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七章一廠四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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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部一樓的分析化驗室、檢驗室、試驗室三個班組如今形成三種性質的工作人員組合:村籍職工、外聘下崗職工、招聘的應屆大中專生,如此便形成了三種待遇標準,而大家所麵對的卻是相同的工作崗位。凡是沾“聘”字的都享受特殊待遇,上崗之前與有關領導達成關於待遇方麵的口頭保密協議,終應了那句老祖宗傳下來的話——沒有不透風的牆,都在私下裏了解到了別人的工資水平。基本上是:村籍職工工資最低,隨全廠外地職工一起浮動,每月隻有兩天休息日;外聘人員之間工資相差懸殊,要看你進廠時有沒有膽量跟老板往高裏要;招聘來的學生則居這二者之間,按學曆按工齡適時調整。聘字輩的每月享四天休息日。
大家閑時開始調侃:“國家才兩製,咱這屁大點的廠子竟他媽的四製,技術部就占了三製。”從建廠那天起,外地農民工就是日工資製,無休息日。
屬於消息靈通人士的鄒姐將自己打聽來的消息總是有意地散布給村籍職工,大家夥的積極性日漸低落。
檢驗室中新近招聘來的女大學生小張,就是在與鄒姐於姐閑聊時無意中透露出自己試用期工資的——1500元,三個月後如果留用會再往上調整,是王廠長親口告訴的。那個王廠長與周傳福在招聘會上竟然介紹百斯德公司諸多的不好:沒有保險,無雙休,管理不正規等等,對小張跟她同學說千萬要想好了再來。所有招聘展台前都是三四十歲年紀的工作人員,甚至年齡更小,隻有百斯德例外,是兩個退休的老頭兒,給人最初的印象:這是一家遲暮中的企業。應聘人員還未進入公司便已經在心中有了負麵的烙印,真不知道這家老板是怎麼想的。當時小張跟同學都很好奇:既然這家公司這麼不好,他們二人為何心甘情願地幹?要麼那家老板是他們當中某一位的兒子,一位老家夥是義務奉獻、另一位呢?絕不可能,當爹的怎麼會說自己兒子公司的壞話?要麼就是一家剛起步的公司,不對,那介紹中明明寫著公司成立於1997年。小張便是懷著種種好奇之心走進百斯德公司,橫豎幹不了幾個月又要考研,她也谘詢明白了,即使試用期內提出不幹也給結算工資。這幾天想得最多的就是,退休人員在重要的崗位會全心全意地幹工作嗎?人家本身就有一份退休金,現在又跟年輕人編在一個正常運轉的領導層裏,讓人懷疑。以補差者的心態工作,工作質量可想而知。是老板太相信他們了,隻有這一種解釋。而補差者是否會關心公司的長遠規劃人才儲備這些重要工作,更讓人值得推敲。
小張的話驗證了鄒姐傳遞出的信息的準確性,而石曉紅從來沒當著鄒姐於姐的麵談論過工資,可依然少聽不了鄒姐氣不順時指桑罵槐式的發泄。
終於有一天,大家聚齊了直上二樓找白工理論。白工的答複是:“我可管不了村裏人的工資,那得找老板談,這麼多年不都是這麼沿襲下來的嗎,我也沒辦法。”
鄒姐直愣愣地問:“我們要是少幹活了,你老頭一個不樂意。甭管是外聘的招聘的村裏的,咱可以現場比試,拿活兒說話,活兒不行拿低工資,誰也說不出嘛來。幹出來的活兒要是分不出個高下,工資是不是也得扯平?”
