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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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武自己也上樓,從小門進了碎花閣的偏房。對著鏡子看看自己:一身幹淨利落的黑色勁裝,腰間別了把破舊鐵劍,頭發簡單在腦後紮了紮,劍眉斜挑著,一臉凶相——咳了聲,忙抹了抹臉把打手頭頭的猙獰相收回去——哪有小倌的樣子,十足的武士!還頂有土匪天賦的那種!
深呼吸幾口,對著鏡子,換了個淡淡雅雅的笑——好比那猛虎咧了嘴來一樂嗬!惡心得他自己都犯暈。
於是隻能搖搖頭,想了一想,把頭發解了,尋個梳子隨便扒拉扒拉,散了一肩下來,把前頭眉眼也遮了大半。再往鏡子前照照,摸了鏡子前的紅紙,往自己唇上輕抿了抿,太紅,擦擦幹淨,再輕輕抿了下,弄出個淡淡的效果。
接著脫了外麵外套,光留個純白的內衫,往衣櫃裏翻了翻,還有幾件韓酒心留下的衣服,大紅大紫花樣繁複,看得他眼花。好不容易挑了件純素的藍袍——嘖,怎麼這麼眼熟,還比其他的大點長點。
仔細一回憶,韓文的。頓時黑線爬了一額頭。
韓文的袍子穿他身上還是嫌小,袖子短一截,中間拉不到一起,下頭露一些。他不紮腰帶,就這麼套著,襯著裏頭那件長內衫,反而是個新奇的穿法,長長短短,鬆鬆散散,配著別有一番風味。
那衣服這麼著隨性一穿,覆在韓武寬肩長腿的骨架上,遮了一身微微隆起的肌理,倒顯得他幾分文雅幾分秀氣。
他又把鐵劍丟到一邊去,尋了把折扇,刷地翻開,比在胸前,對著鏡子做個風流倜儻的姿勢,卻發現那扇子上書四個大字,“天下豔菊”。
再次黑線。忙給扔了,又去翻了把純白無字的長扇出來,拿手上比了比,做了個起劍勢,還算稱手。
新的紅牌沒出現,碎花閣主廳裏還保持著韓酒心走的時候的布置。幾張矮榻,中間一方長幾。四周都是大紅的羅綢,幾支燭架插著蠟燭,往下滴了一路血似的燭淚。
三五個人在榻上坐著閑聊,旁邊倆個小倌伺候著倒酒。這幾個人,都是韜略樓的老主顧了,在此處至少風流了十幾年,現如今有些四十好幾大腹便便,有些兩鬢添了風霜,更有個幹脆身邊坐著自己從外地過來的遠房侄子,想帶這年輕小夥子看看新鮮。
“我實話說,這韜略樓雖是越做越大,可我覺著,是比不上當年了。”席中坐著那卞老爺優雅地撚了撚自己的胡子道。
“卞老爺此話怎講?”那年輕小夥子就問。
卞老爺放了自己胡子,彈指敲了敲幾上酒杯,道,“你瞧瞧樓裏這些小倌,都是上等的樣貌,但也隻是看著好看。小倌要討人歡喜,相貌是重要,但卻又不是唯一重要的。會一門精絕的手藝,長於房中之術,又要會察言觀色的本領,才是最佳。”
“我看這裏的小倌,都還挺合卞老爺您這規矩。適才樓下叫‘花天’的那小倌那首曲,唱得也著實不錯啊。”那小夥子道。
在座的幾位中年人便都搖了頭。那小夥子的伯伯道,“才兒,你是沒見識過,什麼叫傾國的小倌兒、銷魂的美人兒。十年前這韜略樓裏,小倌總數隻今天的一半,卻有名揚全天府國的三大紅牌兒。多少貴家公子來蓉都,就為了見上他們一麵。當時有話說得精妙,‘不見文韜武略,妄自天下風流’,說的就是這韓文韓武。還有那‘千金難買一吻’,‘蛇吻’韓貝貝。你要想一口氣把他們仨都見到,不花上個一倆箱子錢,根本不可能!”
那卞老爺又接著歎道,“隻可惜這紅顏壓不過歲月,幾年後他們便都退了不再掛牌子。我可還記得那些日子,在這碎花閣裏,那韓貝貝彈琵琶,韓文撫琴相和,韓武舞上一曲劍,這便是天底下最最醉人的美景了。我至今記得有首曲兒名喚《南怨》,樂聲清冷急促,劍舞翩若驚鴻,殺了多少人心,那一身飄逸灑脫,後頭的韓酒心可遠遠及不上。”
周圍幾個人都附和著,又接著說了好些句感懷當年的話,便又誇著卞老爺今兒個算是撿了便宜,居然哄得韓武出來重新伺候。卻又歎著平日裏見韓武已然大大咧咧粗粗野野,也不知道能不能舞出少年時一半的好處來。
說著喝著,人便都有些微醺了,卻還沒等得韓武進來,那卞老爺便招了個小倌過來,問,“去問問你們小武哥,今晚倒是來是不來?莫不是敢戲耍我們?”
“哪有的事兒。”那小倌陪著笑。正說著,韓不非從門口進來,衝那些大爺禮了禮道,“對不住各位爺,等久了!小武哥回來了,現下正在準備,一會子就出來。”
那些人便又耐心等著,又喝了幾杯酒,突然聽見噠噠兩聲。是一支紙扇敲了敲隔在偏房前的那盞屏風。
那屏風上繡的是副紅菊,蜂窩小菊密麻麻染紅了右下角,左邊上邊,都是留了大片的白,引人無限遐想。
那噠噠倆聲吸引了眾人注意,都偏了頭去看。隻見先是一枚扇影,接著便是一長發散落、衣衫飄零的人影緩緩現出來。
那座中數人,都屏住了呼吸,睜著眼睛看著出來這人。
那人長身玉立,揚一扇半遮麵。散了一肩、直垂到胸前的長發亮直,被堂間小風吹得微微拂動,遮得劍眉星目若隱若現、高挺的鼻梁更加明顯,一派清明俊朗。
他著一身單薄寬鬆的白裏藍袍,隨著腳步移動蕩出波紋。緩緩幾步近得前來,不卑不亢彎了彎腰,將那白扇優雅地收做一手,略低了頭,唇角一彎,清清亮亮的一句,“讓各位爺久等了。”
眾人都愣著沒說話,連後頭站著那倆小倌都傻了,什麼時候見過韓武這麼一副閑適雅逸的樣子,就是老虎變白兔也沒這麼驚悚神奇。安靜了好半天,卞老爺突然一撫掌大笑,連說了三聲,“好,好,好!”
在座的便都醒覺過來,也都讚著好字,韓武便低了頭再笑了笑,“承蒙各位爺抬愛,韓武來遲了,自罰三杯。”
俯了腰去自己酌了三杯,仰頭盡了。接著又道,“各位爺都是老主顧了,今日來可是想再看小武舞一曲?”
“那是自然!”那人們都點著頭。
韓武道,“小武許久不練,技藝著實生疏得厲害,有什麼閃失的地方,各位爺擔待擔待。這人鏽了劍也鏽了,不好意思拿出來,隻以扇代劍。各位爺隻當酒後消遣,隨便看看。”
說著便喚了那後頭倆個小倌其中一個道,“梨梨,把你上月新學的那琵琶曲,給各位爺彈一彈。”
那小倌依言捧了一隻琵琶過來,往那案幾前空地旁邊,尋個墊子盤腿一坐,抬手拂了個試音。突然聽得門外有人道了一句,“且慢。”
居然是韓貝貝著一身紫衫,清冷冷立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