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十章汪洋中的一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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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點鍾班亮便進了廠,隻是想看一下已經工作了半年之久的生產車間,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被這討厭的藍色染料汙染著。方毅正在辦公桌前整理剛剛收齊的操作記錄,辦公室裏一切依舊:已裝上了新的日光燈管,一個嶄新的計算器擺在方毅的手邊。就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過,即使你瞬間就消失,整個車間依然運轉如昨。班亮越發覺出了自己的無足輕重,尷尬地衝方毅笑笑。方毅被這麼早進廠的班亮嚇了一跳:“今天這麼早?”
班亮訕訕地站在那:“讓你笑話了,我還能不能在這幹,憑老大一句話,他能原諒我,我就繼續留下;他不原諒,我就收拾東西走人。你去洗澡吧,我在這等會兒他。”
方毅嗬嗬一笑:“沒這麼嚴重,老大也挺後悔的,嫌自己說話太直,不會講究方式。老大不會不要你,放一百個心吧。”
班亮點點頭。
方毅神秘兮兮地說:“在這個院裏,你要是跟楊明舉關係處好了,沒你辦不成的事,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
“是嗎?我現在能保住這份工作就不錯了,哪還有精力想別的。”班亮不時看看石英鍾。快7點半了,方毅收拾東西去了浴室。班亮一直盯著辦公樓方向,從主幹路上不易看到站在辦公室中間的班亮,隻盼著楊月富早些現身,心裏就如同翻倒了五味瓶。
終於看到楊月富的身影,依然是如風般的行走。感覺他已經進了車間,班亮坐在床上,心跳得厲害,極力抑製著。楊月富終於出現在辦公室門前,一見坐在那的班亮先是一愣,未等楊月富開口,班亮說道:“富哥,我這麼早來,是想問你,你還願不願意留下我?如果願意,我現在換工作服;如果不願意,我收拾東西直接回家。”一種傷感迅速彌漫在整個房間,班亮從未感到過如此失敗,失敗時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心酸。班亮始終略低著頭。
楊月富未急著換工作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說:“留,不留下你,往後我跟誰打架去?我還怕你不幹了呢!”
“行,那我換工作服。一會兒我去生產部,領導們都原諒了我,我才能正式上崗。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跟你打了,你說嘛是嘛。”班亮心情好了些。
“嘛也甭說了,換衣裳吧。”楊月富被眼前霜打的茄子般的班亮弄得有些不適應。
“你還生我的氣嗎?”班亮看看楊月富。
楊月富笑笑:“敢生你的氣嗎?”他的語氣也沒了往日底氣十足。
“我也想快點掌握整個車間的生產過程,就是應付不下來,可能是能力有限吧,這半年來沒起嘛作用,說白了,車間裏有我沒我都一樣。也許在好多人眼裏我就是為了混年底那點獎金,我真沒這樣想過,能不能幹到年底還兩說著呢。”班亮恨不能把心掏出來給他看。
“不光賴你,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我現在已經習慣了跟你在一塊,沒你,我幹著也沒勁。”楊月富嗬嗬一笑。
“我想請大夥吃頓飯,咱倆說開了,不代表跟他們也說開了。”班亮真誠地說。
“隻要我一號召,都不去。好幾個人都說你不怎麼理人家,你這麼愣不曾地請人家,誰敢去?”楊月富又一副玩笑的口吻。
“是,我信。要麼就過幾天,你得替我攢局兒,誰讓你是大哥的。”班亮換好工作服。
方毅洗澡回來見這二人有說有笑,知道一切都已煙消雲散,跟班亮做了簡單的班組交接後,離開車間。
班亮知道該去生產部啦,說:“都賴你,平時也不管我,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對對,反正都是你的理,攤上你,我也沒法兒。”楊月富嗬嗬一笑。
遠遠見楊明舉成天健從生產部方向出來,朝中試車間走去。班亮忐忑地推開生產部的門,坐在外間屋沙發上。周傳福肖廠長小闞陸續到了。坐在那又是好一會兒,班亮也未見楊明舉回來,時間似乎在凝固,沒人理會沉默地坐在那的班亮。班亮終於起身進屋坐在了楊明舉的位置上麵對著周傳福:“您好,周廠長,我已經跟楊月富說開了,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他的原諒隻占20%,關鍵是得取得生產部領導的諒解。如果領導們還給我機會,我會珍惜,會努力幹好今後的工作。實在不行,我就離開,不會讓大家為難的。”
周傳福這半天一直在揣摩著班亮的真實心態,他不開口,也不好問,萬一人家不屑於向自己彙報呢!邊忙活著一會兒開會用的資料,一邊想著,班亮就坐到了楊明舉的椅子上,聽他這麼一說,心下有了譜:“你一上班就先到生產部承認錯誤,並希望取得領導的原諒,說明態度比較好。前後的情況,我們也做了大致的了解,有兩點需要提出的:一個是你未掌握車間的生產安排,按理說半年時間應該可以掌握住了;另一個很關鍵,你在車間應輔助好楊月富,畢竟是副職,不能他發脾氣,你比他火氣還大,又損壞公物,造成的影響就更不好了。”
班亮使勁地點點頭:“我明白您說的,損壞的東西我賠,以後我會針對自己不足的地方加強學習。過去這段時間,也許是因為自個沒能達到要求的高度就有些喪失信心了。”
周傳福彌樂佛式的笑臉,一直衝著班亮:“明舉這會兒應該是到車間巡視去了,一會兒我們得上樓開會,我正準備材料呢。”
班亮有些茫然地看著他:“那我還回車間嗎?”
