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春風沉醉 第二十九章黑姐姐(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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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亮從車間抄錄完數據剛一進生產部,便聽王大爺正跟什麼人通著電話:行行行,我回來想著這事兒。暫時不缺人。郭芝蘭白嘉誌在這幹得都挺好。行,回來我給他們帶好兒。再見。
隨後,成天健緊跟在班亮身後也走進生產部,坐在楊明舉對麵:“這些日子總感覺半成品含量有問題,虛高三到四個百分點。隻要按分析化驗室給的含量投,批批虧;往下矬幾個百分點,產量剛好能達標。我也找過白工,白工說讓立軍每天抽測幾批。半成品這樣,入庫的成品就不好說了。我剛從分析那屋過來,聽化驗員們念叨最近溶液老出問題,外頭送來的酸堿要麼不合格退回,要麼就是太高甚至超百,讓郭姐複測完了,取個最低值,就可以開單子入庫。完事兒,郭姐跟手就把不正常的記錄撕掉,撕記錄就撕好幾回了。我一想就後怕,車間重要工序都是按化驗室給的數據投料的,5000升的體積多下少下一兩個百分點的料可不是少玩意兒了。”
“撕記錄?我可是頭一回聽說,新鮮。標錯溶液,我倒是聽班亮念叨過。”楊明舉知道自己必須出頭找白工了。
“最少兩回標錯溶液,也不知道白工知道不知道。”成天健小臉兒一扭嘴一撇,有意壓低聲音,裏屋的班亮王大爺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回來我找白工了解了解,要真這樣,白工自己就得多上心。”楊明舉想想老板直管技術部,就怵頭找白工,可這事總比直接找老板說要好。
白工坐在電腦前整理著資料,見楊明舉進了屋,趕緊轉過身:“楊廠長來了,快坐。”
楊明舉看了一眼坐在白工對桌鼓搗著樣品冊子的章工,對白工說:“我這也是剛聽說,分析那屋這兩天老出錯,一車間主任擔心後怕,我加個”更”字,是不是得想法找找原因?還有撕操作記錄的,車間可沒人敢這麼做,這可就不太正常了吧。”楊明舉盡量搜刮著肚內的可用詞庫,生怕哪個詞用的不恰當惹惱了這位老板極賞識的知識分子。
“行,回來我看看,我給他們開個會。”白工尷尬地笑笑。
“那個郭姐入職快仨月了吧,要是做管理的應該早就進入角色了,總感覺有點不太對。”楊明舉當著章工的麵又不好說得太直白。
章工停止了手頭的工作,衝楊明舉點點頭,離開辦公室。
“估計還得熟悉熟悉。”白工嗬嗬一笑。
“要是那幾個化驗員撕記錄,我都不用找你老來,逮著之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是郭姐帶頭撕操作記錄,她還怎麼管下邊?標溶液的水平都不如立軍,留她不留她都沒多大意義,要我說。”楊明舉對這個與自己皮膚黑度不相上下的郭姐,一直是很模糊的感覺。
“是,是。”白工不知如何回答楊明舉,“回來我找她談談。”
楊明舉的手機響了,一見是老板,趕緊起身接電話:“你好,老板。”說著,便離開白工這屋。
“環保局的馬上就到,你趕緊安排一下。”老板的話就是聖旨。
“行,您放心吧。”楊明舉噔噔幾乎是跑下樓梯,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出去。
班亮拿著楊明舉交給他的條子——找白工,讓立軍重新複測這幾批入庫的成品,要快——進了分析化驗室。幾位姐姐正談論著郭領導:總把自己幹了二十年分析的話掛嘴邊上,就怕別人不知道似的,要是說幹了三五年,別人也不至於笑話她,就跟大腦進水賽的。今天這瓶溶液頭一天用,好像也有問題,測嘛嘛低,已經打回去兩車原料了,估計今天孔繁方沒在廠裏。一車間成品測三遍了,還是不合格,就是開不了入庫單,急得成天健跟嘛賽的,業務還著急走貨。
見白工沒在這屋,班亮衝大家笑笑趕緊抽身奔二樓。辦公室中沒有白工。走廊盡頭儀分室,隔著門玻璃見白工跟郭芝蘭正在滴定儀前做著樣品分析。班亮敲門而進,把紙條遞給了白工:“白工,楊廠長說把這幾批成品再複測一下,點名讓沈立軍測。有兩批這一半天就要走貨,得加點緊。”
白工看完紙條隨手就遞給身邊的郭芝蘭:“回來我讓沈立軍去取。”
郭芝蘭看看紙條說:“這都是這幾天剛入庫的,還得重取重做,嘛意思?”
