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依依
    離小葉和海遺從鼎瑤閣出來，海遺依舊不放心地說：“你就真那麼相信那個嬉皮笑臉的紈絝子弟？他花言巧語，一看就不是好人。”
    離小葉傻兮兮地笑著：“反正不吃虧。”
    海遺沉默了一下，說：“這玉再好，也不是原來的那一塊，你真的不介意？”
    離小葉說：“隻要看不出來不就行了。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隻要他開心就好。”
    這其實是很普通的道理，隻是海遺從來沒這麼想過，她一直認為東西不是原來的那個就沒有意義，哪怕再像，也是不一樣的。珍惜的東西，在掌心摩挲千遍，怎能看不出它的區別？
    離小葉忽然扭捏起來，低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海洲主，我老說你壞話，氣你。其實你人挺好的……我不該那麼說你。你要生氣，也罵罵我出氣吧。”
    海遺忽然想笑——這小妖精竟把自己當小孩子看了。
    離小葉偷偷打量著海遺的臉色，看見她漸漸寬鬆了，她鬆了口氣，四周地看了看說：“我買燒餅給你吃吧。”跳著腳就往燒餅攤跑去。
    拿著小妖精獻寶一樣遞上來的熱騰騰的燒餅，海遺卻想起了遙遠的紫函洲，往日的場景曆曆在目。她的小師妹也曾如此小心翼翼地讓自己開心一點，可一轉眼，她就不見了。還記得她死的時候握著自己的手說的話：“師姐，我把你最喜歡的東西偷了……”
    真的沒有恨過她嗎？
    無意識地握緊手裏的燒餅，海遺幽幽出神，全然不知手心的疼痛。小妖精怯怯地望過來，啃了一下燒餅，心裏奇怪——怎麼又生氣了。
    走著回丞相府，離小葉剛進門，就被人拽住後領子提了過去。小妖精不用看都知道是誰，會這麼拽她的，除了離隨夜，就隻有連蓮了。
    無人的角落裏，連蓮板著臉說：“小妖精，跑哪裏玩去了？”
    離小葉委屈之極，獻寶似的把玉托著湊過去說：“我去補玉了，看，是不是和原來的一模一樣？”
    連蓮一看，眉頭都皺起來了，狠狠給了小妖精一個爆栗子說：“原來的玉呢？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離小葉揉著腦門，可憐兮兮地說：“原來真是騙人的，還說絕對一模一樣的呢。”
    連蓮白了她一眼，冷笑說：“這玉一看就是絕頂的好貨。那紈絝子弟也真舍得，把他家傳家寶都獻出來了。這回他老爹還不打斷他的腿？你以為顏紫庭會看不出來？這小子他也認識，當年粘屁股糖似的纏著顏紫庭，出了名的花花大少！這塊玉一直掛在他腰際上，這長安城誰人不知？哼，鼎瑤閣的敗家兒子，他老爹那麼個吝嗇鬼，生出的兒子倒挺能給他燒錢！”
    “那怎麼辦？要不現在就去要回來吧。他說什麼時候都可以去找他的。”
    連蓮恨得直拿手指戳著小妖精腦門：“知道你傻，可也不能傻成這樣啊！他能這麼痛快地把玉還你？他就是想讓顏紫庭親自上門找他！”
    “啊……他真是個壞蛋！我把紫庭害了……”小妖精真著急了。
    連蓮說：“這你倒不用擔心。那宋家小子喜好美人，可講究色而不淫，說白了就是有賊心沒賊膽。他就是想看看顏紫庭……”她想了想，囑咐小妖精說：“你回去把玉交給顏紫庭，就說玉補好了，別的話都不用說，讓他自己看著辦。”說完，一把將小妖精推開了。
    小妖精依舊擔心得不得了，知道自己做壞事了。一步三回頭地看著連蓮，卻被人家狠狠地瞪了回來。離小葉嚇著了，縮著脖子跑得飛快。
    把玉交給顏紫庭後，小妖精戰戰兢兢地打量著他的臉色。顏紫庭怎能看不出來這不是原來的玉？他也不說破，還笑著謝了謝離小葉。離小葉覺得更對不起他了，張了張口想說，顏紫庭卻忽然微笑著搖搖頭。她知趣地閉上嘴——她這輩子從沒這麼討厭過自己。
    離小葉越想越心酸，癟了嘴要哭。顏紫庭蹲下身，看著她溫柔地笑著說：“沒關係。我很開心。這玉讓我想起了很多往事，真的萬分懷念呢。”
