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二十九章不舍與憤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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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夏銀紅與父親洋洋一塊回老家,魏永順心下踏實了。即便如此,魏永順還是跟二爺請假送他們到火車站。這一走就又是一年不能相見,心裏的那份酸楚又怎能太過表露,隻是一個勁兒地囑咐著洋洋:往後聽爺爺奶奶的話,別惹大爹生氣,要好好學習……
    “行啦,不用這麼嘮叨,他可比我兒子大好幾歲呢。”夏銀紅不時拉一下洋洋的手,心說:你怎麼就不關心我幾句呢,好歹也是你表妹嘛。本來嚴世林也想送她到車站,被她攔下,有表哥送就可以了。
    讓表妹這麼一搶白,魏永順不好意思地笑笑:“這一路上就辛苦你了,回來,讓你表嫂請請你。隻是你得一個人回來了,路上小心著。”
    夏銀紅略低了頭:可愛的表哥啊,你這個時候最吸引人,可惜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走近你。她迅速抬起頭:“你回吧,我們該上車了。”
    魏永順看著他們隨著人流漸行漸遠,眼中濕潤了,衝他們不停地揮手,直到他們的背影被人群裹挾著再難分辯。回吧,沒了來時的精神,一路上被公交車顛簸著,腦子裏亂亂的:眼前的城市如此美麗繁華,而哪個角落裏可以容得自己建個家,估計今生都無望,即使一生中的大好時光都留在了這裏,依舊是個行色匆匆的過客,然後你便是最終永遠的消失。工作,隻有那份可憐的日工資,保險與帶薪的假期就是這輩子都不能幻想的水中花霧中月,下班後還想著繼續出賣力氣,哪有時間更沒心思衣著光鮮地在這城市的夜中信步遊走。搬家吧,回去就得聯係住處,隻因為老婆即將進入的那家合資工廠遠離百斯德,為了她方便隻得搬走,那麼今後再難有機會等在班亮家樓前看著他向你款款而來,雖說是那麼地不情願與你拉開距離。班亮啊,為什麼與你相處了才近一年,便如同早已相識,仿佛從遙遠中走來就注定了今天的相遇;為什麼每天都見,仍然期待著新的一天裏的走近,即使不在彼此視野,也覺踏實,無形地被你牽引著,究竟該怎樣訴說自己的心情?老婆,已經將近三年沒怎麼掙錢了,我都不再指望她了,我就是累死在了某項活兒計上,也不會得到他的安慰。恨自己當初為什麼遂了雙方父母的意思,由著媽媽與姨媽促成了這段不該存在的婚姻。與老婆的這層特殊關係,從離開淮河岸邊的那天起,羞於讓人知道——近親成婚,在城市人眼中就相當於愚昧落後——婚姻法上明明寫著禁止近親結婚,自己卻身陷其中,不讓人家文明人當成異類,還能咋著?真的不想讓班亮知道,而身邊這麼多的老鄉保不準就有誰拿這事兒當成笑話就跟你說了,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就跟深山老林中走出的怪物似的,渾身散發著遠古的陳腐氣息?如果今生能擁有一位你這樣的好友,死而無憾!
    回到廠裏,才坐上叉車就接到小孩兒舅打來的電話:房子已經聯係好了,有時間過來看看,你們準能相中。
    好。魏永順撂下電話必須集中精神於工作中,再不能走神分心。
    搬家。安置好小閨女的托送,老婆的終於開始了新工作,心中默默祈禱她能堅持到年底,哪敢奢望更久,曾經無數次半途而廢的工作,隻因為她那張比誰都能耐的嘴,還有那比男人還笨的手!如果,如果不是因為血緣關係,興許早就分道揚鑣。
    班亮則開始了再也沒有魏永順相伴的早晨。下班時,魏永順特意等候著,隻為短暫的一路返回,然後是在不得不分手的岔路口聊上一會兒,於班亮的目送中快速前進,魏永順不忍回頭,因為他永遠也讀不懂班亮的目光。選擇這條行走路線的代價便是魏永順得經過一段坑窪不平的村間石子路,他卻樂此不彼,那份淡淡的難舍之情越發讓人迷戀,總有一種即將永別之感。一個人騎車騎得飛快,卻依然甩不開班亮目光的尾隨,他心裏清楚那是已深嵌入心中的特殊友情存在。魏永順真的很享受這份難得的迥異於以住任何一段的交往,那是隨時的關注,是輕淡若無的祝福,這份彌漫填滿了二人的相視一笑間。
    一個悶熱的午後,二爺剛剛午睡起來坐在辦公桌前,財務部長楊明琦拿著一疊票據進了屋,他可是這屋的稀客,數年中難得在這屋現身。班亮正坐在自己桌前看書,趕緊收好,翻看著手中的票據,卻被二爺與楊明琦的對話攪擾。
