正文 第五章 特別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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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水的家鄉,每年會要種二季稻穀,第一季春種的時候大概在農曆的三月間,然後是夏收和夏種,下半年還有個秋收。因為這個分割,也因為是在鄉下,小學和中學會放二個特別的假——插秧假和“抖禾假”。夏收和夏種是一起的,因為在暑假不需要放假。而這個假期,城裏的孩子是不可能會有的哦。
讀小學的時候好像勞動節和國慶節還沒有放假的製度,端午和中秋在鄉下算是大節了,也沒有假放,上學每周要上五天半,怎麼說呢,雖然每年的寒暑假都有那麼長時間,可是小孩子還是想放假想得不行。春插假和秋收假時間差不多,好像各有一個星期,算是很長的了。
上麵的主旨是比較明確的,要從小培養愛勞動的習慣。隻是那麼小的我們,放假回家能幫什麼忙呢?四年級以上的同學大概還能到田裏做做樣子,低年級的,恐怕就隻能幫忙到田埂上去吃“法餅”了。
“法餅”其實是很普通的一種大餅,春插和秋收的時候通常會有很多人在田裏勞動,有換工的,有幫忙的,主家除了準備茶水,還要準備些點心,那時候的鄉下,吃的零食是非常少的,“法餅”就是那個唯一的點心了。夏收的時候有些人家會準備西瓜,這也是從我五年級之後才出現在田埂上的食物了。(關於吃的,好像也比較多,我想在以後整個寫一章,這裏就不多說了。)
記憶中,春插之前還有很多程序要走,這個程序我年複年的看著爸爸走了很多回。
前一年收割完的田到這個時候一般長滿了青草,有些缺水的田需要灌水。農忙時候,家家戶戶田裏都要水,而灌水的渠道就那麼一條,一般會有個先來後到,可是也有不講道理或者不想事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家築好的水台子扒掉,被扒的人當然會比較氣憤,這就有可能造成口角或者更甚的要打架。有些勤快人會一直守在台子邊,不讓人扒,另一些人會半夜人少的時候去放水,可是都半夜去,也會造成事故啊,有些前腳剛築好,後腳就放到別人田裏去了,大半夜的也沒誰會一直夜遊吧。
這個灌水,我還聽到過幾個長輩說起一起大宗鬥架的事。在我們生產隊的田地中間有一條灌水的渠,往下遊有一個大的“壩”,蓄的水灌下流的田。那個下遊是另一個生產隊。長輩們說,有一年因為搶水,下麵的生產隊集體拿著武器(鋤頭耙頭之類的農具吧)到壩上來挖我們隊的水台子,我們隊的人也是群情激憤呀,於是兩隊人大動幹戈,至於最後如何解決的,幾個人描述就有幾種說法,個個都是英雄就是了。每次聽到這段,我就十分懊惱,為什麼不讓我見證一下那壯觀的場麵呢!(那時候我預備製造還沒提上日程)
灌了水之後要把田泡一泡,然後用犁、耙、覽(方言音)、拖。最原始的當然是牛力,也有極少數的用耕田機。犁一次,耙一次,覽二次,然後用個木樓梯放上一塊石頭或者一簸箕泥巴拖平。到後來,人們慢慢的省去了好多工序,最開始是不覽了,到後來犁完就用滾筒打平完事,還有些更精簡,把水一灌直接就插秧(我就見到過一次)。
