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
    第二天一早我先是讓人去請了淩華威，而後便打通了林清的電話。
    “老大，有什麼吩咐？”
    電話那頭傳來的年輕聲音顯得躍躍欲試。
    林清是聰明人，也是這水雲天裏為數不多的我能用得動、對我也比較忠心的人——我在這種時候打電話給他，他自然能猜到一兩分。
    “今天中午十一點，我和石我玉會在承悅一起吃午餐。”
    我淡淡的說著，嘴角卻不自覺的上翹起來。
    “石我玉？”
    林清的聲音明顯的提高了一下，有些驚訝的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
    “他不是洛家的人麼？”
    “嗬，是呢。”
    我應了一聲，然後繼續道。
    “有些事情需要他幫忙。”
    林清這次沒有說什麼。
    對於我的話，他大部分都會深信不已。
    當然，其實說白了，我也沒有騙他的必要。
    於是，我繼續對他說。
    “到時候你也過去，拍些照片。”
    “是。”
    他立即應聲，隻是又接著問到。
    “然後我該怎麼做？”
    “這些照片盡量不要外流，你應該有渠道可以讓安青躍和安青行看到吧？”
    “當然！”
    他答的自信滿滿。
    我微笑著，目光有些空洞的望著窗外的天空。
    “哦！我明白了！”
    他忽然感歎到。
    “老大是想通過這個讓安家對洛家起疑！”
    “嗬，隻答對了一部分。”
    對於林清的能力，我很信賴。
    而或許隻有在這種時候，他用這種感歎的語氣說這些話，才能讓我真正的意識到其實他比我大不了多少，說到底其實也隻是個還沒完全蛻變的孩子。
    “我要讓他們，反目成仇。”
    頓了頓，我在他還沒有完全明白我到底要怎樣做的時候開口道。
    “金淼被殺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
    那邊傳來的是他略帶疑惑的聲音。
    我笑笑，接著說道。
    “你就對外發點小道消息，說是我殺了她。”
    “什麼！”
    我聽到了他驚訝的聲音，但隨即，那聲音變成了一種肯定。
    “她不可能是你殺的！”
    我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種就要承受不住了的感覺。
    有些人，即使你極力去討好極力去維護自己在他麵前的一切卻也得不到他絲毫的信任；而又有些人，即使你不是特別去對待，卻依然可以對你深信。
    隻是，你得到的信任，卻並不是你想要的那份。
    悲哀麼？
    或許，有那麼一點……
    但其實也並不是覺得悲哀，而隻是覺得，疼……
    “你隻要那麼說就好了。”
    從半晌的自我沉寂中蘇醒，我隻是淡淡的，盡量把自己裝扮成一片淡然的模樣。
    “至於我為什麼殺她，隻要能和洛家、安家之間的利益扯上關係，你就隨便編吧。”
    而當我說完這番話之後，電話的那頭卻比我沉寂的更久。
    良久之後，林清才問我到。
    “老大，我不明白。即使是你真的那麼想毀掉安家，但也不至於用這種損害自己聲譽的辦法啊！”
    “可這也是最直接的讓安家對洛家信任的度打折的辦法。”
    默然的垂下眼瞼，我輕歎了口氣。
    “洛非雲已經認定了是我殺了金淼……”
    “老大！”
    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急促。
    “雖然有些話我知道不是該我說的，但你不應該因為自己對一個男人的感情就毀掉自己的一生！”
    “我——”
    張口之後才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又是半晌的不言之後，我才在定了定神之後對他道。
    “我不想討論這個問題。林清，做好你該做的事就好了。”
    “是。”
    電話那頭傳來了他半晌之後的回答，聲音顯得悶悶的。
    掛斷電話，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我很少跟林清說除了要他做的事之外的其它東西，而這次說了，我卻忽然有些明白了。
    很多東西，我想抓到的，卻永遠無法抓住。
    而又有一部分，少的可憐的一部分東西，我是可以去抓住的，隻是我從不曾想過要去抓住。
    這世界其實就是這樣。
    你追逐著我，我跟在他身後，而他卻把另外一個人看在眼裏，而他眼中的那個人或許也正走在另外一個人的影子裏。
    以次循環，永遠沒有盡頭。
    於是，我們得到的不過都隻是個背影。
    或許，等到有一天這些人中的一個忽然回頭看了身後，才發現自己真正的幸福的所在。
    然後這個無望的循環就會這樣斷掉。
    但有些人就是執著，就是相信自己所追逐的東西隻要自己再努力一下再耐心一點就可以得到。
    於是，這個循環永遠都不會斷掉。
