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張小成（二）
    再醒來時客廳已經點起了香，爺爺換上了壽衣就躺在正中央，桌子上擺著爺爺的黑白遺像。
    “你起來了小成還好嗎？”
    是表姐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許是哭狠了。
    “姐我好多了沒事！”
    “小成過來！給你爺爺上香磕頭。”
    “好的，舅舅！”
    舅舅用打火機點燃了三根香遞給了他，他拿著香跪在鋪著的化肥袋上，磕了三個頭將手中的香插上，看著遺像上的爺爺，他又忍不住的流眼淚。
    張建國將外甥提起“小成你跟舅來一趟房裏。”
    張小成進房看舅舅鎖上門，拿出一張銀行卡，這是當初他拿給爺爺的那張，裏麵都是他去部隊後發的津貼。
    “這張銀行卡是你爺爺叫我給你的，裏麵是你之前打給你爺爺的錢，你爺爺一個老人用的也不多，也舍不得用，還有一些是你爺爺留著給你娶媳婦的錢，你把它收好了省著用，不要讓你爹媽知道。”
    張小成看著銀行卡，也不清楚裏麵有多少錢，但肯定不會少，他沒接。
    “舅！爺爺之前做手術買藥怎麼沒用上？”
    “舅舅、舅媽還在，這是我們的責任，你一個小孩還不用操心，你就好好聽你爺爺的話，你隻用想怎麼讓自己過好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媽你爹你都不用去管，他們現在都有自己的家還輪不到你去關心，倒是你現在還沒有成家，你爺爺就是太苦了命不好，他平時總是說可能來不及看你結婚了，這下還真讓他說準了。”
    舅舅說得不錯，老人就是這樣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他們在晚年很能平常的麵對自己的死亡，經常說自己老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死還能不能看到他結婚，或是還能不能抱上他的孩子諸如此類的話。
    張小成就很不喜歡聽到這些話，他不願意接受爺爺已經老了的事實。
    張建國再次將手中的銀行卡塞到外甥手中說道：“這錢該你拿著你就拿著不要亂花，你也不要太難過，人老了是總會有這一天的，你爺爺從醫院回來後可能就知道自己不行了，還清醒的時候他就讓你舅媽把壽衣拿出來準備好，還不讓我們和你說，說是等他死了再叫你回來奔喪，你爺爺就是這樣越老越強。”
    張小成捏緊手裏的銀行卡，低著頭肩膀抽動著像隻孤獨的困獸。
    他又聽舅舅講了些爺爺的事，舅舅就開始忙起了爺爺的喪事，現在政府規定了不準土葬，於是舅舅把爺爺送到了殯儀館火化，我們幾個表姊弟和舅媽在家給爺爺收拾了會兒東西，這一收拾還真收出不少東西，爺爺房間的桌子玻璃下壓著很多我們仨表姊弟的畢業照和家庭照，桌上還擺著一些平日裏爺爺的練字，用得還是以前小時候他沒用完的小楷本。
    不一會兒舅媽就催張小成他們去殯儀館送爺爺最後一程，他將東西收好他就隨著舅媽和親戚去了殯儀館。
    殯儀館有些偏僻，殯儀館裏除了逝者和逝者親人別無他人，張小成下車在停車場看到了舅舅的車，他在殯儀館內尋找著舅舅的身影，在一顆巨大的攀枝花樹旁看見了舅舅還有他的媽媽。
    離得有些距離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媽媽看上去有些激動。
    張小成急忙跑近，就聽見媽媽語氣帶有些指責地說：“哥你怎麼不提前給我打電話，爸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走到時候他有沒有交代什麼？”
    這最後一句的問話恐怕是衝著錢去的吧！心裏的火壓不住地往上冒，再想想之前舅舅打電話無果的表情，張小成直接質問道：“在說這話之前你不先看看手機裏的未接來電嗎？而且爺爺這種情況，本就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人就沒了，這種事情還需要通知？你守在跟前不是應該的嗎？”
    張梅好久沒見自己兒子了，一見麵開口就不幫自己這個媽媽，心裏埋怨這個兒子不跟自己親。
    “小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打個電話給媽媽說一聲。”
    “你不是一向都沒什麼時間嗎？我隻是回家一趟無非就是來看爺爺有什麼好說的。”
    張梅有些尷尬：“是啊！哎，這不是你弟弟還小我這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果然不出所料地又抬出了同一個理由，就怪他自己比那同母異父的弟弟早出生了2年，在媽媽眼裏弟弟永遠都比他這個哥哥要小。
    張建國不想在老人火化的日子還要發生爭吵，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朝著外甥道：“小成走吧！火化前再去看看你爺爺。”
    “嗯！舅舅”
    此時在張梅眼裏的大兒子就像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張梅有些委屈總覺得兒子根本就不理解她的處境。
    舅舅將爺爺的喪事辦得很順利，一一感謝過前來吊唁的親戚後都各自散去了，一下子生活又回到了日常，隻不過家裏多出了一張爺爺的遺像。
    家裏冷清了不少，爺爺的東西也都被燒得差不多了，能留的他都留了下來作紀念。