犁完之後會要在田裏撒一些東西,好像是叫“尿素”還有“碳胺”,然後才耙和覽等等。我非常不喜歡尿素那東西,不光是名字聽著不大好,那東西撒到水裏會讓人的皮膚蒙上一層黃鈾一樣的東西,每次下田之後上來小腿上都黃黃的一層,要用粗布使勁擦好久才能擦掉,每年春插之後我的腿都要擦掉一層皮才能穿裙子。
翻田的時候還有一樣好玩的,就是可以盤泥鰍和鯽魚等等。泥鰍和黃鱔是每個田裏都會有的,越爛泥的田越多,鯽魚一般是築台子放水的時候溜到田裏的。犁田的時候會翻出來一些泥鰍,但是這個時候一般不會去捉,撒了肥料之後,魚、泥鰍和鱔魚都會給熏出來(那東西氣味很衝),這時便提個桶子一路跟著耙田的後麵撿魚,泥鰍鱔魚比較滑,要老手才比較容易捉到,而大人們一般都比較老手。
我覺得這些是他們長期操練的結果,因為媽媽曾經說過一個故事(有好多東西是我不曾見識過的,隻能聽說),她十多歲的時候有次去捉泥鰍,不曉得為什麼運氣那麼好,碰到了一堆好多條,她興奮地往桶裏麵裝,裝了大半桶,後來拿回家把奶奶嚇了大跳,因為那大半桶差不多全是泥蛇。泥蛇也是我隻聞名而沒見過的東西,據說和泥鰍長的差不多,卻是叫蛇的,傳說被這種蛇咬了要叫外婆,不然就沒救。我十分不解,為什麼一定要叫外婆,而不是叫奶奶或者其他,我也十分害怕被這種東西咬,因為我不知道上哪去叫外婆(因為爸爸的關係,我兩邊的都叫爺爺奶奶,從小沒有外公外婆舅舅之類的稱呼)。
怕歸怕,這個蛇到底隻是一個傳說,我也很慶幸,在那大大小小的災難裏,沒有被蛇咬這一條。而田裏還有一種叫沙蚯的東西我比較討厭。沙蚯比泥鰍長而細,尾巴上卻帶著鐮刀一樣的刺,數量比較少,可是偶爾會混在泥鰍裏刺你一下,雖然它也可以做成菜,可是不大有人吃,捉到了一般扔掉。
田整平之後就可以開始插秧了。插秧也是要技術的,要會隨彎打彎,要有準確的間距,還要有速度,有耐力。我從三四年級開始就被訓練要學插田,因為我們家田很多(人多分的田自然多),可是隻有爸爸和媽媽能下田,而爸爸,雖然時常吹牛什麼農活都難不倒,對插田卻無可奈何。在我能下田以前,他們二一直是分工合作,爸爸扯秧媽媽插田。媽媽是超級插田選手,兼備了以上所有的技術特長。用我那個鄉醫伯伯的話說,他能和我媽媽比插一壟田的速度,卻不能比插一丘的時間,——我老媽可以插一丘田不直腰,這是別人不敢想像的。爸爸扯秧的速度也是不慢的,經常是一個人扯一早上的秧,要供媽媽插半上午,然後他要去進行整田的工作。到田裏快沒秧而媽媽大聲呼叫送秧的時候他再去扯。
我是十分不情願扯秧的,因為秧田裏經常會有螞蝗。其實差不多哪個田裏都有螞蝗吧,隻是因為扯秧的時候人會站在水裏很長時間不怎麼挪動,螞蝗比較好下手,雖然我隻被咬過一次,現在想來還是心有餘悸。
每年的春插和夏種都是我訓練的時候,可是一直到大學,我的技術依然停留在初級階段。再後來隨著人們偷懶技術的日益精進,出現了一種叫拋秧的東西,把秧種在塑料載體上,到時間直接拋去田裏,都不用下田了。
偷懶的技術確實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而發展的,田不用犁了,直接用帶發動機的鋪滾船滾幾遍;草不用鋤了,有幹草靈;秧不用扯也不用插了,有拋秧;稻子不用自己收了,有收割機。
偷懶造成的後果也很表麵,田越來越硬化,穿拖鞋踩著都不沾泥了;田埂越變越窄,光禿禿還到處蹋陷;拋秧的連秧帶稗草一起拋,種出來的草比正經的禾苗還綠還粗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