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秋風蕭瑟 第二十章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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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鬱宏星的突然現身,成天健倍感意外。剛好有市裏來的人給成天健送來洗好的衣服,順便取髒衣服。鬱宏星與成天健寒暄之際,瞥見成天健連內褲襪子都裝進塑料袋中讓收衣服的人捎了去。簡直太奢侈啦,純粹皇帝般的日子,就差三宮六院啦!恐怕連楊寶營都享受不到這樣深度的待遇,鬱宏星曾隱約聽人說起過,這下終於相信了。
鬱宏星說是臨時回來辦點事,明天一早就得回去。
成天健也未多想,陪他進了食堂。來二兩,好不容易見到親人!大師傅專門為這二人炒了兩個小菜,成天健一杯酒下肚,話就漸多:“你知道我多羨慕你嗎?我多希望回天津的是我啊。老板幾乎天天來電話,又要產量又要質量,嘛都得你自己想辦法。到現在津騰和環宇公司還都是非法運營呢。韓秀跟韓增君隔三差五就得跑一趟旗裏,蓋個章比登天還難!每回韓增君陪完酒都得找衛生間吐幹淨了,韓秀一直跟我說趕緊找人,她一個人可不敢接觸那些政府官員。韓秀都是偷著告訴我的,韓增君不讓她跟我說。這些,我能跟老板說嗎?芝麻粒大的事兒都彙報,要你有嘛用?跟人家亞飛公司一牆之隔,你也知道人家職工都是嘛待遇!環宇都比津騰強,我心理平衡嗎?同樣招一個一線職工,這院裏跟那倆院拿嘛競爭?說一千道一萬,該怎麼幹不還得怎麼幹!誰讓咱沒別的本事呢。”
鬱宏星陪著他,一瓶白酒很快見了底。成天健又現咧嘴之勢,還要開酒,被鬱宏星大師傅攔下,艱難地把他扶回宿舍中。
鬱宏星一覺醒來竟然不見成天健的身影,直納悶。撩開門簾,月光之下,那輛白色的奧迪車也沒了蹤影。難道酒醉的成天健半夜三更開車出去了?也不怕闖進河溝子裏。鬱宏星撒了泡尿趕緊回到床上,他想的是天一亮怎麼去車站,還指望讓成天健送自己一程呢,這下好,又得坐中巴。所有被發配來的中層,自己是第一個被召回總部的,而哪個人身上沒有瑕疵?這麼想著便摸出了枕旁的手機,編輯短信:“成天健董祿他們經常到市裏喝酒泡女人。最嚴重的是,成天健幾乎天天在食堂中喝酒,隻要一喝高了甭管多晚開上車就去市裏泡小姐,轉天下午回來是早的。他連內褲襪子都打包花錢去洗。建廠時,從百斯德總部拉來的舊電纜鋼板基本沒怎麼用,讓成天健當廢品賣了。車間使用動力電線都是雙線布置,因為預算做超了太多,怕讓老板知道挨捋。”猶豫一下便發了出去,接收人:楊寶營。反正自己已經被貶到最底層,還有嘛怕的?他們哪個要是比自己清白也好,偏偏一個甚似一個!他才不管楊寶營看後是何感受。
天一亮,鬱宏星一個人搭乘鄰近單位的班車回了市裏。
楊寶營看到鬱宏星發來的短信已是早晨,開始以為是他對新的工作安排不滿而報複大家,越往後看越覺著不對勁兒。一條信息竟然包含了這麼多信息,矛頭直指成天健。一切隻得留待自己慢慢核查。
終於在一次會議之後與楊明舉董祿坐那又多聊了幾句,楊寶營打開手機短信遞給了董祿,董祿一看,額頭滲出了一層虛汗:“他真有意思,他把工作時間業餘時間攪到一塊兒了。我們每回出去吃飯,都是下班時間。”他拂了拂頭頂上那縷尺餘長的頭發,心中卻在罵:這個鬱宏星,真他媽不地道,自己倒黴還要拉上個墊被的,可惜合作了這麼多年!幸好隻是捎帶著自己,被攻擊的對象分明是成天健!
