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七章 紅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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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依舊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章靈惜很沒形象地趴在櫃台上,右手執一把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
“好熱啊!”章靈惜抱怨著。早知道就不要為了追求店內的統一風格而拒絕安裝所有與電相關的東西了,沒有空調,有電扇也好,要不然把上個月賣出去的那隻沁心杯追回來也行啊。
突然有一道陰影遮住了耀眼的陽光。
章靈惜側頭一看,發現一位年輕男子走入鋪內,立馬坐直身子:“歡迎來到魅渙鋪,請隨意看看。”
“我不是來買東西的。”男子走到櫃台前,“有人讓我送樣東西過來。”
他抬起手,將一直攥在手心的東西放在櫃台上。
那是一顆緋紅的玉石珠子,直徑比一角硬幣略小,湊近細看時,還能聞到它散發出的一種若有似無的特殊香氣。
章靈惜捏起珠子,細細查看了一番:“這是……紅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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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首飾,不會是從哪兒偷來的吧?”蘇州首富孫家剛滿十歲的大小姐孫樂儀站在一個和她同樣幼小的婢女身前,刻薄地責罵著。
“我沒有偷,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洛舍護著手中的手鏈。
那條手鏈由十顆紅色的珠子串成,是她的娘親去世前留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也是她最珍惜的東西。不知怎麼的,這條手鏈竟被孫樂儀看上了。
“把它給我。”孫樂儀從小就被寵慣了,被她看上眼的東西便一定要歸為己有。
洛舍自然是不想讓她把娘親的遺物搶走:“不,這是我娘留給我的,她說它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你不能拿走。”
“我是你的主人,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拿來!”孫樂儀見她不肯給,伸手就去搶。
“不要!”洛舍緊抓著手鏈,與孫樂儀爭搶起來。
在拉扯之中,串著珠子的細線竟被扯斷了,那些緋紅的玉珠飛散開來,摔落在草地上。
“哼,都是你不好。”見手鏈被扯壞了,孫樂儀立馬推卸責任,扭頭就走,隻剩下洛舍一人在那裏哭泣。
自從雙親在洛舍六歲那年相繼去世後,她便被賣入孫家為婢。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跟著老爺、夫人、小姐以及其他人出府郊遊,卻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年紀小小的洛舍早已知道主仆有分,無法指責孫樂儀的不是,因此隻能一個人邊哭邊蹲在地上摸索著。
花了好長時間,洛舍才從草叢中找到了九顆珠子,然而這最後一顆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洛舍,我們要回去了。”孫家的某個婢女向洛舍喊道。
“可是……”洛舍想把娘親的遺物給找到,但天色已晚,為了不遭小姐的責打,她隻好快步向那個來催她的婢女走去。
轉眼就到了八年後,孫樂儀和洛舍早已過了及笄的年紀卻還遲遲未嫁。洛舍不過是個婢女,自然沒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她。而孫樂儀一直自詡是個絕代美人,不願隨便找個人嫁了,雖然曾有不少人上門提親,卻都在她的要求下被疼愛女兒的孫老爺和夫人回絕了,之後上門的人也少了下來。
孫樂儀是絕代美人?恐怕也隻有她一人會這麼想了。她原本就長得勉強算是普通,偏偏還喜歡塗脂抹粉,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俗不可耐。那些上門提親的人恐怕也隻是衝著孫家的錢財而去的吧。
比起不自知的孫樂儀,洛舍長得可是漂亮多了,不施粉黛的臉更顯出她的清秀,再加上她溫和善良的性格,更是討人喜歡。若她是個小姐,提親的人怕是早就踏破門檻了。
夏日炎炎,蘇州城的百姓卻全都精神充足,四處談論著同一件事。那件讓他們如此津津樂道的事就是北方紫堡少主與蘇州首富孫家之女的婚禮。似乎有不少人很是同情那個娶到孫樂儀這一刁蠻女子的紫堡少主。
“為什麼要擅自做主把我嫁出去?”乍聞這一消息的孫樂儀怒氣衝衝地質問著孫齊鴻。
有人肯娶你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孫家老爺孫齊鴻臉上閃過一絲不豫,看來女兒是被自己給慣壞了。他語重心長地開口道:“樂儀,讓你嫁過去,不光是為了孫家,更是為了你好啊。”
孫齊鴻是蘇州首富,更是個樂善好施之人,對待府中的下人也極為和善。蘇州百姓們對他讚不絕口,不少人更是以能進入孫家當差為榮。他也知道,若不是衝著自家的錢財,怕是不會有人想要娶自己那個相貌平平卻又刁蠻的女兒。這次經營著北方最大牧場的紫堡願意和孫家聯姻,也是因為雙方各有利益所得。
“我才不嫁呢!”孫樂儀吵鬧起來,“聽說那兒的人都很野蠻,你忍心讓我去那兒受苦嗎?”
