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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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之時,家家戶戶的燈都熄滅了,而唯有印涯宅院的油燈還依然亮著。
印涯在床上輾轉反側,無論怎樣都無法入眠。
晚飯時發生的事還在令她耿耿於懷。
不知為何,她從泚隙的眼中似乎已望不到了往日的冰冷,而是被一種期待了解,渴望被關懷的感覺所替代,這令印涯的心更加焦躁不安,冥冥中便有一股想與之交心的衝動。
印涯再也無法克製自己去無視泚隙的存在了,他本就在那裏,離她隻有幾步之遙,甚至觸手可及。
她披上外衣,隨手拿了條毯子,輕手輕腳的推開虛掩著的房門。
卓野還在熟睡著,絲毫也沒有察覺到印涯的不見。
泚隙正在印涯房門外不遠處打著坐,聽到有腳步聲,他緩緩地睜開了微閉的紫眸,本能的直覺告訴他,那是印涯的腳步聲。
印涯來到泚隙身邊,隨他一同坐下。
“這毯子給你,夜間天氣轉涼了,要注意保暖。”印涯將毯子搭在泚隙的腿上。
泚隙將毯子拿起,披在了印涯肩頭,“我不需要這個,適度的寒冷可以使我保持清醒。”
印涯與泚隙就這樣靜靜的肩並肩坐著,這一切就像是夢幻一般。
彼時,印涯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瞬間發生在她與這個冷漠的男子之間。
而此時,兩人就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著,泚隙的臂膀緊挨著印涯的肩膀,他們彼此均可以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溫度,或許這樣的無言而坐便是對感情的最佳詮釋吧。
“莊外有消息嗎?”印涯聲音輕柔的問著。
“還不曾有。”泚隙亦很溫柔。
“這段期間有勞你了。”印涯看向泚隙。
“這是我的工作。”泚隙依然直視著前方。
“為何不讓我回去休息?”這句不合時宜的話不知為何會被脫口而出,話罷,她便不自覺用手掩了一下唇角。
泚隙側過頭來注視著印涯,暗紫色的眸子在油燈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這樣便好,不用急著回去。”他坦然的答道。
“啊?”印涯驚了,愣了,她已做好了被冷漠攻擊的準備,而換來的卻是泚隙的應許。
“你在我身邊,我會更加放心一些。”他解釋著。
印涯表情曖昧,心裏更是美滋滋的,原來他一直都在關心著自己。
“啊,對了。”她的眸子閃過,神采奕奕。
“你的功夫這麼好,是跟哪位高人學習的啊?”印涯興頭上便問起了她與卓野一直都很好奇的話題。
泚隙的臉色稍稍有些改變,但正被懵懂的情愫所左右的印涯並未察覺。
“當然是我的師傅,他的確是一位世外高人。”泚隙的話語中透著冰冷的氣息。
印涯轉過頭去看著泚隙,他的麵容又一次被覆上了冰霜。
她頓知自己說錯了話,心中無比痛恨自己的疏忽,雙手也在做著一貫的動作,四指在膝前不住地搓動著,以此來宣泄內心深處對自己的強烈不滿。
“印涯,你該回去休息了。”泚隙的話更令她深信自己的無知,剛剛還在天下飄飛著的美麗幻想,現在又不得不被無情地打入穀底。
“哦,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她附上一聲,便乖乖地回屋去了。
泚隙看看有些殘缺的月亮,無奈的輕歎一口氣,在心中默默念著:“印涯,和我親近你一定很累吧?”
時光荏苒,恍然間十三年就這樣過去了,想想與師父共處的日子,似乎就在昨天。泚隙的心中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這個將他帶入武學殿堂的人,是他,改變了泚隙的一生。
“嗚……”一個孩子淒涼的哭聲正緩緩地傳入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耳中。
他尋聲前去查看,望到眼前少有的景象,他的眉頭不禁皺起了。
幾個淘氣的孩子正在一起欺負著一個長相怪異的小男孩,他們邊拿樹枝打著他,嘴裏還一邊嘟囔著:“打死你,小妖怪,看你還敢出來嚇人!”
那個挨打的小男孩隻得在原地抱著頭,哀求著,哭泣著。
“求求你們不要再打我了,我不是壞人,我隻是想和你們一起玩。”他那卑微的祈求更令這位老者的心頭甚是不快。
這位衣衫襤褸,皺紋叢生的老頭怒吼道:“這是誰家的孩子,還不快滾,修要你爺爺我生氣!”
其它的孩子都被這個瘋癲老頭嚇跑,留下了這個紫發紫眼,和他一樣不為世俗所接受的人。
老人什麼都未問便一把抱起孩子,帶著他來到了紫檀山。
泚隙在他的背上睡著了,絲毫也沒有嫌棄他身上的怪味道。
等到孩子醒來時,老人正在銷魂地練著劍,他的身手竟然如此靈活,絲毫也不像年過半百的老者。
泚隙被他比劃的聲音和招式所吸引,他似乎終於接到了靈魂的召喚,正一步一步地踏上本該屬於他的生活。
老人用有些渾濁的瞳仁瞪著孩子熠熠發光的大眼睛,“你不害怕嗎?”
