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對不起，請饒了我……對不起……”
    “對不起，請不要殺我……”
    突然的睜開眼睛，天邊已經放亮。用手指下意識的遮住還不太適應的充足陽光，窗前潔白的窗簾透著朝陽的明媚氣息。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直射在我的臉頰上，暖洋洋的。
    我坐起身，揉揉一片混亂的腦袋。
    又是那個夢。
    可以說是噩夢吧。睡夢中，不知道是誰的聲音，不知道究竟是幾個人的聲音，連這都分辨不出的一片模糊。我隻記得，有人在不斷祈求著什麼，掙紮著什麼。這樣的夢境，已經幾不清究竟是第幾次了，卻又讓我不安了起來。
    我的名字，好像叫做夏實，今年15歲。之所以說是好像，是因為我不記得了。
    一個月前在醫院醒來的時候，我就全部都不記得了。醫生說，是事故造成的精神性失憶。並說，我的記憶隨時有可能恢複。隻要在從前的環境中慢慢回想，慢慢適應便好。
    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完全都不記得了。連我自己是誰，我都不清楚。
    一塵不染的房間，擺放整齊的書籍，光纖幹淨的衣服，各式各樣的精品裝飾。置身其中的，是媽媽所說的，我生活了十五年的家。這真的是我的房間嗎？為什麼我會覺得如此的陌生呢？
    我的父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的房子有很大的庭院，很多的花草，甚至是遊泳池，很氣派。我在這裏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就像是公主般……
    但真的是這樣嗎？
    出院的一個星期後，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在學校的成績很好，體育各方麵也是很不錯的樣子。照片中的我，那的的確確是我的臉，那樣燦爛的笑容，在此時我站在鏡子前的時候，卻完全找不到。
    現在的我，完全都沒有真實感，每一天都很不安。就像這樣的生活隻是一部粗略的人偶戲，我擔心那真正的夢醒的一刻。或者該說，我是在擔心，這部人偶戲真的是表麵看上去的這樣嗎？還是現在，究竟我的夢有沒有醒來呢？
    今天就要上學了，不安的感覺卻更加沉重。在學校的事情，他們叫我不用盡量去想，慢慢的回憶就好。即使我有過幾次的追問，他們也沒有告訴我。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每天夜裏聽到得聲音，跟這件事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帶著所有的不安，走出家門。試著邁出我的“第一步”。
    剛出家門，就看見一個跟我穿著同樣校服的女孩站在那裏，就好像專門在那裏等我一樣。看見我，她露出了親切的笑容，親切的喊“夏實”，那是我的名字。
    “聽說你今天就要開始上學了，我是特地來接你的，怎麼樣，你的身體狀況好點了嗎？”女孩的頭簾短的有些可憐，與那長長的兩條馬尾辮顯得很不協調，露出了寬寬的額頭。隻是那笑容看起來那樣的明媚。我記得她，在我的相冊裏，看見過她。那是張春遊時候的照片，她帶上了相當滑稽的眼睛，大大的額頭想寫了“寬額妹”三個字，又在臉上畫上了紅色的圈圈，頭發也被雜亂的紮起，做著荒唐的鬼臉。或者該說是很慘的一張臉吧。而我和其他人就站在她身後，臉都笑了通紅。想必她是我的朋友吧。
    這樣想著，我不禁放下了戒心，卻仍對眼前的女孩滿是陌生。“請問……”是誰呢？
    女孩看著我，露出了很奇怪或者是惋惜的神情。“啊……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聽老師說你失去了記憶，我嚇了一跳呢！”但她馬上有笑著說到：“我叫田罄，跟你同班了三年，是最要好的朋友哦！”
    好朋友……對著這樣的稱呼，為什麼我會感覺如此的陌生呢？我竟連這些朋友都記不得了。
    一路上，她的話語不停，為我耐心的講解著很多對我來說都很陌生的事情，那樣的心境就好像傳染了我，在不安和緊張的心情下，我第一次露出了慧心的笑容。