“老爺,儀兒說得對,北方環境那麼惡劣,儀兒到那邊一定會吃苦的。把這門親事退了吧。”心疼女兒的孫夫人開口勸道,說著說著還落下淚來。
“可是,這婚期也說定了,我們再退婚,豈不是失信於人?”孫齊鴻抵不住母女二人的眼淚攻勢,還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那就找人代嫁啊。”孫夫人見自己的眼淚起了作用,便停止了哭泣,開口道,“反正對方也不知道儀兒的長相。”
“對啊,就讓洛舍去吧。不是說我們兩個同歲嗎?”孫樂儀附和道,“反正是我們孫家收留了她,在這兒吃住了這麼多年,她也該報答我們了。”
“這……唉,好吧。”孫齊鴻看著那母女二人,不禁長歎一口氣。真不知道女兒怎麼會變得如此刻薄,隻是苦了洛舍這孩子。
得知此事後,生性溫和的洛舍沒有拒絕將自己視為己出的孫齊鴻,半個月後便代替孫樂儀坐上花轎,離開蘇州,往北方的紫堡去了。
……
“少爺,花轎已經到了。”紫堡的管家在攬雲軒找到紫堡的少主紫宸,著急地道,因為少主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去拜堂的意思。
“這麼快?”紫宸站起身,接過管家手中的喜服,走到一旁,不情不願地換上了,“沒辦法,走吧。”
聽說孫家的小姐相貌普通,矯揉造作,性格野蠻,若不是為了紫堡,這種女人他連見都不想見。想想自己為紫堡做出的犧牲,他自己都有些感動了。
接著紫宸便按古禮,在喜娘的指引下踢了轎門,迎下新娘,拜過堂。送走賓客後,紫宸有些疲憊地走到喜房,甫開門,就見新娘蒙著蓋頭,安安靜靜地端坐在那裏,不由得輕哼一聲。她倒還挺會裝的。
洛舍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心中緊張不安起來,正擔心時,隻見一雙紅靴出現在身前的地上,頭上的紅綢布被猛地揭了開來,將她嚇了一跳,也不敢抬頭去看。
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抬起她的頭,讓她將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個身形頎偉的男子。洛舍一見對方的臉便被震住了。飛揚的劍眉,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性感的薄唇……好一張棱角分明的俊美臉龐,一點也不似孫樂儀曾嘲諷她時提到的那般野蠻。這就是她今後的良人?
紫宸看到洛舍的臉時也有些發怔。好清秀的一張美顏,是哪個笨蛋說孫樂儀其貌不揚的?沒有多想,紫宸一低頭便吻上了她的紅唇,卻感到對方的抗拒,一抬頭,意外地發現洛舍眼角掛著淚水,氤氳的杏眸滿是不安。
“你在怕我?”
“沒,沒有。”洛舍想低頭,但被那隻大手給扣住了下頜,隻好作罷。
紫宸看著她失措的神情,忽地笑了,為她拭去淚水:“那為什麼要躲我?”
