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亮一上班，便發現裝卸工小張萎靡不振，眼睛布滿血絲，特意問他：“要是不舒服，今天就歇一天。”
    “沒事兒，能幹。”小張是顧金蘭的男人，個子適中，總是憂愁滿麵的樣兒，那臉上就沒利索過。
    班亮便沒當回事，卻感覺自己這幫手下湊到一起便嘰嘰喳喳地議論什麼似的，問鄭輝朱愛國，他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中午坐一塊吃飯的工夫，問魏永順：“你們幹活兒就幹活兒唄，有嘛新鮮事兒說得那麼開心？”自打魏永順搬家後，中午便開始在廠裏用餐，而以班亮為首的這幾位都是打了飯菜回到辦公室中吃，魏永順便負責起所有人飯盒的洗涮，一開始還有班亮鄭輝跟他爭搶，久而久之，班亮也就適應了飯後甩手。
    魏永順嗬嗬一笑：“全廠都知道，就你們啥也聽不見。昨兒晚上孔祥銀在車間辦公室跟小張媳婦通奸，讓小張逮了正著，他抄著把菜刀滿廠院追孔祥銀，最後孔祥銀翻牆頭紮東邊稻地不出來了，小張轉到大半夜才回家，整個院裏都傳開了。”
    班亮聽得張口結舌：“你別瞎說，不可能出這種事兒。”
    朱愛國臉上的笑讓班亮有些信了，他也聽電工室職工念叨了個皮毛，聽魏永順這麼一說也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
    鄭輝說：“這一上午，小張的眼睛往哪一盯就愣老半天神，哪回喊他，都比別人反應慢半拍，是看出心裏有事兒了”
    “孔祥銀早就盯上小張媳婦，光是在車間辦公室就不知搞過多少回了，不是一個人看見過。這回有人告訴了小張，小張都脫衣睡了，抄起菜刀就進了廠，正好把他們堵屋裏。要不是顧金蘭怕出事攔著他，說不準真刀劈孔祥銀了。”魏永順說起這事兒，一臉的笑。概是因為小張顧金蘭兩口子與魏永順沒有任何親戚關係吧，所以會講得如此輕鬆，而涉及夏銀紅的話題，他從未當著這幾個人說過一個字。
    班亮不敢相信百斯德院中竟然還會出現這種醜聞。如果是在院外，似乎已屬於個人隱私的範疇。見班亮陰沉了臉，魏永順沒再往下說。
    回宿舍吃飯的路上，小張跟倉庫職工前邊走，後邊就有人幸災樂禍地大聲嚷嚷著：“CB不為啥，就為那點油。自個老公有，何必向人求。”隨之一片哈哈笑。這樣的話，已經不知聽過多少次了，小張臉上煞白，恨不得找個地縫子鑽進去，緊走幾步鑽進宿舍便悶聲往凳子上一坐，哪有半點吃飯的心思，看著菜板上的刀又愣起了神。
    才弄好午飯的顧金蘭正躺床上歇著呢，見他這個樣子，也是怕怕的：“鍋裏有飯菜，你吃吧，又坐那想啥子？”
    小張頭也不抬：“咱不幹了，回老家，我明天就去買票！”
    “廠裏還押著咱兩千塊錢的保證金呢，起碼到這個月底領完錢吧。”顧金蘭想象的是全廠放假後再走人。
    小張搖搖頭：“我一天也不想在這個院裏呆了，走，馬上走！”他回頭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媳婦。
    顧金蘭隻得依他：“行行行，就依你。吃飯吧，要不下午就歇半天？”
    小張也不搭理她，接過媳婦遞過的飯碗胡亂吃了兩口就出了門。整個下午，小張都感覺周圍的人在議論自己，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洗澡的速度都比往日快了好幾倍，臨走時看了一眼自己那些平時幹活穿的衣服：全他媽不要了！無精打采地回了宿舍，倒頭便睡，就好像媳婦沒在屋裏似的。
    邵老婆兒推門進了屋，她已經聽說小張明天要去買票，想勸說他晚幾天與大家一塊走。顧金蘭衝她擺擺手，邵老婆兒沒敢吱聲，屁股還沒沾上小凳便轉身離去。邵老婆兒的男人自恃年紀輩分都可以壓製住小張，便進了小張兩口子的宿舍：“再過個十天八天的咱一塊兒回多好，要不再想想？”