“這都是老板定的,我就是想改也改不了。等有機會,我探探老板是嘛意思。”白工推諉著。
“全廠都知道老板最聽你老的,還不是你老一句話。我們平時幹活要是偷奸耍滑,我們也就不上來找你老了。“鄒姐就想聽到白工哪怕是騙大家的承諾。
“你們先下樓吧,我肯定跟老板念叨這事,大夥都放心。”白工知道自己嚼不過這幾位姐姐。
大夥無精打采地離開白工的辦公室,各回各屋。分析室中那幾位外聘的職工都在忙碌著手頭的活兒:有的低頭看著藏在抽屜裏的報紙,有的一本正經地玩著電腦,有的站在後窗前投入地欣賞著窗外就不曾變化過的景。
檢驗室裏,石曉紅不在,隻有小張坐在操作台前玩弄她那齊腰的長發發梢。
私下裏,小張跟於姐說得最多,於姐多是勸她:“你剛出校門兒,在這個院裏往後看不慣的地方多著呢。你可別小看了那倆老頭兒,現在正在興頭上呢,他們倆一捏鼓嘛事兒,準成。沒幾個敢跟他們對著幹的。你想想都是國營企業裏混了幾十年的老油條,人家可看不起我們村裏人,張口閉口說村裏人容不下他們,老板讓他們忽悠的倍信兒。我也不能多說,你幹長了就知道啦。”
小張也認可地說:“我也看出來了。我還琢磨呢,等將來不幹的時候找老板談談,讓您這麼一說,我是純粹瞎操心。老板不信任他們,他們不可能這麼能折騰。誰會相信一個新人的話。”
鄒姐時不時的說一堆愣頭青的話,於姐就向小張解釋:“她那不是衝你,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她是跟上頭。”於姐指指樓上,“你也看出石姐的工作質量了,她來的時間可不短了,掙著高工資幹活兒總出錯,讓人不服,你有嘛法兒。鄒姐也就是放放幹氣,嘛問題解決不了。”
小張點點頭:“你和鄒姐跟她幹一樣的活,工資卻差這麼多,放誰身上都感覺心理不平衡。”
與小張同時進入公司的同學——侯玉良,被章雲新安排在樓上。章雲新有意培養他成為檢驗室的組長,便親自傳授一些技藝。雖說小張與侯玉良同在一個部門,隻是樓上樓下的距離,小張與他已少了交流。二人的目標已相距甚遠,他的英語未過四級,離校時就說不會再考研,而小張堅定了考研的決心,最多也就是維持半年與侯玉良的同事關係。隻是他如此迅速的轉變讓人一時還無法適應,他真的很適合進入社會,與他相比自己分明還是個學生。不得不佩服他,小張把自己的體會講給了於姐。
於姐說:“你呀,往那一坐就透著股學生氣,他身上的社會細胞太豐富了,你們可不是一種風格的。他跟章雲新處得多好,你多早晚看他們,章工臉上都是樂的,他天生就是個混社會的。他要是在百斯德幹長了,估計他不會在技術部窩著,你想啊,章工這麼年輕,侯玉良剛出校門年輕氣盛的,幹個小組長能是心氣兒嗎?他要是在這個崗位上堅持一兩年就不錯。”
“真讓您說對了,上學那會兒,我身邊的同學都說侯玉良比一般人心眼兒多。我估計也是因為我們是同學的緣故,他有意跟我保持距離。他得全麵發展,一切從零開始。”小張笑著說。
“對,誰不想升職當領導,那關係到自己的利益。”於姐說。
便是在高層領導會議上,白工說出了村籍職工群訪的事,惹得楊寶營一臉不高興:“認頭幹,就幹,不認頭,隨時可以走人。誰也沒拴著誰。要不回來研究一下,技術部一樓的行政的工作歸成天健管吧,省得他們想起一出兒是一出兒,攪和白工的工作。”
王大爺楊明舉周傳福都沒說什麼,成天健暗自嘀咕:什麼叫行政工作?決定上人裁人?還是連平常的出勤及批準某某歇班也得管?技術部一樓普通崗位人員的變動,一直都是被王大爺周傳福把持著的啊,這不是亂上添亂嗎?哪有生產調度員兼管技術部個別崗位的行政工作的?那技術部領導不成擺設了嗎?還是先觀望一段時間吧,老板這麼一拍腦門,往後他自己能不能記住都兩說。
散會不久,老板提議由成天健分管技術部一樓行政工作的消息便不脛而走。大家的話題又有了新內容:“真夠哏兒的,咱在這幹著活兒,要是請假就得去生產部找成天健?怎麼嘛事一到化驗檢驗這邊就新鮮?”
成天健自進入生產部工作以來,隻在開始的兩個月中一心一意地坐在辦公桌前鑽研業務,一切了然於心之後便沒了開始時的那份專注。尤其是中午,不睡到兩點之後,甭想在生產部見到他的身影。楊明舉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方式點出,讓楊明舉真正失望的是在工作上想得到成天健默契的配合那是難上加難,他總有一套歪理邪說,卻不當麵擺明自己的觀點。上邊提拔他時,楊明舉無論如何也不會參透他如此短暫的時間裏便顯露了本質,最基本服眾的素質都不具備!而真正讓楊明舉有被愚弄感覺的還是來自於王大爺與周傳福的無縫合作——某件事明明是商量好了施行方案,運行起來卻變了味道,楊明舉哪敢向王大爺詢問,這兩位不愧是多年國企中的老搭檔。可是,一旦哪個細節讓楊寶營發了火,這股雄雄之勢便直撲楊明舉,可憐的堂堂生產副總時常會當著王大爺周傳福肖廠長的麵挨老板沒頭沒臉的一頓訓斥,而事情的責任人明明是那幾位當中的一個。誰也沒聽說過與楊明舉同樣級別的楊明琦任常洪孔慶金會有這樣的優待。憂悶中的楊明舉偶爾也對媳婦念叨兩句,媳婦除了開導也無他法:讓他訓幾句就訓幾句吧,誰讓你最年輕呢。楊寶營心裏應該有數,可能訓王大爺肖廠長嗎?連周傳福都比他大十七八歲呢。漸漸地,楊明舉也就懶得跟媳婦再念叨這樣的事。最讓他想不通的是,幾乎十次開會得有五次提到管理上要職責分明各司其職,要真有那麼一天,自己肯定就少挨這冤枉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