“我隻是……”洛舍紅了臉,不敢再說什麼。
“該喝交杯酒了。”紫宸沒再追問,放開了他,拿過兩杯酒來。
洛舍依言同他喝下酒,低著頭坐在那裏,不知在想什麼。
紫宸看著她因微醺而酡紅的容顏,將她抱起放到床榻上,柔聲道:“我們睡覺吧。”他似乎對這門親事沒再那麼抗拒了。
“……好。”洛舍的臉更紅了。
紫宸吹熄蠟燭,出手拂落紗帳,滿室旖旎。
……
洛舍躺在床上,望著前方出神。紫宸的父母不在堡中,她也就不必早起去給公婆敬茶。
紫宸因公務而早就出門了,臨走前還特意吩咐下人讓她多休息一會兒。昨夜之事以及他今早的溫柔,都讓她的臉染上紅暈。
正想著,耳邊傳來敲門聲。
“少夫人,您該起床用膳了,我們是來為你更衣梳洗和送早膳的。”門口響起兩個怯生生的聲音。
洛舍連忙坐起身,讓她們進來。
等到從沒受過小姐待遇的洛舍很不習慣地讓其中一個婢女為她換上衣服,梳好發髻後,另一個婢女早已將早餐擺上了桌。
看著豐盛的早點,洛舍苦惱地笑了笑。好多啊,她一個人可吃不完呢。
那兩個婢女卻將那個笑容誤解為不滿,慌忙跪下道:“少夫人請別生氣,若不愛吃這些,奴婢馬上叫人去重做。”聽說少夫人可刁蠻了,萬一一個不小心,一定會被她責打的。
洛舍愣住了,隨後反應過來她們一定是將自己當成那個刁蠻的孫樂儀了,連忙解釋道:“我沒有說不愛吃,隻是我吃不了那麼多。要不你們也一起坐下來吃吧。”
“不,不行啊,奴婢不能……”兩個婢女連連搖頭。少夫人怎麼會這麼客氣,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洛舍看著戰戰兢兢的兩人,想到當年自己也是如此,笑得越發柔和起來:“沒有什麼行不行的,我一個人吃不了這些,豈不是浪費了麼?你們不陪我吃,我才要生氣了呢。”
兩個婢女相互看了看,這才膽怯地坐下同洛舍一道吃了起來。
一個多月過去了,紫宸對洛舍依舊很好,洛舍心中卻越來越不安。這天她望著窗外的景物發起了呆。
“少夫人,你在想什麼?”進屋送茶的小紅見她在窗邊出了神,好奇地問道。
“當然是在想我們的少爺嘍。”在一個多月的接觸後,小翠已沒了當初的膽怯,開玩笑道。
洛舍回過神,紅著臉道:“沒有啦。”其實她剛才的確是在想紫宸,在想自己和他的事。
自己現在的確是很幸福,但這幸福可以說是偷來的。她不過是個代嫁新娘,若紫宸知道真相,一定會很生氣的。
“你們知不知道紫宸在哪兒?”洛舍問道。還是早點讓紫宸知道真相吧,再下去她也會受不了的。
“少爺現在應該在攬雲軒。”小翠應道。
“你們先退下吧,我去找他。”洛舍朝攬雲軒走去。
少夫人和少爺真恩愛呢。小紅和小翠笑看著她遠去。
紫宸在攬雲軒想著事。
這孫樂儀似乎和傳聞中的大不相同,不僅相貌清秀動人,就連性格也和他原本以為的完全相反,就像是兩個人一般,下人們也說她很善良,對她讚不絕口。如果她真的是孫樂儀,那麼不是傳聞失真就是她太會裝了。
如果她不是……
紫宸搖搖頭。
如果她不是又怎樣?
“少爺,孫家有信寄來。”管家敲了敲門,在門外高聲道。
“拿來吧。”紫宸接過信,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他低笑出聲。
果然是這樣。
“怎麼了?少爺。”管家見紫宸莫名其妙地笑出聲,上前問道。
“沒什麼。你替我去回封信,就說我不在意這件事,讓他大可不用將孫家所有的繡莊都送給我,我對繡莊的經營可不太在行。
“是。”管家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依言去回信,轉身便見到一人正往攬雲軒走來,“咦,少夫人,你怎麼來了?”這少夫人和傳聞中的完全不同,性子很招人喜呢。
“我有事來和我相公說。”洛舍有些不自然地道,沒想到紫堡的管家會在這裏。
“那我先退下了。”管家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連忙走出攬雲軒回信去了。
紫宸看見洛舍,走過去微笑道:“找我有事?”
洛舍點點頭:“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騙了你,你會不會很生氣?”
