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天旺與老板沒交談幾句便出了楊寶營的辦公室，越想越不對勁，絕對不是如楊寶營所講——給自己多些鍛煉的機會，這話說給郝雙來還差不多。從當主任那天起便是在二車間，可謂得心應手，如今被硬生生地調進一車間，而且與孔祥銀合作，也許是老板看自己這一年來幹得太輕鬆了吧。看來這回是凶多吉少，楊慶功已然是個現成的例子。如果再有一天像楊慶功朱愛國似的被捋下來，誰要是再在這院裏多幹一天，哪個王八羔子再姓成！成天旺這回暗暗發了誓。
    轉天早晨，成天旺與陳明好在車間辦公室感慨起今後已不到一個月的合作時光。
    成天旺說：“往後行了，你們跟郝主任幹就有盼頭了。現在郝主任可是主任中的紅人。我是後進，你們跟我幹也是白受累。”
    “咋這麼說，我們跟你幹，幹得痛快。上邊調你走，肯定有原因，你好像沒底氣似的？”陳明好從成天旺的表情中已讀出幾分。
    “打我當主任那天起就在這個車間，技術上是黎工手把手教出來的。一車間比二車間產量也大人也多，工藝更複雜，就我這兩把刷子，能應付下來嗎？”成天旺回想起與泰國工程師在一起合作時的愉快經曆。
    “人家那才是技術工程師，比咱白工強多了，白工缺乏實際經驗，到了車間還聽不進話，總以為車間騙他。”陳明好發表著個人看法。
    正說著，班亮進了辦公室，成天旺趕緊起身給班亮讓位子：“快請坐，正等著你呢。”成天旺坐在一邊的簡易床上，陳明好離開辦公室。
    “又有嘛新聞，我可最喜歡聽故事了。”班亮嗬嗬一笑，翻看著抽屜中的筆記本。
    “我到年底就不幹啦，這叫新聞嗎？”成天旺一臉嚴肅相。
    “胡說八道。”班亮嫌他一陣陣的沒正文。
    “你別不信，咱可說好嘍，哪天我不幹了，你得請我吃散夥飯。”成天旺還是板著麵孔。
    “行，這點能做到。”班亮應和著他的玩笑。
    “完了，還是盼著我們走，你都沒一點挽留的意思。看來是比不了你們有文化的，坐一塊一說就倆仨鍾頭。”成天旺昨天會議後想喊班亮到車間辦公室的，卻見他緊跟郝雙來韓增君拐到製冷車間方向，直到快下班洗澡時才與班亮走個碰頭。
    “我嘴笨，隨你怎麼說都行。”班亮不想談論別人。
    “我發現了，你跟誰走得近乎，誰準特順。”成天旺才有些笑意。
    “我跟大夥遠近都一樣，你又想起嘛來了。”班亮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我有話從來不瞞你，對於這次調動，我心裏真沒底。得這院裏，我也就是主任的料了。你要說培養一下郝雙來大君成天健，還有人信，我承認他們有能力。要說培養我，鬼都不信。”成天旺切入正題。
    “一二車間都相當重要，聽王大爺說，春節後金紅B要全麵擴產，產量至少翻一番。所有人的調動都是經過老幾位仔細研究的，你不應該有顧慮。”班亮也隻能這樣敷衍他。
    “也就你能跟大餑餑在一塊幹，一般人可受不了他，太粗魯。知道方毅為嘛降伏得住他嗎？他是方毅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成天旺又要轉移話題。
    班亮起身準備離開：“我轉完了得趕緊回生產部，年前這些日子得教小闞。”
    “行啊，你也帶徒弟了。那個闞月斌嘛來頭兒，聽說也是你們親戚？”成天旺又陰陽怪氣地。
    班亮搖搖頭。一開始，班亮對闞月斌那僅有三個手指非常六加一造型的右手竟然可以流暢自如地操作電腦持筆寫字，感到萬分驚訝。而且他那商學院的餐館管理專業比班亮工民建專業距離百斯德還要相差懸殊，班亮當初就讀的中專學校至少學校名字是跟化學沾邊的。此時，班亮已在為年後角色的轉變做著心理及行動上的準備。
    便是在日益冷清的廠區環境中又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年終。
