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潛光
    “靠！竟是個攔路搶劫的！敢搶爺爺我的馬車，真是吃了狗膽了。”洛譚話音一落，就被離小葉看不起了：“是熊心豹子膽吧，這個成語我都會唉。”
    “小祖宗，你別拆我的台嘛，好歹我們也是一路的。”洛譚口上這麼說，卻是臉不紅心不跳。
    眼看著馬車要碾到少年身上，洛譚揚起鞭子——他也不想傷人，隻想把少年卷到一邊了事。他好歹也是個妖精，總不能和一個人類少年計較。
    鞭子是朝著少年的妖腰際過去的。少年身子一移，指頭猛地抓住了鞭梢，一拽便掠了過來。洛譚沒料到這小子還有這一手，一抽鞭子想甩開他，少年卻放開了鞭子，這一下倒讓洛譚差點掉下馬車。那少年倒也輕巧，足尖一勾馬車邊欄，瘦小的身子一下便從掀開的簾子縫裏鑽了進去。他進來的時候身側便是海遺。照紫函洲主的個性，怎能容他如此囂張，微抬胳膊就要拍他出去，少年依舊是一副懶洋洋的表情，手上的反應卻靈敏之極，小指正刺在海遺拍來的手掌心。海遺已是迅速收掌，掌心依舊留了尖利的一個紅點。她眉頭緊皺，厲聲問少年：“你是何人？”
    少年嘻嘻一笑，在顏紫庭身邊舒舒服服地坐下來，伸了個懶腰說：“我隻不過是個想搭車的無名小輩罷了。前輩不用在意。”側過臉，裝出一副可憐相問，“請問這位兄台，你們是去哪啊？要是不急，能不能先送我回家？”
    顏紫庭笑著說：“你家在哪？要是順路就送你一程。”
    連蓮冷笑說：“小子，我勸你別得寸進尺。你想待就待會兒，回家的事我們可管不著。你仗著一點小本事就想為所欲為，遲早要吃虧。”
    少年慘兮兮地說：“姐姐別這麼說嘛。好歹我長得不錯，讓你白看一路，也不算虧了。”
    “穿著一身破爛還敢說自己漂亮。沒見過這麼厚顏無恥的。”連蓮翻了個白眼。
    少年不自知地看看自己的打扮，天真地說：“真有這麼糟糕？這可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一笑，拉住顏紫庭說，“不如這樣，我倆身材差不多，不如把衣服換著穿怎樣？我可是拿我最好的衣服和你換的，夠珍貴吧。我也不計較自己吃了多少虧……”
    小妖精一把跳起來，她忘了自己還在車裏，這一跳，重重地被車頂撞了一下腦袋。她也顧不上疼，揉揉腦袋，一手指著少年的鼻子說：“才不和你換。你這破衣服乞丐都不要！”
    “真傷心。我可是真心誠意的說。”少年拉了拉鬆垮垮的衣襟，伸了伸長腿，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下來，儼然把馬車當成了自己的東西。
    離小葉忽然想起顏紫庭還沒穿鞋，連外衣也是笑麵虎的。此時一雙瑩玉似的腳露在外衣長擺外，受了冷似的，軟玉般透著談粉色的腳趾緊緊蜷曲著。小妖精想，得給他買衣服鞋子——可自己身上隻有五個銅板，也不知道夠不夠……
    離小葉這輩子隻賣過饅頭包子，對於衣服之類的奢侈品的行情完全不了解。她自己的衣服都是第五絕送的，是天涯海角宮裏頭最好的繡師所做，很是珍貴，隻是這些她都不知道罷了。
    她倒也老實，不明白就問：“連蓮，我想買衣服鞋子，五個銅板夠不夠……”被連蓮一眼白了回來：“連個袖子都買不了！”
    “哦。”離小葉點點頭，“那你借我點錢吧。”
    連蓮說：“問我借錢？你見過身上帶錢的鬼嗎？”
    離小葉不服輸地說：“你不是不算鬼嘛。再說了，誰說鬼沒錢了，每年都有人燒錢給他們的。”
    連蓮冷笑：“那是紙錢，你用用試試？”
    眼看著要吵起來，顏紫庭拉拉離小葉的手說：“沒關係，就這麼將就著吧。”離小葉不依，嘟著嘴說：“那多寒磣，我們可是去丞相府，可不能被人瞧不起。”
    她話音一落，那閉著眼休息的少年忽然興奮地坐起來，湊過來說：“原來你們也去長安，正好，我也去長安，咱們正好一路。”
    “便宜你了。”連蓮冷冷地說。少年也不介意，一副自得其樂的模樣，忽然拍拍離小葉的肩膀說：“你不是要買衣服嗎？我有錢，算謝禮，不用還了。”他這麼說，眾人當然不信——自己的衣服都破成那樣了，還能有錢給人？卻見少年真從懷裏摸出錢來，一錠光閃閃的金子，看起來足足有十兩重。
    離小葉高興地接過來，笑笑說：“你這人還不錯嘛，挺夠意思的。”
    連蓮心想：“小妖精沒見過世麵，怕是這輩子都沒碰過金子。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就開始奉承人，也真夠沒心沒肺的。”她細細看了看，不用碰也能知道分量多少，那金子成色很純，卻是真金無疑了——這下更對少年的身份有了興趣。想來多是吃飽了撐著的富家娃娃，被寵過了頭，逃出家來扮窮人玩，玩累了便想回家，竟大大咧咧地在道上攔車，也真是個沒什麼腦子的紈絝子弟。
    仗著本事好就胡來，要真碰上高手，有他吃虧的地方。
    連蓮想著想著覺得無聊，便合了眼裝睡，任他們鬧去。
    那少年枕著腦袋靠在車壁上，笑眯眯地看著離小葉，忽然開口說：“我叫潛光，可以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嗎？當然了，不說也沒什麼，隻是叫起來不大方便，總不能兄台、姑娘、嬸嬸地叫吧？”
    海遺綠著臉，手中寶劍幾乎出鞘。連蓮依舊閉目養神，根本不理會少年期待的目光。隻有顏紫庭和離小葉老實地說了。潛光點點頭，喃喃說：“隻有大嬸的名字不知道了。”
    “噌”一聲，海遺手中劍出鞘。潛光連忙“嘿嘿”笑著打哈哈蒙混過去。
    離小葉有了錢，膽氣也就壯了——這輩子手裏還沒抓過那麼多錢呢。她高興起來，拉開簾子就喊：“小綠綠，到了前頭鎮上注意點，要是有賣衣服的就通知我。”
    小綠綠……洛譚欲哭無淚——那是啥名啊！無奈隻能答應著：“知道了，我的小祖宗。”
    馬車繼續前行。車廂內，離小葉拉著顏紫庭的衣袖嘻嘻傻笑。仿佛所有的事都煙消雲散，又回到曾經純真的模樣。
    隻可惜，一切都是幻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