    是關於那家常年在辦公樓三樓租房辦公,卻又屬於百斯德公司供應商的票據調整,以及今後如何入賬的注意事項。那家公司老板因為與楊寶營關係非同尋常,其下邊辦事人員參差不齊的素質便引發了各種雞毛蒜皮的小矛盾,天長日久便引起了楊明舉及倉庫人員的反感,尤其是那種自恃為特殊人物的態度。如今,楊明琦拿著厚厚一遝早已完成操作並審核的票據讓二爺修改,二爺登時便拉下臉來:“你要說以後的票怎麼改怎麼入還行,這都完事兒的,不用再跟我說,你們自個看著改吧,隻要數量上沒有增減就行。”
    “這些票也得改,您老手寫的那些原始底票得重寫一張,還有單價,采購跟委托加工的兩種單價不一樣,兩家供應商名字也不一樣。哪張票怎麼改,我都標好了,耽誤不了您老多少時間。”楊明琦接著說。
    二爺一聽頭就大了:“我這一直都配合著采購經理的到貨單辦理入庫手續,做得好好的,這都月底該結賬了,還得盤庫呢。再說了,人家送貨單上寫得一清二楚,我怎麼改?我覺著還是你們財務自己改方便。”二爺是最怵頭翻倒老帳,會把人搞得暈頭轉向不說,還浪費時間,而造成重複工作的原因多是因為部門之間缺少必要的協調,所有的新政策都不能及時傳達到各執行部門。大大小小的會議上,二爺不是沒提起過,終是收效甚微,二爺也就懶得再提,橫豎自己用不了多久就會退休。
    “您老重寫最好,把他們的送貨單附後邊,以您老的手寫票為準,到了電腦操作員那就剩直接錄入了,要是光憑我嘴說,電腦操作員一會兒就迷糊了。”楊明琦不希望因為這點子小事驚動上邊。
    “原始票據就這一份,你們怎麼改與倉庫無關。”二爺煩躁得很。
    楊明琦沒再說什麼,之所以親自前來,就是怕得到二爺的回絕,可想而知,如果是某個女生遇到這樣的局麵會尷尬到什麼程度。礙於二爺的年紀,楊明琦不好意思也陰沉了臉。
    “早幹嘛去了?一個月都是這麼鄭重其事地過來,說改就改,就跟小孩兒過家家似的。”二爺不再抬頭,開始整理賬本。
    “老板跟三樓談好後,沒來得及傳達到下邊,等我們知道信,就晚了,咱有嘛法兒?”楊明琦是騎虎難下,仿佛所有的錯都是財務造成的。
    “你把票先放這吧,明兒有空,我再看。”二爺緩和了一步,實在靜不下心來,便站起身踱步。
    如此的氛圍中,班亮不知道該不該插言,幹脆就離了辦公室。
    楊明琦實在不能理解二爺因何發這麼大的脾氣,沉默一會兒,扭身出了屋,思來想去決定先到生產部跟楊明舉念叨念叨,如果直接說與老板,大家都不好,最多晚兩天結完賬,挨老板幾句訓斥。同樣氣不憤的楊明琦走進了生產部,徑直坐在周傳福的位置上。
    好在隻有楊明舉在,楊明琦敘說了剛才的遭遇後,又自我開導似的說:“你說好意思跟他計較嗎?這麼大歲數了,誰好意思跟他較真兒,誰還誠心為難誰?要真是讓你拾磚頭砍天去,那是找樂,根本不是嘛難事兒,就這麼難辦。”
    楊明舉眼巴巴地看著楊明琦,好久才說:“你們之間的工作,我都不懂,要懂,我可以替二爺幹。他還有幾個月就退休,估計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幹工作了,隨時想著走人唄。”
    “不是說了讓班亮替嗎?現在就可以邊交接邊幹,起碼得熟悉一個來月吧,後兩三個月白給二爺開工資都行。要一改票就得我親自出馬,我受得了嗎?我就沒有別的事兒了?二爺那脾氣,財務哪個敢過去找,這要是別人去了,還不三句話就把人家撞外頭去!”楊明琦心情好多了。
    “我沒聽說班亮要接二爺啊,打算從多早晚開始呢?關鍵是誰接班亮那攤兒,他那攤也夠亂的,要是來個生手,沒倆仨月能拿下來嗎?當初班亮接任師傅用了一個禮拜是因為他幹過統計幹過車間主任,好些術語都不用教。”楊明舉想象不出這個院裏能有誰可以接替班亮。
    “那現在得讓老板拍板兒,先找合適的人替班亮。這事兒,咱誰跟老板說呢?”楊明琦恨不得班亮早一天接替二爺。
    “你說比我說好,我去探探二爺的口氣,按理說,他更年期早就過了。”楊明舉知道自己在老板麵前的地位,那就是老太太的尿盆子——挨呲的貨。
    “行,你聽我信兒吧。”楊明琦起身回了辦公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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