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年情 第三節 乖娃娃與壞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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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乖娃娃與壞孩子
楊秋朗開始變得規矩,上課不再大聲喧嘩,看來白涼歌的話對他有一定的影響。白涼歌有時能聽到楊秋朗在讀單詞,發音不準,聲音卻十分好聽,不似那些變聲期的男生,嗓音低沉,粗壯。楊秋朗的聲音很明亮,不沙啞不低沉。
楊秋朗真的像模像樣學起來,雖然這是初中的最後一學期,成績也許完全沒有提升起來的奇跡,畢竟臨時抱佛腳不會有太大的效率。可是楊秋朗就是極其認真,完全不破罐子破摔,可見白涼歌給予他多麼大的動力。
楊秋朗真的也拿了不會做的題去請教白涼歌,他坐在白涼歌的旁邊,聽得專注,也緊張得手心冒汗,他害怕聽白涼歌講了一遍兩遍三遍,他依舊迷茫地搖頭。那種不懂,那種緊張讓他自卑,他覺得白涼歌那麼美好,怎麼可能喜歡他?而自己也配不上。
白涼歌一直不察覺他的自卑,見他發呆就用筆敲他腦袋,見他因不明白而滿頭大汗就咯咯笑。兩個人的友情逐漸升溫,在一起討論問題也不再覺得尷尬,隻是楊秋朗的眼睛裏依舊燃燒著迷戀的火焰,隻是他不再說也不再寫情書,就這樣兩個人做朋友還能靠近,若是再要求她進一層,她必定撕破臉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中午吃罷飯,白涼歌就趕緊奔回學校做作業,在別人眼裏她是個天才,輕輕鬆鬆就可考進重點高中,可是隻有她自己才明白,她付出多少艱辛。
教室裏早已經坐了很多學生,埋頭做題。白涼歌想起那句話:“要在考試中成長,拔劍,決鬥吧,勇士!”
白涼歌假作不經意地往後看,楊秋朗還沒有來。她坐下來,安心做題。
“涼歌,你怎麼現在才來?”文了了趴在講台上,看著第一排的白涼歌。
“怎麼,今天是給3班甲還是四班乙寫情書?是一式兩份,還是一式一份?”白涼歌將文具擺在桌麵。
“別開玩笑了,王老師讓你到教室就去辦公室呢,看來你最近又沒有聽話。”文了了將手肘支在講桌上,托腮的動作頑皮可愛。
“馬上就去。”白涼歌已經猜想到是什麼原因,心裏一陣難過。大人是否因為經曆太多辛酸,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所以他們漸漸變得不信真情,失去天真。且他們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下一代,美其名曰自己經曆得多,感悟要多,所以比你們要成熟得多。可是白涼歌覺得,也許大人這樣做有他們的道理,但是失去應有的善良和天真,是一件悲哀的事。
白涼歌在走廊上碰到楊秋朗,他站在陽台的扶欄上,雙手平攤,一點一點移動步子,他的背影看起來十分消瘦。那水泥台子那麼窄,他竟然在上邊不要命地行走。
白涼歌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嚇到他,他摔下樓去。
“楊秋朗,你快下來。”白涼歌將聲音壓低,臉上一片緊張。
楊秋朗在那窄窄的台子上小心轉身,看著對麵緊張的白涼歌笑笑。
“你快下來啊,楊秋朗,你想從這四樓摔下去麼?”她緊張得雙手護在胸前,那水泥台上的瓷磚那麼滑,他怎麼可以這麼大膽?
“白涼歌,老王叫你呢,還不趕快去?”楊秋朗跳下陽台,嘴角的微笑生硬,長長的劉海遮住那雙細長的眼睛,可是白涼歌依舊看到那雙黯然的眼睛裏,刻著受傷的痕跡。那微笑那麼脆弱,似乎立刻就會破碎,支離成千片萬片。
白涼歌低下頭,悲傷侵襲。她不再說話,從楊秋朗身邊擦過。辦公室就在樓梯旁邊,白涼歌剛走幾步就到。實在不想進去,可是又不得不進,否則就是目無師長,不識抬舉。
敲門進去,喊聲王老師。
班主任似乎正在等她,聽到白涼歌的聲音,立馬說:“涼歌,來,坐在我身邊。”白涼歌輕輕走過去,坐在班主任身旁的椅子。她在想楊秋朗如果進來,老師會是什麼態度呢?老師是不是口氣冰冷地說:“楊秋朗,站在門口!站端正。”
班主任親昵地叫她涼歌,她說:“你最近似乎和楊秋朗走得很近?”