“複測一下。”白工哪裏體會得出郭芝蘭忐忑的心
“白工,請教您一下,滴定儀跟手工標出的溶液值應該還是碰得上的,對吧?”班亮又開始沒事找事。
“應該是這樣……”白工話還沒說完,旁邊的郭芝蘭插言道:“這位哥哥是——”
“我在跟白工說話,我懶得跟你說!過去我同學黃林在這幹的時候,我也聽他說過,手工跟儀器標的值是碰得上的,現在倒碰不上了,說明還是人的事。”班亮冷冷地掃了一眼郭芝蘭。
白工趕緊對郭芝蘭說:“你先忙別的去吧。”郭芝蘭訕訕地低頭出了門。
“她根本就嘛都不會,還不謙虛,說話咋咋呼呼,都不如沈立軍過去幹得穩當。”班亮隻顧自己痛快,“不好意思,白工,誰聽那幾位化驗員說,誰都生氣。”
白工隻剩尷尬地笑,看著班亮下了樓趕緊回到辦公室,果然,郭姐正坐在沙發上抹淚。
“他不就是個生產統計嗎?說話的口氣比您還大,憑嘛?好像這個廠是他們家的,我再不怎麼樣也輪不著他來教訓吧,他算個什麼東西?他這是明明不把你放在眼裏,你好歹也是這裏的技術總工。”郭姐邊擦拭著臉頰邊說。
“他是老板的表弟,之前咱廠的徐工幹了沒多長時間也讓老板辭了,讓王廠長分析就是跟這個人有關,肯定是他跟老板說嘛了。你想想,他天天在全廠轉,所有的數據都在他手裏,他要是跟老板說點嘛事肯定不光嘴上說,一份統計報告就能說明大問題。”白工開始在為郭姐擔心,又不好直說。
郭姐眨眨眼:“這麼說我要想幹下去,還得過他這關,真沒想到!”
“這幫村裏人誠抱團了,外來人沒兩下子在這可呆不住,你應該覺出來了。一幫老坦兒,沒嘛水平,你別跟他們太上吝就行。”白工安慰著郭姐。
郭姐不時點點頭。
轉天下午,郭芝蘭抱著一大堆資料進了生產部,說要向各位副廠長解釋,還有統計員。班亮坐在裏屋覺出了其中的蹊蹺,本不想出屋的,還是被楊明舉喊了出去。肖廠長坐在楊廠長對麵,班亮背靠倉庫辦公室的窗戶麵向郭姐。郭姐的位置剛好在班亮與王大爺的視線之間,隻要班亮一晃身就可看見王大爺,此刻王大爺臉上嚴肅的表情真是少見。
郭姐說:“最近這些日子分析這屋的標準溶液是出了兩回錯。第一次是因為滴定管用的時間太長了,上半部分,就是總讀取數據的位置被溶液腐蝕薄了,滴定管內的體積變大,就超過資料上所要求的值的範圍。因為我們沒有計量部門,這種使用頻率高的計量器具必須隔一段時間就得校對一次。第二次出錯的原因我就不敢肯定了,我歇班之前用得還好好的,歇班回來溶液值就變了,我判斷是有人做手腳!正好我那幾天跟小劉發生了點矛盾,溶液那屋隻有小劉可以進出,估計是往溶液裏加了東西!不過這回並沒對生產造成太大的影響,隻是測低了幾車原料,都給打發走了。”
真是太哏兒了,班亮想笑又不敢,強板著臉,側眼掃了掃坐在位子上始終未動地方的王大爺,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唉。
“往溶液裏加東西?這可不是小事兒,您要這麼肯定就得接著查,跟白工說了嗎?要真有證據,隻能開除,一點商量沒有。”楊明舉聽著也倍感新鮮。