    這玉從外表上看確實和彥卿的那一塊一模一樣，隻是質地上要好了很多。顏紫庭知道這是宋唯的東西，曾經這個紈絝子弟就拿著這塊玉笑話華彥卿，還殷勤地要和他換，氣得彥卿常常轉頭就走。可彥卿走了，他也便懨懨，歎息著說——又少了個美人。
    真是很懷念那段青蔥的歲月呢。
    顏紫庭將玉收進懷裏，心想，哪天真得去找他一趟，總要將玉收回來。隻是不能和小妖精說，她要知道了肯定又要自怨自艾了。
    日子便這麼一天天地過去了。眼看著離顏瀟雪的婚期越來越近，可華念卿的態度依舊倔強毫不妥協。逼得急了，竟連飯也不吃，耍起了孩子脾氣。顏紫庭想著法子勸他，可也沒有什麼作用。直到有一天，顏紫庭鄭重地對他說：“我喜歡的是你哥哥彥卿，所以，即使你喜歡我，你父親不反對，我也是不能嫁你的。就像你說的，喜歡一個人是勉強不了的。我也不是逼你娶我妹妹瀟雪，隻是想勸你不要再喜歡我了。”
    那一天，華念卿哭了。瘦弱蒼白的殘綠少年一向倔強不服輸，隻是在那天忍不住地哭泣。
    他唯一虛幻的夢生生破滅，他連觸摸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他隻是依舊倔強地說：“我才不要娶你妹妹，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不要娶她……我才不要別人扔掉的東西！”
    依舊是孩子脾氣呢。
    顏紫庭歎了口氣，對此無可奈何。隻是想——華伯父的臉色要更難看了。
    天氣漸漸地暖起來，柔風吹在臉上酥酥麻麻。
    似乎明白沒用，華崇也不關著華念卿了。隻是依舊不讓他出門，隻準他在院子裏遊蕩。
    這一天，華念卿起來，打開書房的窗戶往外看的時候，瞧見了這輩子再也不會忘記的畫麵。在今後的日子裏，他常常會想起這一天，清風如此柔軟舒適地吹拂，一個翠綠色精靈般的女孩子從牆頭七手八腳地爬進來，一腳沒踩穩，重重得摔到了地上。忽然，那個女孩轉過頭來，一張萬分靈動活潑的小臉皺著眉頭，明珠一樣的眼睛悠悠地看著他。
    時間，仿佛在那瞬間停滯不前。
    隻不過，那時的華念卿很沒情趣地打破了這個畫麵，他不解風情地說：“你……你怎麼爬進來了？你知道這是哪裏嗎？”然後大踏步地推門出來，惡狠狠地看著女孩。
    女孩沒回話，反倒優雅地伸出手，示意他扶自己起來。華念卿卻冷哼一聲，抱著手站在一邊還不理會。女孩不樂意，嬌嗔道：“一個小破孩，竟敢這麼猖狂。”
    牆頭上突然探出一個頭來，壓低著聲音說：“公主，不要鬧了。這裏好歹是丞相府。我們快點回宮吧，要是皇上問起來，老奴們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女孩拍屁股站起來：“他又不是昏君，怎麼可能動不動就要你們的腦袋？我隻不過進來玩玩，用得著怕成這樣嗎？”她轉臉驕傲地瞥了眼華念卿說，“喂，你是華丞相的兒子？長得不怎樣啊，大家還都說英俊非凡，見之忘俗，原來全是瞎吹！”
    華念卿氣得跳起來，剛要罵，那牆頭上的人爬進來，快步地跑過來拽著女孩說：“公主，這是華府的二公子，並不是大公子華彥卿。”
    “哦！”女孩恍然大悟，“難怪呢。我就覺得奇怪，就算再看走眼，也不可能全長安的女人都把這小破孩當成了夢中情郎啊。你看，就這破身板，連板凳都比他強！”
    華念卿氣得發抖，也顧不上她是哪門子的公主了，跳著腳吼：“從沒見過你這麼刁蠻的女子，光天化日爬進別人的宅子，竟還口出穢語！你就不知道禮儀廉恥嗎？”
    女孩杏眼一瞪：“你怎麼說話的？沒上沒下，我可是公主！你父親見我都得行禮，你竟敢對著我吼。”她眼睛看天，晃著腦袋說，“幸好我一向氣量大，也不怪罪你了。你可要好好反省哦！”
    華念卿臉上掛不住，可真要跟這麼個小姑娘對罵，他又說不出口，隻能恨恨地背轉身，來個眼不見為淨。
    那仆人連忙說：“這是依依公主。今日叨擾了，望小公子不要介意。”
    “我才不是小公子！”華念卿瞪著眼睛，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