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四章鬱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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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亮偶爾聽小李說,每到孔祥銀的班時,他便會跑到宿舍中,大多是在老美人家串門。因為老美人的男人是一車間職工,主任光臨當然會令職工顏麵生光。老美人的屋中常客自然少不了那對姊妹花,眾人吃酒打牌到好晚,竟然有人發現孔祥銀在淩晨四五點鍾從小美人家鑽出來。班亮隻是淡淡一笑:人家管理著那麼大一個車間都誤不了到職工宿舍中娛樂,跟他比,自己這個主任豈不真是徒有虛名。而關於宿舍中事,班亮從未問過方毅,倒是方毅的老婆潘姐會說上幾句。潘姐是車間第一部崗位上的,每當麵對班亮時,她都會是笑容可掬。藍R車間第一部崗位每班兩人,一男一女,分三班,八小時工作製,每周倒一次,所以班亮與方毅每天都會見到這兩個車間的十二位職工。
有時,潘姐會趁到車間辦公室做樣子的時候小坐一會兒,她的話題總會涉及他們的家鄉——湖北神農架。班亮就會讓她講家鄉美麗的山山水水。在潘姐的描述中,那簡直就是一副天然的水墨畫:清澈甘甜的河水滋養著家鄉的一切,那總也逃不出你視野的青山總會被或濃或淡的霧氣圍繞。那山上就有醫治人們跌打損傷的草藥,山就仿佛是被仙人賦予了靈氣,守著她,如同守著自己的家人般。還有傳說中未被探知的山洞,氤氳霧靄中的村莊。這便是她對自己家鄉最深的記憶,而這份記憶卻停留在了16歲。16歲時,潘姐跟著親戚到了仙桃,就認識到方毅的父親,跟著方毅父親打工一幹就是六年。然後呢,然後就嫁給了方毅。個子瘦高的方毅,簡直就是當地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尤其是他那個頭,無論走到哪都是鶴立雞群。方毅不想窩在仙桃一輩子,他說要麼南下要麼北上,總得到外麵闖一闖。便在婚後不幾年扔下一雙兒女,二人北上到了天津。剛來那兩年根本不適應天津的冬天,凍得我那倆手裂得總是血跡斑斑,這兩年才適應。說實話,不怎麼喜歡天津的氣候,可還是得在這混,不喜歡又有什麼法子。
班亮看來,方毅與潘姐真有些夫妻相。而與方毅在一起的時候,班亮很少聽他說起過湖北家鄉。車間裏大多數職工都姓潘,據說多是方毅媳婦介紹來的。如此大力支持方毅的工作,又解決了眾多親戚的就業,真是一舉多得。班亮從考勤表上也發現了職工中方姓也為數不少。兩個藍R車間簡直就是讓這兩口子承包了,班亮想想也怪有意思的。就沒有一個本地人願意在這個車間裏幹,便是河南籍職工也是有限的兩三個。太髒的崗位工作時間被壓縮成兩個小時左右,而一天之內隻要幾個人完成工作內容即可。
質量不穩定的症狀又有所顯現,班亮不知道從哪些方麵下手,隻得完全聽憑楊月富差遣。即便如此,楊月富依然言語上一會兒說:不行就他媽不幹了,著這個瞎急,實在不行就跟大舅子去養魚;要不就說:跟張海衛換換,三車間那麼多人,一天天的除了擦玻璃就是墩腳地,要麼就是藏貓貓,還跟生產部說忙得了不地。咱這不等你說,上頭就天天找你,這不行那不行。每每此時,班亮便不敢搭言,隨他不著邊際的胡說。雖然每個早晨走進車間前先要給自己打氣:努力堅持加油,終敵不過老大的這種消極侵蝕。連楊月富這樣經驗豐富的主任都如此不穩定的心態,怎麼讓班亮跟他學習。
恰逢工藝改造,有施工隊在車間調整設備,與電工打交道的機會也便多了起來。電工人員吃緊時,韓增君便挎著工具兜子來到藍R車間。可是,麵對韓增君的問題,班亮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便讓他等候楊月富,韓增君走也不是坐又坐不住:“跟老大走個碰麵,他讓我找你。我那邊人手少活又多,可沒工夫在這坐著。”班亮很是慚愧,卻無言以對,陪著笑。
楊月富終於從前邊回來,麵對韓增君的詢問,氣就不打一處來:“裏外裏這半天嘛也沒幹,我要是半天不回來,就等半天!”
韓增君臉上也不擱了:“班亮要是交待給我們,我們能不幹嗎?我那後邊的活一個勁兒地追。”
楊月富看看班亮,表情怪怪地點著頭:“咱是幹嘛地的呢?”