    因為我們在追尋著，追尋著自己渺茫的希望，追尋著自己永遠得不到卻最想得到的東西。
    於是，我們追尋著，我們在希望中感受著無望，我們，也因此錯過了好多好多。
    但或許，我是我們之中最傻的一個。
    因為當人們懂得這個道理的時候，一般都會回過頭。
    而我，卻依舊想要追著那個我永遠無法抓住的人，繼續這個循環。
    或許，我不是傻，而是自私，而是殘忍。
    因為我的這個決定，得到痛苦的，並不是我一個人，而是位於我們這個循環的全部的人。
    敲門聲輕響的時候，我才從恍惚中收回了心誌。
    進來的人自然是慕容越。
    “淋漓，淩老爺子到了，在樓下客廳。”
    “哦。”
    輕應了一聲，我沒回頭看他，隻是淡淡的吩咐。
    “把淩老爺子請上來吧。”
    門關了，再開的時候，進來的人先是淩華威，後是慕容越。
    在小客廳裏的沙發上我與淩華威分別落座後，慕容越上了茶點，然後就退出了書房。
    “聽說你最近身體不舒服？”
    淩華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這茶不錯。”
    “是麼，那我叫慕容待會兒給您拿一些好了。”
    說話的時候我微微的動了動嘴角，笑了笑。
    “淋漓啊，你的身體到底怎麼樣？”
    他放下杯子，有些渾濁的眸子望著我。
    輕抿了下嘴唇，我淡然的笑著。
    “沒什麼，隻是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他一驚，微眯著的眼睛瞪圓了幾分，但隨即的一瞬間又恢複到和平常無異。
    “什麼病？”
    “潰瘍型胃癌，晚期。”
    我靜靜的回答，臉上已經沒了表情。
    其實我明白，自己不是不畏懼死亡，隻是在很多前提條件下無法表現出自己的畏懼。
    因為總覺得如果自己畏懼了，就一定會在更多的人麵前展示出自己的懦弱。
    而我，不喜歡懦弱。
    更不喜歡讓別人看到自己的懦弱。
    所以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但，淩華威不一樣，他的地位與他人不一樣，他對我的態度也跟其他人不一樣。
    水雲天其實早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但我還能坐在這裏，當一個暫時還能掌權的老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我背後有淩華威的支持。
    “哪家醫院診斷的？”
    “我外婆去世的那家。”
    他似乎從驚訝中醒了過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然後道。
    “那家醫院是秋家的。”
    “我知道。”
    淡淡的應了聲，我靠在沙發裏，仰頭看著天花板。
    “但這一天是必然要來的，不是麼？”
    他沒說話，隻是靜靜的邊喝茶邊聽我說。
    “您是明白人，自然也看的清現在的局勢。秋家和萬俟家在水雲天裏的實力越來越大，相信再過不久就可以正式的把我架空。”
    看向他，我認真的問到。
    “我又何必，等到那個時候才從這個位置上退下去？”
    他依舊沒說話。
    因為其實他自己心裏也明白，雖然他個人而言是極力支持我的，但我們終是寡不敵眾的。
    “雖然或許您會覺得我沒骨氣，連跟秋萬俟大幹一場的心都沒有——但是，水雲天，真的還經的起一場源於內部的惡鬥麼？我是名正言順的繼承這個位置的沒錯，我可以把那些不聽我話的人都殺了也沒錯，但這樣，真的好麼？”
    “淋漓啊——”
    聽我說完這些，他有些感歎。
    “你終究不適合生活在黑道。”
    我坐直了身子，對他微微的笑了笑。
    “但我卻也同時不適合生活在那個世界裏。”
    “我現在，唯一能為水雲天做的，就是給它找一個真正適合它的新主人。”
    我看著他，很認真的看著他，然後伸手解下了那條掛在我脖子上的鏈子，把那戒指放到了他的麵前。
    “蘇彩白，水雲天的下一個主人。”
    他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我繼續說道。
    “水雲天需要安定的環境整理內部，他有能力，也有支持度，身後的後盾也足夠堅固。他是最好的人選。”
    “那你呢？”
    半晌過後，他才問到。
    “離開水雲天之後，你要去哪裏？”
    我怔了一下，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
    “還沒想好。”
    說這話的時候我底氣有些不足。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能去哪裏——因為沒有一個方向或一個地方，值得我去。
    在這世界裏，我找不到自己的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