“我跟白工也說了,白工找小劉談完話後,就安排小劉到樓下分析室工作了,要是真冤枉她,也沒見她又吵又鬧的。”郭姐看似很自信的樣兒。
“隻要標準溶液不出問題,白工怎麼安排崗位是技術部內部的事情。”楊明舉對郭姐說的兩個原因是將信將疑。
班亮嗬嗬一笑:“您說的這些,感覺就像在聽故事。”
郭芝蘭一臉委屈:“這些日子就因為這些事兒,我幾乎天天睡不好,又犯了氣管炎。我得琢磨問題出在哪啊。還好,都找到了原因。往後標準溶液還是由我負責,有嘛事兒直接找我就行。”
楊明舉說:“我更睡不好覺,一瓶溶液總變數,車間投料得擔多大心。”
郭芝蘭抹了下眼角:“我盡量保證今後不再出現這樣的問題了,請廠長們放心吧。”
楊明舉就不會壓低嗓門兒:“不是盡量,是必須。溶液要是總出問題,還怎麼指導車間投料,要是真出了事,誰兜得起!老板說過,白工的精力主要是新產品開發和老工藝改造,不可能總在這些事情上分散精力。”
郭姐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
誰又會料到離開生產部的郭姐趕緊找到白工:“快讓沈立軍幫著給複測一下標準溶液吧,那幾批需要複測的成品樣子,一個結果還沒出呢。”因為白工已把小劉安排到了樓下工作,樓上儀分室暫時無人盯崗,而目前的職工中隻有沈立軍可以抵擋一切。
白工隻得依她,趕緊喊沈立軍上樓來。沈立軍一聽是讓自己頂替小劉負責儀分室的工作,一百個不願意。黃林來之前,一直由自己負責最關鍵的標準溶液配製與標定包括儀器操作,黃林一來白工就把自己換到樓下。黃林提出辭職後,這位黑姐姐來得真是時候適時完成了與黃林的交接,不用自己再上來當臨時工。沒想到新來的郭姐是個棒槌,哪也摸不著門,卻他媽還想濫竽充數。現在玩不轉啦,白工又讓自己來幫她,自己算幹嘛地?
沈立軍搖著腦袋說:“我已經進班兩天了,得倒二十四,沒闊兒幫她。”目前分析室是兩班對倒二十四小時工作製,每班三人。沈立軍是正常班編製,倒班職工隻要有人請假,沈立軍就得隨時進班頂替。”
白工知道這是他又犯情緒了,笑嗬嗬地說:“白天有小劉在下邊跟著一塊幹,你就暫時跟著郭姐忙樓上的活兒吧。還有好幾個成品樣子得複測,楊明舉還著急要呢。”
“我們的手法不一樣,她配完的那些溶液我都得重標,標完溶液才能複測成品樣子,這就一天的活兒。”沈立軍沒好氣兒地說。
“行行,隻要今天出來結果就不耽誤事兒,你快去吧,郭姐正等著你呢。”白工拍拍沈立軍的肩膀,隻有到了關鍵時刻得有人出力時,白工才會想起這位神神經經的沈立軍。
“還有,郭姐要是敢懷疑我往溶液裏加東西,我立馬拉著她找楊寶營去,我不受那冤枉氣。”沈立軍也聽說了小劉是被郭芝蘭冤枉之後,讓白工調到樓下,樓下那些化驗員沒有不生氣的。
“放心吧,我相信你。”白工陪著沈立軍到了儀分室門口。郭姐觸電般從椅子上站起身迅速拉開門,一口一個小沈師傅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