楊寶營早就察覺到董祿在各種設備采購過程中大吃回扣的問題,已吩咐鄭總盡快製定采購流程,隻有從根本上切斷他貪婪的雙手,才不至於讓他深陷太深!這次調動鬱宏星前,楊寶營甚至就下定了清除董祿的決心,偏偏被鬱宏新的花花事件分了心。這下好,棄卒剩車!眼下也隻有借助鬱宏星的短信試探敲打他一回。
“鬱宏星說的舊電纜線舊鐵板、新線跑雙線的問題,都屬實吧?”楊寶營目不轉睛地盯著董祿。他現在還沒有厘清應對成天健的策略,這才運轉不到兩年的時間啊!但是,成天健的所作所為,董祿這位負責動力設備的主管領導應該最先知曉。他既然嘛話不說,那麼與成天健豈不沆瀣一氣,至少成天健已使法子封堵住了董祿的嘴。
“從頭到尾,我沒全在那邊,哪盯得這麼細。我看見過他們從沙子裏往外刨電纜,剛去那會兒隻要一刮沙塵爆,嘛東西都得被沙子埋嘍。電纜施工以電工班長李青平為主,用的電纜是新的還是舊的,問問他,應該最清楚。”董祿才不會提泡女人的事,那純屬個人隱私與工作無關。
即便沒有董祿在場,依然有他的下屬擔當他的職責,他還以自己不在現場來搪塞,真真是拿楊寶營當孩子耍!楊寶營不時盯視一回。董祿抹著寬闊汗濕的額頭,在楊寶營麵前他從來沒有今天如坐針氈的感覺。
楊明舉未參與過內蒙公司的建設工作,不好發言,隻是坐在一邊聽老板訓著話:“鬱宏星今後也隻有幹個維修工啦,別的甭想。咱給提供了機會,不好好利用,咱也沒辦法。包括現在在職的這幫。”
“行啊,我已經安排他到維修報到了。”楊明舉早已預料到鬱宏星的將來在老板心中會是這樣一種結果。
牡丹左等不見鬱宏星的彙款,右等還是不見,與三位幹爹一核計便做出決定:大幹爹、媽媽,牡丹三人去一趟天津,就奔鬱宏身份證上的那個地址去,不怕找不到他!
鬱宏星是在一個午後接到租房客打來的電話:“鬱大哥嗎,有位漂亮姑娘找你,你要不要接一下她的電話?”
“行!”鬱宏星想不出會是誰,電話那邊牡丹的聲音一扔進鬱宏星耳朵,鬱宏星差點沒站住,趕緊離開休息室鑽進某個角落。
牡丹說:“你在哪啊?我去找你,還有媽媽,大幹爹。”
“我的姑奶奶,說好給你錢,你們就別往天津跑啦,有欠條,你們還有嘛不放心的!”鬱宏星做夢也沒想到牡丹會現身天津,這大老遠的,折騰個什麼勁啊!後悔接聽這個電話,就讓他們在市裏瞎轉悠吧,找不到他,自然就滾蛋啦!
“不著急,我們已找好了住處,還等著你領我們轉轉呢。”牡丹越是輕鬆狀,鬱宏星越是不安。
“我哪有時間,天天上班,沒休息日。”鬱宏星心裏直叫苦。
“也好,我們就在你家陪嫂子說說話,不著急。”牡丹如一枚可以隨時引爆的炸彈就這麼活生生地出現了,鬱宏星不寒而栗:怎麼辦?怎麼辦?該死的!
牡丹接著說:“聽這位大哥說,你住的地方離這也不遠,你告訴我,我們這就過去,總不能三個人站在大街上吧。”
“你們稍等,我馬上到,最多十分鍾。”鬱宏星請了假好歹衝了澡趨車直奔小區。
風姿綽約的牡丹,黑瘦的牡丹媽媽,門神似的牡丹大幹爹。討債三人組!真是絕佳搭配。鬱宏星遠遠便見樓門前站著的那三位,他把車停靠在路邊點燃一支煙:人家都已追到了家門口,這下怕是瞞不了老婆啦!他們既然千裏迢迢地來了,怎麼可能空手而歸!三五千能打發走嗎?一旦兌現那兩萬八,不讓老婆知道,已不可能,這才叫在劫難逃!
煙還未掐滅,電話又響起。鬱宏星下了車恨恨地接聽:“我到了,銀灰色的車,你轉身就能看見我。”又往前走了幾步。牡丹差一點就飛進鬱宏星的懷裏,鬱宏星長臂一攔拒她於一米之外,趕緊跟後邊的她大幹爹握手,衝她媽媽笑笑:“辛苦啦,走吧,先吃飯。”
牡丹一把挎住鬱宏星,鬱宏星迅速分開她的手:“小區裏都是熟人,讓人看見不太好。”
牡丹噘噘嘴:“無情。既然找到了你,我就住上個十天八天的,逛逛大城市。你準備好錢就行,我們隻湊夠了來時的路費,回去,身上可一分沒有。”
鬱宏星恨不得找個地縫子鑽進去,從此消失在另外一個世界,急死他們找:“吃了飯,回賓館休息,有嘛事兒,明天再說。”
牡丹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副駕駛位子上,鬱宏星恭恭敬敬地拉開車門讓著那二位。怎麼辦?鬱宏星邊開車邊琢磨,車速極慢,隨便找了家飯館:“這家飯館,我常來,豬蹄倍兒有特色。”落座後,幾個人東一榔頭西一杠子的聊著,聊到天色黑透。老婆終於打來了電話:“還沒完,快七點了。”鬱宏星敷衍著,他第一次品嚐到欲哭無淚的感覺。
“要不先回賓館,明天再玩兒,我也得回家啦。回去晚了,媳婦不樂意。”鬱宏星起身結了賬。
“行,都聽你安排。”牡丹倒幹脆。
鬱宏星把他們送到賓館門前,又應付幾句趕緊趨車離去。
這一晚上是翻來覆去,不知明天如何麵對牡丹三人。拿不到錢,他們肯定不走。是借,還是跟老婆攤牌?閉上眼睛就是那三人張著血盆大口的猙獰麵目,幾次被老婆推醒。
早晨一睜眼,鬱宏星一下子坐了起來。這種狀態下怎麼去上班?趕緊跑到陽台上,先向馬主任請假吧。洗漱,吃飯,那叫一個磨嘰。
老婆終於開口了:“你怎麼的?悶悶不樂!”
