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十六章碌碌與無助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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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碌真的可以讓人沒得機會胡思亂想,時間似乎也被濃縮。轉眼便是秋涼。
    班亮在這個全廠占地麵積最大的部門中,如一條遊蕩在空氣中的魚,專注而投入地工作讓人看不出你心中是否有悲喜,就連麵對客戶時的微笑都變得越來越機械化。而每天早晨依然還是個戴眼鏡的男生在各車間穿梭,隻是容顏已改。你也很少會見到班亮坐在路邊與人閑聊。
    每天一進辦公室那總也揮不去的臭鞋氣著實讓班亮撓頭,你隻有打開門窗吊扇好幾分鍾後才能坐定在辦公室中。三個人的辦公室與十幾名職工的更衣室。叉車農三司機裝卸工。一天滿負荷的體力勞動下來,渾身都會汗透,又懶得每天換洗,怎能不散發出可避蚊蠅的臭氣!那些分配給每人的水泥平台下的小櫃門裏盛放著的都是大家的幹淨衣物,下班後替換下的衣服鞋襪便張揚地扔在水泥台水泥地上,任憑各色氣味在下班後門窗密閉的房間內揮發。隻有魏永順擁有一個單獨的更衣箱,就是門後兩開門的那個鐵皮工具箱,一門盛放工具一門盛放衣物。也隻有他洗換的最勤,更加的讓班亮把他區別出了這十幾位職工當中。天氣漸涼,倉庫裏沒有活兒的時候,十幾位職工都一字排開地坐在那張長鐵椅上,總給人一種要開會的架勢。
    私下裏班亮也隻是跟朱愛國念叨念叨:“東邊那麼多房子,要是能騰出一間給大夥當休息室多好,這屋裏也太亂了。”
    朱愛國隻是笑笑:“二爺跟生產部說過,生產部說沒地方。”
    “東邊那幾間屋盛放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要想騰,肯定能騰出一間,跟上邊說一聲,肯定會同意。”班亮看著繩上晾掛著的各色內外工作服,暗暗運氣,“你看咱坐的這兩把椅子,都用鐵絲五花大綁著,廠裏不至於這麼艱苦。除了大樓,就是咱這,好歹也是門臉單位。”任師傅傳給班亮的那把椅子顯出了年代的久遠風韻,如果不是鐵絲綁縛,估計難能平穩地站立著。而朱愛國坐了把鏽跡斑斑的電鍍椅,也未逃脫掉鐵絲的捆紮。辦公桌也是飽經風霜的感覺:失了把手缺了擋板,要麼就是門扇不嚴。即便是舊家具市場上也不好找到如此尊容的寶貝。而屋角的自來水籠頭更是公共盥洗室的感覺,本部門職工洗手擦臉刷飯盒也就罷了,連隔壁施工隊人員都全天候地進出使用著。那水泥地上沾了水便洇染開紅藍紫黑的雲朵。如此的辦公環境,班亮又不便過多地跟二爺念叨。
    朱愛國說:“要是開春一刮沙塵暴,這屋裏頭的沙土比外頭少不了嘛。平時你還覺不出來嘛,一天下來桌上地上就有一層土,又守著二車間後包裝工序,有些染料粉塵也不新鮮。門窗根本就不嚴緊。”
    “門窗不嚴正好,一晚上的臭氣可以散出去,怎麼早晨開門還撞腦袋?”班亮不解地問。
    “你想啊,一人一雙臭球鞋,源頭不消除,味兒能散幹淨嗎?”朱愛國微笑著說。
    “二爺也沒爭取過收拾一下這屋?”班亮不明白他們是如何適應過來的。
    “這才搬過來一年,還讓上頭拾掇,反正我要是二爺,我肯定不敢提。”朱愛國頭得撥浪鼓似的。也隻有二爺不在的時候,這二人才談論些這樣的話題。
    魏永順接連幾日高興不起來。兒子洋洋突患一種怪病,總會在半夜時分不會說話,你可以感到他有多難受,憑你怎麼推搡捶打,他隻是癡癡地看著你,嘴就是張不開,天亮後,他就又莫名其妙地好了,沒事人似的吃飯上學,如此反複好幾天。魏永順開始怕起來,跟媳婦一核計才決定帶兒子去醫院。
    魏永順向二爺請假時,班亮正好坐在桌前便詢問,魏永順無奈地應答著。
    班亮聽後大為驚訝:“還有這種病?趕緊查查去吧,十二三的大小子別落下嘛病根。”
    其實洋洋是今年暑假時才從老家出來,之前在老家一直跟爺爺奶奶吃住,因為總也見不到魏永順往家裏寄錢,大嫂的滿腹牢騷便對著老爹老娘發:他們兩口子倒輕閑,把個半大小子往家裏一扔就不管了,吃誰喝誰?我們給錢養老人,憑什還養活他?是老父親在電話中嗔怒地訴說,魏永順才知道家裏的事,直勸老父親別跟大嫂計較。大哥兩口子隻有兩個女孩兒,礙著大哥在村委會中當職,沒再繼續生育第三胎;而二哥從結婚時就住在駐馬店,雖說頭胎是個兒子,可一年中也回不了幾趟魏灣,老人多疼些守在身邊的孫子也是常理。如果自己也守在家裏還好些,真的不怪大嫂。別說眼下沒能力往回寄錢,就是寄了,大嫂又會生出別的枝節。小閨女快一歲半了,一直是媳婦帶,每月指我那不到一千塊的工資,除去吃喝又能剩多少?小閨女再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我這一個月的工資便所剩無幾。讓洋洋也來天津吧,大家住一塊花銷應該不會增太多。就在最近的學校借讀,走著也就5分鍾,要是隻有上學一項開銷還應付得過去,偏偏又生出這樣的毛病,小閨女才停藥幾天,又得弄著大的去醫院,沒辦法。去醫院的路上,魏永順腦子裏亂亂的。
    B超,CT,心電圖,所懷疑的地方都檢查過了,沒病!醫生說。連一樣藥都不用開。僅這幾項檢查費就花去300多塊,可好,一下子少半月的工資就沒了,竟還沒病!他媽的,沒病怎麼一到晚上就不會說話!看著眼前的洋洋,魏永順這氣就不打一處來:在老家時好好的,怎麼到了天津就成嬌憐姐兒啦?