“不怕!”孩子堅決地答道。
“您能教我練劍嗎?”孩子用稚嫩的童音問道。
老者仰天笑道:“你能拿得起我這把劍嗎?”
泚隙用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接過老人手中的劍,這劍對於弱小的泚隙來說似有千斤重,瞬時間便從他的手中脫落。
老者不動聲色,泚隙亦沒說一句話。而是倔強地再一次雙手握住劍柄,用盡全身力氣將劍托起。
老者看到他被憋得紅通通的臉,頓時滿意的笑了。
泚隙將劍扛在肩膀上,雙腿紮了一個標準的馬步,隨即吃力地將劍舉過頭頂。
老者接過他手中的寶劍,慈愛地拍拍他的頭,“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用紫水晶一般閃爍的眸子望著老人,“我叫泚隙。”
“泚隙?”老人的臉色大變。
“你就是多德長老的兒子?”他急切地問道。
“是的。”孩子堅定地答道。
老人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用更加憐愛的神情望著麵前這個可憐的孩子,他用黝黑粗糙的大手撫摸著孩子嬌嫩的臉蛋,“孩子啊,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冷冽的徒弟,我保證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敢欺負你了。”
泚隙如瞻仰神冥一般地望著眼前這個所謂的師父,他的形象在幼小的泚隙心中是如此的高大,即便他一貧如洗,哪怕他古怪瘋癲,但在泚隙心中,他一直都是強大的,不可超越的武林傳奇。
或許這個孩子還不曾知道,這個其貌不揚,甚至有些醜陋的糟老頭,居然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不知有多少人會談其名而色變之,更不知有多少名門之後曾敗在他的劍下。
曾經的他也是身份顯赫,地位尊貴,而一項狂妄自大的他卻視名利為糞土,才遭人排擠,破落到這份田地。但整日與劍為伴,到也安生自在。
年幼的泚隙便是跟隨冷冽習武,才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本領,今生今世,再也未被別人欺負。
臨終前,冷冽將其所視於生命,視於至寶的絕世寶劍交與泚隙說中,並囑咐道:“愛徒,為師陽壽以盡,現將這把上乘寶劍委托於你,它鋒利無比,削鐵如泥,你要慎用之。”
泚隙用其厚重而有力的大手緊握住冷冽幹枯萎縮的手,紫眸中閃動著淚光,他用冰冷亦顫抖的聲音說:“師父,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冷冽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用另一隻手拍拍泚隙的頭,寬慰的說著:“你和這把寶劍一樣,都是我用畢生心血所創造出的最為成功的兩件珍品,你已領會了我劍訣的全部要領,再稍加練習,必定會超過為師,你生來就是塊練武的奇才。”
泚隙放下寶劍,退至到冷冽麵前,雙膝跪下,鄭重而嚴肅地為他磕了三個響頭。他將身子伏在地下,背部微微顫動,許久也未曾將頭抬起。
冷冽的眼角也默默地流出一滴淚珠,為的並不是自己即將與世長辭。那淚是欣慰的淚,是圓滿的淚。
沒有人知道多德長老二十年前對他的提攜和幫助,而今他在有生之年得以尋得恩人之子,並親手將其培養成才,也算不枉此生。倘若他與多德長老有幸在地府相見,也不會愧對於他。
泚隙將冷冽默默地安葬於紫檀山坡間一處僻靜之地,他在師父的墳前長跪不起,久久不願離去。
或許隻有蒼天可以知道,泚隙的心目中有著怎樣的感受。這世界上最後的一個親人也離他而去了,他又變成了十二年前那個孤苦無依的孩子。
而與此不同的是,成年後的泚隙已變得強大無比,再也沒有人有能力去欺負他了。
經過這十多年的風霜洗禮,曾經那個隻會哭泣的懦弱孩子已經變成了眼前這名俊美絕倫,冷若冰霜的極品男子。
他慢慢地走下山去,穿行於熟悉並陌生的夜雪山莊,莊中的人們無不被他的麵容所驚呆。
這個擁有著暗紫色瞳仁的冷峻男子,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莊中一年一度的比武大會上,泚隙憑借著其驚人的劍法,一舉壓製住莊中所有高手的襲擊,一躍成為權勢顯貴的內殿總管,莊中的所有兵馬均由其調管。
泚隙得以揚眉吐氣,洗刷掉他十八年來所受盡的人間冷暖。
他終於得以重回居所,那個他多少次魂牽夢繞的地方,這裏便是她唯一的家,有著他和父母親人的全部記憶。
多德府也於泚隙上任之時重新開放。
這個苦命的孩子,終於用自己的強大來戰勝了命運的捉弄。
這便是泚隙的過往,他從未和任何人提及。
現在的他是何等的尊貴氣派,一呼百應。而又有誰得以真正去了解他,一顆如此荒蕪,又如此脆弱的心靈。
翻開塵封已久的史冊,會在不起眼的一頁中看到這樣一個名字:
冷冽——夜雪山莊第三十八任‘內殿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