    這前前後後的都忙了有三日了，張建國逮著現在也沒啥農活的時候詢問外甥：“小成你爺爺的事也辦完了，你跟舅說說你以後是怎麼想的，是繼續呆在部隊？還是退伍回來？”
    “舅我想著以後還是想繼續呆在部隊，以後有假了我會回來看你和舅媽的。”
    “也行你自己做決定就可以了，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你還有幾天假？”
    “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還有3天。”
    “嗯！那你可以好好的逛逛，你媽這幾天要是來找你問啥子錢，你就說你認不得就可以了，關於錢這個事你爺爺早就安排好了，她要是問你就叫他直接來和我說。”
    “好的！”
    舅舅似乎是不太放心於是又再三強調錢的事，張小成也懂舅舅是什麼意思，忙答應知道了。
    一直到收假要回部隊那天，張小成接到了媽媽的電話，電話裏意思是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要來看看他說說話。
    這談話的內容嘛很顯而易見，張小成沒想到的是媽媽會一直忍到他要回去的這天才打來電話，於是張小成直接拿著包約在了城裏見麵。
    張梅將地點約在了一個四川飯館的包廂裏，菜剛上完就見兒子背著一個包走了進來。
    “媽！”
    “小成快坐下吃飯，這菜才上的還熱著，你看看還有什麼想吃的，媽再去點。”
    這兒子從小話就不多，張梅看他背著那包像是出行用的，就隨口問了句：“兒子你是又要回部隊了嗎？”
    “嗯！我請的假完了，坐今天下午的火車走。”
    媽媽添了一碗湯給他，又開始一如既往的抱怨模式。
    “小成你從小就不調皮懂事，也吃得了苦，不像你弟弟成天不著調又愛玩，他現在是高考生壓力比較大，還像以前那樣瘋玩，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你叔是個不管事的，我看著你弟也不是個讀書的料，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學，念大專什麼的也行啊！要不是他身體不好，我都想讓他跟你一樣去當兵了。”
    張小成聽著她的這番碎碎念回道：“你不會讓他去的他受不了，媽你也受不了他長時間離開你，還有其實我也有調皮不懂事的時候，隻是媽媽你不知道而已。”
    “我知道你怨我，可你們都是我的兒子，再怎麼樣都是我生的有血緣關係抹不掉，以前你外公總說我太年輕不會帶娃，他說要自己帶你，我也是沒有辦法。”
    但這並不是她不來看他的理由，外公是決定撫養自己又沒有禁止她來看望。
    每每提到這些事張小成覺得不在意了，但說出來他還是心裏難受。
    “媽媽這些事不用說了，都過了我現在也不是整天需要爸爸媽媽的時候了，那些都是爺爺和你的決定我不做任何評價，你今天最主要的不是要說這些吧！”
    “小成媽媽就是想和你商量個事，你爺爺不是還留了一筆錢給你，我想著給你在城裏買一套房，以後也可以留著娶媳婦用，趁現在房價不怎麼高買了也劃算不是。”
    買房！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沒有錢買房子，什麼錢？我回來的時候爺爺已經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沒說什麼錢，再說了我現在還不退伍，不著急買房，買了我又不住不到。”
    “住不到怕什麼，房子擺在那裏又不會壞，房子還會升值挺劃算的，再說了不是還有媽媽幫你看著呢！等過幾年你回來了，有房子娶媳婦不是更容易。”
    張小成冷笑道：“媽幾年後你確定這房子還是我的嗎？或者說你其實是想給弟弟買房子呢！”
    張梅愣住了，不就想給兒子買套房子，這怎麼就這麼難說話。
    “小成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什麼叫我要給你弟弟買房，你也不知道自己從部隊回來是多少歲了，沒有一套房子你要怎麼娶媳婦。”
    “還有你和你弟身上都淌我的血，你們是兄弟要互相幫助，聽你現在說這話，你就跟你爸一個德性，自私根本不會顧及家人，那是你弟，以後你要是有啥事了也是這世上的一個依靠。”
    張小成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媽你說我自私，那就是自私吧！從小到大你三句不離弟弟，他好你要和我說、他不好你也要和我說，還總是要求我要盡到一個哥哥的責任，就恨不得讓我負責他的下半生，我就想問你一句，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你自己有盡到一個媽媽的責任了嗎？”
    “我小時候一個月就見你一次，就這麼一次有時候你還失約，來了你也總在嘴上埋怨爸爸不是、埋怨你失敗的婚姻、埋怨外公的不理解，你總說你迫不得己說你難做，對於你第一段失敗婚姻產物的我，所以就理所應當地被忽視了，我不知道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不否認自己有一個弟弟，但是也請你在忽視了我10多年以後，要求我和你們做相親相愛的親人行嗎？”
    他知道媽媽哭了，但這些話他真的憋了很久了，張小成不想再聽下麵的話了，拎起包就衝出了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