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起的嘴角因驚訝而勾成了另一個弧度。
    對麵齊齊彎身的隊伍裏，一個挺直的身影赫然進入了我的視線。
    而我最為驚訝的，不是他對我的態度，而是他手中那把黑色的槍。
    驚訝的同時，身體立即做出了反應，拚盡全力的向右跨出。
    左肩上瞬間傳來了劇痛的感覺。
    我知道，定是被那子彈擦肩而過連皮帶肉的擦下去了一塊。
    不過，幸好那一步跨的及時，否則此刻我連疼痛的感覺都不一定會有了——一擊致命啊。
    下意識的伸手捂住肩膀上的傷，咬牙抬頭看向因聽到槍聲而驚愕不已的那群人。
    到底是在黑道上混的人，短暫的驚愕過後，已有人上前把那人製伏，慕容越也已經衝到了我的身邊開始檢查我肩膀上的傷。
    開始的那股痛感早已過去，肩上此刻是麻木的，什麼也感覺不到。
    隻是，身體開始發軟，似乎隨時都要倒下似的。
    我用力的喘息，那人開槍的瞬間，我幾乎覺得自己死定了，畏懼死亡的本能讓我在那一刻也受了不小的驚嚇。
    畢竟，之前我從未接觸過這些真正帶有暗黑色彩的東西。
    掙開慕容越扶住我的手，我向著那人靠近。
    我知道，我的腳步一定在搖晃，因為我視線裏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搖晃；我知道，我的神色一定很嚇人，因為那個衝我開槍的人也不禁因為我的神色而顯現出了一絲畏懼。
    但那畏懼稍縱即逝，他依舊一臉輕蔑的看著步履蹣跚的我，看著我不斷的向他靠近，然後在離他隻有大約一米的地方停下，站住。
    慕容越不知道我到底要做什麼，於是隻是緊緊的跟在我身後，以便及時應對突發事件。
    我知道他在我身後，所以我用因為受傷與驚嚇之後而變得有些顫抖且不連貫的聲音問道。
    “他……他是誰……”
    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盯著那雙隻有看著我時才充滿輕蔑神色的眼睛。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雙眼睛，隻是，我承認，我再一次，被一個人的眼睛深深的吸引住了。
    慕容越聽了我的問題，立即回答道。
    “秋萬俟，秋氏現任總裁秋良與萬俟家現任當家萬俟月雨的獨子。”
    我點點頭，隻覺得身上的力氣又被這傷帶走了幾分。
    聲音，也開始有氣無力起來。
    “軟……軟禁在這裏……好生照顧……”
    之後，我隻覺得頭暈目眩，再醒來，就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睜眼看到的，是慕容越。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微閉著眼睛，像是在小憩。
    我知道，他一定因為我受傷的關係勞累了好久，所以不忍心打擾，隻是靜靜的躺在那裏。
    身子很乏，左邊肩膀上也疼的厲害。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呼出。
    就這麼小而輕微的動作，卻驚醒了身旁的慕容越。
    他驚喜交加的眼神看著我，激動不已，半晌隻說了兩個字。
    “老大？”
    我不禁想笑。
    十八歲的我被一個能當我父親的男人叫做“老大”，那感覺還真是怪異。
    “慕容——”
    我本想開口說讓他以後叫我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幹的要命，所以後麵的話直接改成了一個字。
    “水。”
    他應了聲，立即轉身從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水過來，扶起我，喂我喝了半杯。
    喝完水又靠著床頭休息了片刻，我才再次開口。
    “慕容，秋萬俟呢？”
    “按照您的吩咐軟禁在樓下的客房裏。”
    他話不多，卻幹練。
    而語句中的一個“您”字，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進了我的耳朵裏，竟讓我覺得他是在刻意的與我保持距離。
    於是，我微微的垂了下眼瞼。
    我說。
    “慕容，你以後，能不能叫我淋漓？”
    他明顯的怔愣了一下，半晌沒有開口。
    而當他似乎終於想通，要開口時，卻傳來了一陣敲門的聲音。
    隨即，傳來了一個聲音。
    “慕容先生，淩老爺子來探望蘇老大，現在正在客廳裏小坐。”
    我抬眼瞧向他，他也正看著我。
    淩老爺子淩華威，是我外婆的老情人，也是這水雲天的元老級人物。
    半年前我隻是聽說過他，知道有關他的一些事情，本想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訪他，卻沒想到此刻變成了他來探望我。
    慕容越的目光直直的看著我，等我的決定。
    我點頭，想試著下床，卻發現身子依舊沒什麼力氣，隻要稍微動作就會覺得頭暈。
    “我下去把淩老爺子請上來。”
    慕容越把我按回到床上，起身出了房間。
    不大會兒工夫，又響起了敲門聲，隨即，門開了。
    開門的是慕容越，先進來的卻是淩華威。
    和藹而嚴肅的老人在剛剛慕容越所坐的位置坐下，然後用一雙有些渾濁的眸子靜靜的審視著我。
    我沒有打攪他審視我的興致，隻是配合著他的審視，微微的笑著。
    沉寂半晌，淩華威才開口。
    “這雙眼睛，即使不整形也與漣漪十足的像。”
    我對他笑，微微點頭。
    “是呢，這整張臉，我隻沒整形這雙眼睛。”
    他輕歎，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現在這張臉，被整形的與漣漪的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似的——”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
    “隻是，不知道這心是不是也整了形，是不是與漣漪那顆一模一樣？”
    聽著他話裏有話的話，我抬起手，撫上了自己的左邊胸口。
    然後向他輕輕搖頭。
    “不一樣。”
    而後，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我繼續道。
    “我是我，外婆是外婆，外婆有的很多東西，我都沒有，而我有的仇恨，也不是外婆有的。”
    “但有一件事，我明白。”
    我看著他，嘴角帶著認真的微笑。
    “水雲天，是我們共有的。水雲天，不是我的私人物品。”
    他聽了我的話，微笑著點頭。
    於是，我也隻是微笑。
    微笑著對他說。
    “我知道該如何處理秋萬俟，您放心好了——我是不會把公事私事混為一潭的。”
    好像聽了我這句話之後，他才終於放下了心。
    起身，他有些佝僂的身體擋住了我全部的視線。
    “你是漣漪的外孫女啊，是她親手把水雲天交給你的——即使你的長相與心性不是十足的像她，隻要有這份像極了她的行事作風也就夠了。”
    轉身，他繼續道。
    “我老了，造就退到後麵去養老了。但若你要有事，我這把老骨頭，還是願意為你拚一拚的。”
    旋即，他的身影從我的視線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