鬱宏星坐到沙發上一聲不吭,老婆一個勁兒地追問。鬱宏星一咬牙,說:“內蒙那邊來仨人,找我要賬,我玩牌輸了兩萬八,還以為離開那就不用還了,沒想到他們追家來啦……”
鬱宏星老婆聽完差點背過氣去:“啊,還有這事?你在家牌癮就不大,怎麼到內蒙就長了牌癮!你怎麼讓我信?我要當麵問,還不能讓他們來咱家!你不說有欠條嘛,我要親眼看看,真是你寫的,我去銀行取錢,給他們!咱可說好嘍,下不為例!”
鬱宏星沒想到老婆如此痛快,隻是她要見人見條,那就去賓館吧。如果能先支開牡丹最好。他低著頭說:“那一會兒就辦這事兒吧,最好讓他們快緊嘛地回去,他們一天不走,開銷就多一天,這筆錢也想找我要!”
“這不是訛人嗎!讓他們玩蛋去,我就承認欠條上的數,別的,你自個想辦法。願意去法院告也行,我等傳票。”老婆從沒這麼生氣過。
“我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做好準備,我爭取把他們送車站上去。”鬱宏星到了陽台上,撥通牡丹的手機:“我跟我媳婦一會兒到賓館,你們做好準備吧,完事我送你們去車站。”
“最少三萬!那兩千算我們來天津的開銷!還得幫我們買好回去的機票。”牡丹嚴肅地說。
鬱宏星想想自己錢包中的零花錢,估計可以湊齊兩千,隻是三個人的機票錢又是不少數目,趕緊說:“坐火車吧,可以看看一路上的風景。”
“那得看我媽媽願不願意,見麵再說。”牡丹掛斷電話。
開門的居然是位妙齡女郎!鬱宏星老婆不由得回頭看看鬱宏星,再打量牡丹身後那兩位,不由得擰緊眉頭。鬱宏星老婆看也不看他們直接坐到窗前的椅子上,眼光掃了掃鬱宏星。
鬱宏星盡量放慢語速:“我們把錢帶來了,我媳婦要看一下那張欠條。”
牡丹從手包中翻找出那張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的紙條,想遞給鬱宏星,鬱宏星拿眼一瞟,牡丹的手便偏向鬱宏星老婆那邊。他老婆接過欠條,粗略看看,狠命撕得粉碎,一揚手紙屑飄散在腳下一大片,隨即從緊抓著的包中掏出才從銀行取出的兩萬八千塊,順手扔在了單人床上:“兩萬八,你們數好嘍。”她本想問問當初玩兒的什麼牌,得玩兒多少回能輸這麼多!一見到嬌豔的牡丹便有了不祥之感,多一個字都不想說。
牡丹與大幹爹對視了一眼,大幹爹說:“我們這趟來的開銷也得算上,要是鬱主任直接給我們彙過去,我們也就省得往天津跑了。最少五千。”
鬱宏星老婆怒目圓睜:“我們家鬱宏星也沒說不還,是你們自己非要來天津,我就出兩萬八。”
鬱宏星知道老婆在氣頭上不好勸說,邊給牡丹使眼色,邊對老婆說:“一會兒我先送你回家,我再回來幫著他們買車票,送他們到車站我就回家,你放心吧。”
老婆狠狠瞪了鬱宏星一眼,恨恨地說:“回去我再跟你算賬!”
鬱宏星趕緊對牡丹說:“你們收拾收拾吧,我已經讓人問了車票,可以趕上北京站的晚上那趟。”
一路上,老婆時不時地喘回大氣。鬱宏星不知也不敢說些什麼。他隻想著快些返回,隻有讓他們趟上開往北京的列車,他才能真正心安。
鬱宏星馬不停蹄。回到賓館,卻見那三位什麼都沒收拾,鬱宏星就差跪下求牡丹:“我身上還有兩千,隻是買車票得用點,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你就行行好吧。”
牡丹手一伸。鬱宏星麻利地掏出錢包,數了兩千給她:“去車站吧,我送你們上車。”
牡丹一遞眼色,媽媽跟幹爹開始收拾東西。
鬱宏星如同陪著三位瘟神,遠不得近不得,在車站又奉送出一頓豐盛的午飯,才目送著他們過安檢進入候車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