“先回吧,一會兒我讓成天健把你的意思跟明舉說說,至於是你找明舉,還是明舉找你,回來讓成天健告訴你。”周傳福說。
班亮點點頭:“行。”正說著,成天健進了屋,他已看出了些眉目,雙手拍在班亮的肩上。他臉上的笑,班亮可以領會出內涵。
剛拐進車間,與正從樓上下來的楊明舉走了個碰頭。班亮欲言又止,楊明舉看看表,大步往回趕著。班亮進了辦公室沒精打采地跟楊月富說:“與楊明舉走了個對麵,他好像不願意理我。”
“他說一會兒開會。他進這屋頭一句話就是問你來沒來,他還要多關心你。我跟他說了,你去生產部請罪去了。他直樂。”楊月富說。
班亮又開始了在車間的巡視。
下午兩點鍾,小李在車間找到了班亮:“楊明舉在辦公室呢,你快回吧。”班亮趕緊回轉身。辦公室裏隻有楊明舉自己,班亮像個小學生似的怯怯地坐在床上。
“周傳福都跟我說了,你能承認錯誤,生產部一致的意見是希望你今後好好配合楊月富,他是個大老粗,你上過學,應該取長補短才對。平時工作中,跟別的部門也要協調好關係,出了問題不要緊,大家商量著解決。當時老板把你們組合到一塊兒,我們都看好,正是因為楊月富脾氣不好,沒想到這麼快就幹起來了。關鍵是你們倆說開就好,我這倒在其次。”楊明舉東一句西一句的。
“你們原諒我,比楊月富這重要,我想甩掉以前所有的包袱重新開始,哪做得不好,請隨時提醒我,監督我。我也想像楊月富方毅那樣獨當一麵。”班亮第一次以下對上的心態麵對楊明舉,真正的頂頭上司,怎麼就一直眼中沒有他似的,這才是最大的錯處——目無領導。
“我跟楊月富在一塊呆得時間長,嘛脾氣秉性都多少了解,有些事就不怎麼上吝,要是天天上吝,還不得氣死,要麼他叫神經大哥。你們得一塊,應該是有學問的改變沒學問的,不能讓他把你也帶了神經嘍。”楊明舉的嗓門兒發出的最低音都能震動你的耳膜。
“誰也改變不了誰,隻是慢慢地互相影響。”班亮微微一笑。
“前幾天周傳福又上區裏開會了,估計下半年環保抓得緊,對咱這有嘛影響還都不好說,藍R車間是用水大戶,下一步工作必須得考慮節水了。一旦西邊排水河排不了水,那才叫麻煩。”楊明舉雙手開始揉撚兩支胳膊,像對什麼穴位進行著按摩。
對於全廠至關重要的汙水處理車間是否每天都在正常運轉,沒有人談論,那幾乎就是所有人言語上的禁忌,所以班亮隻是微微一笑。方毅早晨說的那句話沒錯,今後的工作取得他的支持才是上上之道。即便他在老板跟前再不受待見,他對某個下屬的判斷意見反饋到楊寶營那,老板隻會相信。楊明舉對待職工及個別下屬驢脾氣發作時,班亮早已感受過,唯獨自己與他相處時,尤其是近半年內,就一直無視他的職權之威。現在看他,哪裏是個威嚴的領導,分明還有股頑童氣嘛,新理的頭發愈加襯托出他黝黑肌膚底色中年輕而硬朗的五官。領導。上司。今後無論如何不能再觸動他那份人前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