白涼歌不說話,表示默認。
“涼歌啊,你說我該怎麼說你呢?你不知道楊秋朗是個壞學生嗎?你和他靠太近,會影響你的成績和名聲。”班主任語重心長,恨鐵不成鋼。
“他在努力讀書,王老師。”白涼歌想為楊秋朗辯白,卻又不敢抵撞老師。
“你難道不知道,他已經壞得無可救藥?壞人生下來就是壞人,感化都感化不了。你不要被他欺騙,他隻是為獲得你的好感而已。”白涼歌突然不想說話。老師總是覺得他自己有理,學生再有道理都比不過他的死道理。
“你最會騙女孩子,他連小學六年級的學生都騷擾,他喜歡打架,對老師不禮貌,喜歡說髒話,還喜歡上網,夜裏翻圍牆都要出去上網。他的陋習可裝幾籮筐。”班主任的嘴真是惡毒。白涼歌想,她自己都不尊重學生,卻要別人來尊重她。如果楊秋朗成績十二分地好,班主任一定把他當作寶貝,上述缺點都不再是缺點。
“老師,我和他隻是朋友關係。”
“涼歌,我相信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愛情那些東西不急,你現在要好好把握知道嗎?你一個乖巧的女孩,怎麼老是交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文了了已經夠糟糕了,現在又冒出個楊秋朗。馬上就要中考了,千萬不要分心思啊。”
“哦,我知道,王老師。”白涼歌不多說話,這種場合本就是應和老師,何必費太多口舌說些她不能接受的話。
“那你快回教室做作業吧。”白涼歌想起文了了說過,老師們之所以那麼希望有更多的人考入重高,一是因為他們有麵子,二是他們可以拿獎金,並不是真正為學生好,如果老師真的愛學生,那麼為什麼隻愛好學生,不愛壞學生?因為他們更愛分數。
白涼歌站起身,離開。回教室的路上,白涼歌突然明白,班主任一定先找楊秋朗談話了,警告他不準騷擾自己。怪不得楊秋朗的眼神裏像藏著一隻受傷的小獸。可惡的老師,可惡的初中生活,為什麼一點點純潔的情誼都不能存活?
青春有什麼美好?青春完全掌控在別人的手裏呢。我們隻是木偶,表演得再好,線都牽在別人手裏。
白涼歌徑直走到最後一排,對躺在桌子上假裝睡覺的楊秋朗說:“楊秋朗,上午的化學作業你都會做了嗎?”
他依舊躺著不動,旁邊的學生都假裝不在意,其實心裏驚奇得很,想知道事情如何發展。這個混世魔王如今越來越安靜了,害得上課都不好玩了。
“楊秋朗,你別裝了,你這樣讓我尷尬,我會臉紅的。”白涼歌彎下身,在他耳邊悄悄說,溫熱的氣息竄進他的耳朵,楊秋朗覺得全身如觸電一般,直起身子抬起頭。白涼歌的臉沒紅,他的臉倒紅得像隻蘋果。
楊秋朗搔一下頭發說:“我已經做好了,你要不幫我檢查一下?”他的眼神不敢碰觸白涼歌,他找出化學本子,推到桌子一角。
白涼歌拾起來,翻開仔細檢查。其實她一早就發現,楊秋朗是個理科奇才,若是從一開始就好好栽培,他會成為全年級的理科冠軍。
她放下本子,滿意地笑笑,她說:“楊秋朗和白涼歌,永遠是好朋友。”她是在示意楊秋朗別在意班主任的打擊。
楊秋朗幹澀地笑,好看的長睫毛閃動,仿佛那晶瑩的液體就要洶湧而出。那麼年輕的臉龐卻是那麼落寞,白涼歌真想伸出手去撫摩。楊秋朗的臉是絕對純真的,他絕不是壞蛋,就算他是壞蛋,也不能阻止白涼歌對他的情誼,就如同白涼歌對文了了一樣。
一旦友情生根發芽,那麼就要讓它開出花朵,千萬不要讓它夭折,因為你不知道那同時夭折的可能還有有個人的真情,一個人的單純。是的,是的,白涼歌說了,一定要好好愛護楊秋朗,他隻個孩子呢,孩子難免不犯錯,為什麼因為他一次的錯誤就否認他的好,就將他貼上壞蛋的標簽?一個壞人也許本來並不壞,但是因為別人都說他壞,他就隻好做個壞蛋了。
當一天的課程宣布結束,三節晚自習上完已是十點。文了了交給白涼歌一封信,是楊秋朗寫的。
白涼歌來不及看,她急著趕回家。文了了一把拉住就要跨出校門的白涼歌,央求她看了再走,那邊等著回信呢。白涼歌隻得站到一盞路燈下,悄悄打開信紙。
白涼歌:
很感激你能跟我做朋友,不過我恐怕會讓你難堪,班主任一再阻撓。也許我還是該找準自己的位置,最後一排屬於壞蛋,這代表我在這初三一班永遠是個差生。
我不想連累你。
白涼歌,你說,難道我真的那麼壞麼?