    小張騰得坐了起來：“你該幹啥幹啥去，我的事，我自己會操心！”
    邵老婆兒男人臉上有些不擱了：“你這是咋說話呢，我也是為你們考慮啊，這幾天全廠都準備放假了，活兒越來越輕省，錢還不少給。”
    小張隻想安靜地躺會兒，才抑製住的煩躁又被這個老男人勾起，一手指著門，吼道：“你走，你給我出去！”
    顧金蘭見小張情緒不對，趕緊拉起姨父。姨父還想跟他理論，小張下了地拉開房門撩起門簾怒視著顧金蘭的姨父。
    “你小子，我看你要瘋，要瘋！”他嘟囔著奪步而走，生怕身邊的小張會抄起菜力砍了他似的。
    顧金蘭銷好門扶小張上了床：“我做飯，你先歇會兒，飯好了喊你。”
    小張理也不理地倒在床上。
    轉天，小張一個人直奔火車站，隻要是回河南方向的票就行，甭管哪趟。回到宿舍後就再也沒進廠，他實在是不想出屋。
    班亮完全沒有料到離全廠放假還有一段時間便出現了減員現象，已聽人念叨小張準備著帶老婆一塊回老家，明年打死也不來百斯德。早已斷了向楊寶營發機密文件念頭的班亮又開始了胡思亂想，都是關於孔祥銀的：最早聽說孔夏之間的不齒豔事後終究未傳遞到楊寶營那，看來他是積習難改，到今天已是變本加厲。會議室、值班室、車間辦公室都可以被他開辟成風月場所，如果一直傍定一個也就算了，如今又牽扯出顧金蘭，真是太囂張了！最最關鍵的是他所有吃喝玩樂事都在是工作時間之內進行，而他去宿舍中飲酒取樂最多的地方竟然是百期德第一號大盜龔玉強家！如果再給楊寶營發無關自己工作的信息，豈不食言？發，還是不發？興許這些事，他早已知道？
    班亮得空便尋思一回，終於編輯成一段短信：“孔祥銀與夏銀紅顧金蘭姐妹在會議室值班室車間辦公室中淫亂作樂已持續好久，這已是全廠公開的秘密。他與一車間最大盜竊嫌疑的帶班長龔玉強始終是酒肉關係。他選擇吃喝淫樂的時間都是在工作時間，如此四毒俱全的車間主任嚴重損壞著百斯德的聲譽！而一車間又是危險係數最高的車間，那麼孔祥銀主持一車間工作就是最大的安全隱患！”這條信息存儲在班亮的手機中數日，他才在一天午後鼓起勇氣發送了出去，而班亮最大的毛病是：所有收發的信息都會在手機中存放一段時間，再檢查刪除掉。發送信息後，班亮把手機隨手扔在辦公桌上便開始了午休。
    迷蒙中見馬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把玩手機，班亮伸手奪過來：“你亂竄嘛崗？該你摸的摸，不該你摸的，摸嘛？”迅速刪除掉發給楊寶營的信息。
    製冷車間馬皓是來找朱愛國領原料的，見大夥都在午睡沒好意思打擾，想玩會兒班亮手機中的遊戲，竟然就發現了那條看了讓人咋舌的短信，被著實嚇了一跳，也顧不得自己來這屋的目的了，灰溜溜地遛出屋子。
    班亮一時也恨自己留存短信的毛病，一想到馬皓與銷售經理孔慶金的關係，便打消了深深的憂慮。況且，自己編發的文字基本屬實，沒有太大程度的汙蔑。與楊寶營之間的對話，是要做好隨時被他從其它渠道調查取證的心理準備的。正琢磨著這事，短信提示音響了，是馬皓發來的：“我嘛也沒看到，你放心，我向你發誓！”班亮嗬嗬一笑。
    小張顧金蘭兩口子終未等到全廠放假的那天便變賣了宿舍中的一切，提著兩個大旅行包踏上了回鄉的旅程。坐在送二人去公交站的三輪車上，顧金蘭實在忍不住扭過頭去，她想再看一眼百斯德的大門，畢竟在這裏生活工作了一段時光，眼中晃動的淚水強忍著未溢出眼眶，要是讓身邊的小張看出來，還不又懷疑自己舍不得那個色男人。那一刻就想到了早已回到老家的妹妹：妹妹啊，明天之後我們就可以在老家相見了，也許天下隻有老家最安全，可我們離開過家的人會安心在家嗎？明年我不可能再陪你到天津，看嚴世林那樣子，他肯定願意繼續在這幹，你隻能陪他，你們好自為之吧。你姐夫現在這個樣兒，真的很難說明年能夠去哪裏，一切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