    急匆匆地往回趕。
    辦公室中,二爺班亮都在低頭伏案整理著賬簿。魏永順趕緊換著工作服。班亮的詢問魏永順都不知如何回答:“去了趟醫院,大夫說嘛了?”
    魏永順搖搖頭:“說沒病。”
    二爺班亮都抬頭笑笑:“這倒怪了,一到半夜就張不開嘴,還沒病,沒病最好,省得你開車時走心思。你歇這半天忙壞了朱愛國,小孟那輛舊叉車又出了毛病,有空幫他修修。”
    “好。”魏永順應答著,喝口水,出了辦公室,找尋著朱愛國。繁忙中,便忘卻一切。
    一天兩天三天。洋洋又犯怪病,比前幾次更厲害:從半夜開始便不會說話,也不睡,茶飯不思,這可怎麼去上學?他媽的!來不及進廠請假,魏永順好歹吃口飯便早早地去了醫院。
    “還查嗎?”大夫問。
    “查,腦CT就不做了。”魏永順擔心洋洋的大腦有啥問題,可離上回檢查才幾天哪,這麼幾天不可能又生出什麼腦病吧。粗粗查過之後,大夫還說沒病。“沒病怎麼不吃不喝,怪嚇人的,吃點嘛藥呢?”魏永順心中的疑惑未去得半絲。
    大夫搖搖頭:“應該不用吃藥。”
    魏永順失望至極,想:換家醫院吧。領著洋洋走出這家醫院,在醫院門口踟躕著,看著身邊的洋洋,魏永順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眼前車來車往,行人匆匆,卻沒有我們的親人在近前,高低錯落的樓房裏該是怎樣一種生活啊?如果我們也生活在某一棟樓的某扇窗裏,我們會這樣嗎?不禁自言自語道:“洋洋啊,你要是能馬上說話,咱現在就回家,回老家,再也不出來了,哪怕窮點也認了;要是再去一家醫院,我這一個月的工資就全花你身上了。”
    “回——家!”洋洋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他終於又會說話了。
    魏永順一把將洋洋摟在懷裏:“好孩子,咱回家。”眼睛竟然有些濕潤。
    “爸爸,我餓了。”
    是啊,從一早到現在,洋洋還沒吃飯呢。四下一望,僅有一個煎餅攤還在。魏永順抹了下眼角,幾步跨到煎餅攤前:“來一套吧,多放倆雞蛋。”
    李青平聽說了洋洋的怪病後,提醒著魏永順:“別是啥邪病吧?找個上歲數的人看看,又花不了多少錢。要真是那樣,去醫院也是白去。”
    魏永順一怔:這倒是,自己怎麼沒想到?倒是相信小孩子若是受了驚嚇,讓有經驗的人看看就會大好,可洋洋都十二了,還會受到驚嚇嗎?隻是要到哪裏找這樣的人?魏永順一臉疲憊地說:“周圍的村子,咱又不怎麼熟悉,找誰呢?”
    “聽說成廠長的嫂子懂這個,我回來問問成廠長她家住哪,一有消息我就告訴你,越早去越好。”李青平拍拍魏永順的肩膀。
    “行,你快點幫我問問,我這幾天都睡不好覺,都要急死了。”魏永順焦急的樣子。
    當晚,洋洋的怪病繼續發作。天一亮,魏永順趕緊給李青平打電話:“趕緊領我去成嫂家,洋洋這還是不行。”好不容易挨到早飯後,騎車馱著洋洋跟李青平一道路趕往成廠長所在的小區。一路上,李青平念叨著成天健的答複:“他嫂子已經不怎麼給人看了,除非是自己人介紹來的。等治好了,看著買點啥的,也不用給錢。”
    成嫂詢問了幾句便說道:“得搬家,你家門口正對著骨灰堂的後窗戶,陰氣太重。”她念念有詞,在洋洋周身揮舞著手臂,洋洋果然開口說了話。魏永順心裏透著股輕鬆,這下好,終於找到了根由。搬家,至少也得十天八天的,問好了房子再談價錢,還得離學校不能遠,太多的牽扯。
    以為這次就可以治好洋洋怪病的魏永順,並沒有輕鬆之感,既要想著向成嫂道謝,又要趕緊聯係租房事宜。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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