白涼歌,就算我壞,可是當我決心做個好孩子時,外人卻不給我機會,說我在假裝,似乎壞人就要一直壞下去。
我的心靈渴望光明與溫暖,他們卻要把天窗關緊,讓我永遠活在陰暗裏。
白涼歌,我恐怕要辜負你的情誼,因為你也看到了,這個世界不容我改變。我的改變隻會讓別人恥笑。
楊秋朗
白涼歌看完信對文了了說:“你告訴楊秋朗,是男人就堅強點。隨便他要做什麼,別自殺就行。”
“你怎麼這個態度呢?”文了了驚異。
“我能有什麼態度給他?這個世上,無論你選擇哪樣的活法都是在活。做一個壞人也好,自由自在,見誰不順眼就打。做一個好人有什麼好?永遠按照別人的要求去做,活得沒有自我。”
“但是你不是一直在感化他,讓他做個好人麼?”文了了問。
“不,了了,不是這樣的,就像我和你,我從不阻止你做老師認為不該做的事。我也不會阻止楊秋朗,他最多就是逃課打架,那又怎麼算得上是壞蛋?大家隻是叛逆而已,不是做壞事,雖然這叛逆的結果是做個差生,進不了好高中,但是卻為自己活著,不是麼?他在別人眼裏是好是壞都是我白涼歌的朋友,就如同你,當我認定你是我的朋友就會對你好,哪怕有一天分道揚鑣後,大家會相忘與江湖。”
“涼歌,你說得真好,嗬嗬,快回家吧。”
白涼歌笑笑,背上書包飛快離開。
街上很涼,店麵大多已經關門,不過白涼歌還是聽到拉上卷簾門的逍遙茶館裏,打麻將傳出來的嘩嘩聲,白涼歌朝裏張望,卻什麼也看不到,母親應該還在裏麵吧?她每日都在這家茶館消磨光陰,是否忘了還有一個家?
白涼歌擔心弟弟王家樂,他一個人在家,一定很害怕吧?
打開門,屋裏亮著燈,桌上放著一隻大碗,剩下半碗方便麵。白涼歌走進王家樂的房間,他已經睡著,眼角似乎有淚漬。白涼歌歎氣,實在沒有辦法,數學老師將下午的休息時間用來講試卷,白涼歌來不及回家做飯。
白涼歌回到廚房做飯,感覺十分疲勞。切土豆絲時不小心,切到左手食指,鮮血汩汩,白涼歌趕緊撒點白糖在傷口處,是否傷口嚐到甜,就會忘記疼痛忘記流血?
做好晚飯,喚王家樂起床吃飯。
王家樂睡眼朦朧地坐在桌旁,揉揉眼睛說:“姐姐,今天的家庭作業我沒做完,實在太多了。”
“不擔心,快吃飯吧。呆會兒我幫你做,你們老師有病,總是布置鋪天蓋地的作業。家樂,能做多少就多少,剩下的姐姐幫你完成。”白涼歌也是這般溺愛自己的弟弟,不忍心那麼小就為了家庭作業而熬過十二點。
“你的字不要寫太好,老師會發現的。”王家樂提出建議。
“放心吧,不會給你惹麻煩。”白涼歌安慰弟弟。
王家樂感激地笑,在他眼裏,姐姐真是善解人意。
等伺候王家樂睡下,又幫他做好作業,白涼歌這才鋪開自己的試卷,不知道又要奮鬥到幾點。
剛坐下不久,母親便回來。
白涼歌喊聲媽,問:“媽,你吃晚飯麼?還是熱的。
“不吃了,我隻想睡覺。”母親換上拖鞋,找腳盆倒水洗腳。
“涼歌,怎麼沒有燒開水麼?”母親發問。
“哎呀,我忘了。”白涼歌一臉歉意。
“你說你!你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對啊?我這麼晚回家,連熱水都沒有。老娘真是白生了你。”母親的語氣憤怒,白涼歌猜想母親今天輸了錢,她一般輸了錢就要找個出氣筒。
“你真是來討債的,什麼都做不好!”母親罵道。白涼歌覺得自己樣樣爭做最好,可是母親卻說她什麼都不好。
“還不趕快去燒水!傻愣著跟個木頭似的。”
白涼歌不說話,跑進廚房燒水。母親不開心,就讓她出出氣,明天一早醒來,她就不記得了。
母親還在不停地抱怨,這死寂的家裏竟然有了點生氣,有點像人住的地方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生活不會永遠這個樣子的,總有一天,一家人能和和氣氣地坐在一起看電視也好,吃飯也好,總之會好起來的。
可是沒有人在意白涼歌心中的傷口,就如同她食指上的傷口,分明擺在母親麵前,可是母親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