“這要看你騙我什麼了。”紫宸立即就明白她究竟想講什麼了,故意逗她道。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自己來坦白了。
“那,如果我說我不是孫樂儀呢?”洛舍不安地望著他。
紫宸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裏,長歎一聲,道:“我已經知道了,阿舍。”
“你怎麼知道?”洛舍一怔,驚慌地想從他懷中退開,卻被他拉住了。
“你和她的性格完全不同,我早就懷疑了。再說孫齊鴻剛寄了封信給我,說明了一切,還說要把孫家所有繡莊的經營權交給我作為賠禮,不過我拒絕了。”
“你拒絕了?也就是說你不會原諒我了……”洛舍有些傷心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想到哪裏去了。”紫宸責怪道,“我拒絕是因為我在乎的不是繡莊,而是你。”
“可我不是什麼小姐啊,我隻是個婢女。”
“那又怎樣?我愛的是你,又不是孫樂儀,更不是她的身份。而我父母也不重視什麼門當戶對之說,你大可放心。”紫宸笑道,從頸上取下一條紅繩,上麵係著一顆珠子,“這是我從小就戴在身上的東西,如果你還不放心,就把它當做是信物。”
洛舍接過珠子,詫異道:“這是我的珠子,怎麼會在你這兒?”
“你的?可這是我小時候在蘇州郊外的草地上撿到的。”紫宸也滿臉驚奇。
“是我的啊,你看。”洛舍從隨身的荷包中取出九顆一模一樣的緋紅玉珠來,並將自己十歲那年發生的事告訴了他,“沒想到會被你撿到。”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紫宸找來剪刀將紅繩剪短,把十顆珠子穿過紅繩,製成一條手鏈,戴到洛舍手上,“物歸原主了。你娘親說得對,它對你的確很重要。”
“是啊。”洛舍幸福地綻開笑容,“不然我怎麼會嫁給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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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香珠……”章靈惜在某個櫃子中翻找起來,“呀,在這裏。”
隻見她尋出一條斷了的紅繩和九顆散置在一旁的緋紅玉珠。她把所有的珠子串了起來,將繩子打上結:“一定是夏凡幹的,就知道把鋪裏的東西給弄破!“
“我可以走了嗎?”男子問道。
“等一下。這珠子是誰交給你的?”章靈惜喊住了他。不會是夏凡吧?
“是一個女人。”
“女人?”不是夏凡,“是任采萌?”
男子笑了笑。
章靈惜揚眉道:“別裝了,西門顥璵,不要以為跟‘千麵鬼醫’學過幾年易容術就能騙得了我。”
“這不是易容術。”男子緩緩地改變了身形與樣貌,連聲音也變了,“是變身術。我現在已經用不著易容術了。”
“哦,我忘記你已經不用肉身很多年了。”章靈惜不著痕跡地咧了咧嘴。
當年他為了能和任采萌永遠在一起而放棄了轉世,成為魂靈。任采萌則在夏凡的幫助下將魂魄分為兩半,一半忘記前塵往事轉世去實現與習紅依的承諾,另一半則和西門顥璵在一起。
“說實在的,有時我自己也會忘記。”西門顥璵笑道。
“采萌把紅香珠交給你的時候沒說什麼嗎?”
“她隻說把這交給你,你見了就會明白的。”
“是?還真是會給我出難題。”章靈惜皺眉想了起來,“紅香珠,洛舍,紫堡,紫宸……紫宸!”
“怎麼?”西門顥璵吃了一驚。
“是紫家,夏凡失蹤一定和紫家有關。”章靈惜手忙腳亂地收拾起東西來,“顥璵,幫忙收拾下東西,我們要去紫家找紫羽飛。”該不會是她將夏凡的事告訴她家中的人了吧?
“好吧。”
“把那些瓷器搬到這個櫃子裏鎖起來。”章靈惜邊收拾邊吩咐道。
用了一點靈力將沉重的瓷器送到櫃子中,上了鎖,西門顥璵突然覺得自己是來魅渙鋪當苦工的。
全都收拾完畢後,章靈惜和又變了一次身的西門顥璵走出鋪子,鎖上大門,在門上掛了塊寫著“暫停營業”的木牌。
她抬頭看了看魅渙鋪的那塊匾額,長歎一聲。
看來在找到夏凡前,魅渙鋪要暫時歇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