韓增君不高興地說:“你讓我找他就行,他讓我等你,時間就這麼耽誤了。”
楊月富不耐煩地說:“走走走,去現場,那點破活兒有嘛!”
韓增君陰沉著臉跟在楊月富身後,班亮也隨著一塊到了現場。交待好現場,楊月富扭身回了辦公室,班亮像個尾巴似的無聲地跟著他,見他像在算什麼單子,便悄無聲息地坐在他對麵。
“現在成品入庫都快成問題了,我是快招架不住了,你趕緊學,好替我。”楊月富頭也不抬地說。
“你是整個車間的主心骨,誰也替不了。”班亮摸不準楊月富的真實心態。
“你就會說好聽的,剛才那點活兒怎麼就交待不了呢,非得等我回來?有這工夫也幹完了,那些線路怎麼走,就記不住呢?”楊月富嚴肅地說。
“我要是交待錯了,還得等你回來處理。”班亮沒有底氣地說。
“你總有理,有學問的腦子,記不住這點事?”楊月富看也不看班亮。
班亮心裏冷冷的。
楊月富接著說:“新設備今天要是安裝調試好,下個班你就跟著搭把手一塊落板(指將過濾完料液的廢渣從壓濾機中清理幹淨),多早晚上來合適的人你再下來。”
班亮先是一怔,悶悶地應了一聲:“嗯。”哪敢問方毅是否也如自己這樣。
這樣一個彌漫著藍色氛圍的車間,班亮真的想融入其中,卻總在與楊月富的不諧中行進著。小李多是在晚上的時候坐在班亮對麵,笑嗬嗬地說:“你跟老大就跟兩口子似的,越打越親近哪。”
班亮搖搖頭:“哪啊,是我吃不透車間,總惹老大生氣,又不服老大管。”也許就不該進入這個車間,摸哪哪不順手。
“老大愛說,就讓他說去,隻要質量不穩定,他就愛發脾氣,全車間都知道。”小李隻要看出班亮有些情緒低落的時候就會試探著問。
“上邊總想把大家培養成多麵手,可一個人的能力有限。”班亮不想跟小李說太多,上下級本地外地,太多的顧忌。
“嗨,你們想的就是多,倒不如我們這樣輕鬆:下班後喝喝酒打打牌,高興了到外麵打打零活掙個三五十。”小李就是弄不明白班亮為何總不高興。
班亮簡直就成了生產工序上的固定職工,連續三個班與一名女職工落板:用一個半米長的小鐵鏟清理板框布上黑紫色的廢泥渣,那騰騰的蒸汽夾雜著原料刺鼻的味道就一直熏染著你。每落完一板,就得坐在通風過道換上好一會兒新鮮空氣。又不好意找楊月富要口罩,人家女工都沒戴,你就帶頭搞特殊化?這樣的大帽子,班亮可不敢當。既然設備改造後要增加工人崗位,為什麼這麼久還找不到人?在辦公室中,班亮便對楊月富說了心中的疑惑。楊月富說:“跟楊明舉說了得上人,他不同意。要是讓方毅再去說,就不如你再跟楊明舉說說。”
班亮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真真是暈死:“你跟上邊說,不同意,我去說怎麼可能就同意?現實在這擺著,該不該上人還要怎麼證明?”
“沒錯,我也是這想法。”楊月富一臉無奈。
“下個班我就不跟著落板了,你回來跟方毅想想辦法。”班亮已經從第一部工序的職工處聽說了,方毅當班時,就不用方毅跟著一塊落板。也許隻是這個班缺一個職工?既然話已經說出口,也不想再跟楊月富解釋什麼。
“憑嘛我跟方毅想辦法!你也是主任,咱都是平級的,你別拿自個不當回事。”楊月富臉色也不好看。
“我和方毅一直都聽你的,我有嘛想法肯定先跟你說。”班亮早已發現楊月富隔三差五就會為方毅捎上一份早點,明明方毅都已經洗了澡,楊月富非得讓他吃了早點之後再離廠,就沒見過方毅掏錢給楊月富。每每這個時候,方毅臉上是鮮有的表情。班亮便裝作不見,或者到車間巡視一圈。也正是這份早點讓班亮想起了為什麼每次發工資楊月富都找財務換上一遝5元鈔票,這其中難說不存在因果關係。
“受不了?人家幹活兒的怎麼受的?”楊月富依舊是麵無表情。
“那幾天高興,沒有受得了受不了這一說。”班亮看著窗外。
“總讓你高興,不可能,誰讓我高興?”楊月富說。
班亮不想再說什麼。當晚的落板,班亮依然在堅守,隻是再不像往日時不時與相配合的職工說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