    班亮對於放假前拿到手的7000元年終獎，感覺是五味雜陳，心中沒有解析這個數目是多還是少。開始於上個年初離開這裏的想法已然銷聲匿跡，馬上就又是年初。麵對的卻是被人安排了的命運轉折，隻要你在這個院裏混，還能怎樣？馬上就是30歲，你都沒有關於自己的人生規劃，想立起些什麼，豈不是空想？離開這個院子，你隻有一個家，而已。總是在捫心自問：到底想要一種怎樣的生活？這個百斯德院落會給你圓夢的機會嗎？至少眼下看不到一絲可能。不要再空想，一時離得開，就幹脆些；離不開，就死心塌地呆在這。班亮調整著自己的想法，決定春節後不會再盲目地去遛什麼人才市場，如果真有一天該離開了，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對於生產車間的管理，心中卻是一片空白，有的隻是這份年輕的熱情與學習的心態。但願與楊月富方毅美好的開始持續在整個合作過程中，而終點會在哪裏？誰也無法預知……
    正月初五。
    成天旺楊月富按著石曉紅寫在紙條上的乘車路線真就一路顛簸地奔向她家。冬日晴好天氣中的風塵仆仆。石曉紅早就站在公交站前望了又望。當又一趟車停靠進站，門開處出現成天旺，他身後是楊月富。說真的，石曉紅放假前以為成天旺對她說年後要到她家串門兒僅是開玩笑而已，他真就來了，與楊月富一起。當然高興。石曉紅那溢於言表的期待多時，忽而轉為滿足的表情，讓成天旺差一點就要上前擁抱她。
    “走吧，大老遠的，辛苦你們了。”石曉紅如花的笑讓一直對她有距離感的楊月富再也棱角不起來。
    “這才幾天沒見，還挺想你的。我都沒這樣想過我媳婦兒。”成天旺一身黑色：皮西裝樣式的上衣黑色休身褲子黑皮鞋，那副黑皮手套讓他酷勁十足。
    而楊月富則隨意多了，裹了件紅藍相間的羽絨服：“你們這還挺好找，就是遠了點，車挺順。”
    “我早盼著放假了，上班時每天起5點，十二個小時在外頭，我特羨慕你們上下班才十幾分鍾的路程。”石曉紅引領他們進了小區，鑽進一棟樓門口，直上六樓。
    “咱住的都是六樓。我們那有閣樓，你們這沒有。”成天旺進樓門前抬頭看了小區的屋頂設計。
    “有處房住就不錯了，比得了你們嘛，分房就跟分白菜似的。快進屋吧。”石曉指指左手邊的門。
    門應聲而開，石曉紅的丈夫招呼大家。一位個頭跟成天旺不相上下的憨厚男人。寒暄後，石曉紅的兒子從裏屋出來跟這二人打了招呼。
    關於午飯選在哪裏，又議論了好一會兒。飯店那邊傳來的消息是沒了單間。大廳就大廳。
    石曉紅陪著這二位喝起了白酒。這樣的場合，章雲新早已被石曉紅拋到了九霄雲外。畢竟有丈夫兒子在，石曉紅皆是應景之語，隻有眼睛可以傳遞出內心的那份喜悅。楚楚動人的石曉紅讓成天旺不敢再肆意地盯視。成天旺也說不清自己究竟為何而來，臨出門時與楊月富口口聲聲說出門遛遛，在家呆著也是膩煩，楊月富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來。成天旺清楚開工後自己再難有機會與石曉紅接近，而成天旺也早已習慣她的小食品小媚笑小撒嬌。所以成天旺趁著酒勁兒說：“這一年來，跟石姐合作得很默契，因為工作的調動往後可沒機會了，怪遺憾的。這趟來就是想專程看望一下石姐，謝謝一年的支持。”成天旺放開了酒量，連說話都文縐縐起來。
    “這話得我說。”石曉紅因酒紅潤的臉頰掩飾了內心的起伏，“就算以後工作上不對口了，還是一個單位的同事。新年新氣象，祝我們工作都順利，舉杯吧。”
    “曉紅一直就說，自打到了百斯德公司，主任們給了不少照顧，借今天這個機會，我表示一下感謝，敬你們哥倆兒。”石曉紅的丈夫不時迸出一句。
    楊月富怎麼琢磨怎麼覺著自己像個電燈泡兒，純粹是個陪襯，不得不警醒著。看來這個瘸子要動感情，可惜動錯了對象。什麼鳥玩意兒，我靠。
    喝吧，該放下的都放下，來年，哦，其實就是今年。有了今天這趟行程，好像在百斯德這個院裏再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人家讓吃這碗飯就繼續端著這個碗，要是一有棄用的意思，趕緊撂筷兒。成天旺嘴裏的白酒已失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