    她這才放心，“太好了，你終於笑了……”
    是啊，太好了。有個朋友在身邊，即使隻有這一位，我也很欣慰。
    可是，我卻萬萬沒有像到，這隻是惡夢的開始！
    剛剛走進學校，我就發現了什麼不對的地方，感覺，我是所有視線交集的焦點，所有人都站的遠遠的，就好像刻意的回避什麼一樣。
    那種氣氛，讓我被孤立的感覺瞬間包圍。
    按著田罄所說的，我找到了我的座位。
    空曠的桌麵上，卻被畫上了瘋狂的塗鴉，以及淩亂的字跡。
    “混蛋，滾遠一點！”
    “壞蛋，去死！”
    “去死吧！”
    赤裸裸的潦草字跡，卻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書桌裏的課本和筆記本也被畫亂了，或者直接撕壞。不安的感覺，瞬間又包圍了我。
    這時我才發覺，自從進了教室的門，還沒有一個人跟我來打過招呼。我好像已經被所有人都疏遠了。難道這也隻是簡單的惡作劇……
    上課的內容，我全都能理解。隻是對於自己的事，我卻完全想不起來。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大家又是怎樣看待我的呢？
    在下一節物理實驗課的時候，班裏的幾個人讓我去拿不夠用的燒杯時，我還在慶幸還有人肯與我說話的時候，一隻燒杯卻從天而降。
    待我的意識再度恢複的時候，隻感覺到胳膊上的灼痛————是硫酸。幸好的躲得快，要不然，就不是衣服燒傷這麼簡單的事了。可是，這麼危險的東西為什麼會在這？
    看著圍觀的人群，卻隻有老師慌張的跑了過來。其餘的同學，都隻是遠遠的站著，甚至，我能在他們的目光中，和上揚的嘴角上，看到幸災樂禍。
    就好像，這一切都是他們所安排的，所願意見到的，或者該說，我是被他們欺負的對象！
    一刹那間，絕望，空虛，害怕，不安，一股腦的向我襲來。好討厭的感覺，這讓我不能自拔。甚至無法在黑暗中掙紮。
    田罄卻說，我隻是想太多了，要我多休息下便好。
    可我堅信，不是那樣。就好像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硫酸的瓶子，和衣服的燒焦味……
    走在路上，卻被人絆倒，書包裏的東西，卻被扔在了垃圾箱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嘲諷和興奮。我一定是在學校裏被欺負的對象。夢裏的求饒聲，哭泣聲，恐懼的叫喊聲，難道是我自己嗎？
    好可怕，好想馬上離開學校。逃離這個地方。
    我在走廊上無助的奔走，忽然卻發覺身後有人一直在跟著我的腳步，還沒等回頭，卻被人拉住了胳膊。回頭，卻看見一個用紙袋套住腦袋手拿鏟刀的人站在身後。
    恐懼的念頭侵襲著大腦皮層，幾乎想也不想的尖叫著推開身後的人，慌忙的向前跑去，頭也不敢回的死命奔跑。
    狹隘的走廊，一扇扇的窗子像有生命般的向後奔走，陽光在地麵上的投影變了光怪陸離，仿佛隨時都會向我襲來。我卻無助的奔跑著，眼淚早已迷糊了視野。為什麼偏偏是我？我又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我要被大家欺負？這樣下去我會被殺！
    “夏實，這邊！”就像從天而降的救星，田磬站在遊泳室門前，向我招手。
    “田磬，怎麼辦？我在學校裏是不是被欺負的對象？再這樣下去我會被殺！”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拚命的祈求著。
    可是此時的田磬卻完全沒有人任何的笑容，甚至那目光中，不是憐憫，不是漠視，卻是一種仇恨！赤裸裸的，隻對我！
    還沒等我做出反應，田磬卻轉都我身後，猛然推了我一把。
    冰冷的遊泳池水立刻衝進了我的口鼻，求生的欲望和本能讓我立刻鑽出水麵，卻發現幾乎班裏所有的人都站在遊泳池邊，就連剛剛那個頭罩紙袋手拿鏟刀的人也在，就連他田磬也在，那個我本以為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女孩。一雙雙空洞的眼，那裏麵滿是漠視，那裏麵什麼都沒有，不，還是有一些東西的，那裏麵有被稱為憎恨的東西。甚至對於眼前的我，抱有仇恨。
    “為什麼？”我驚恐的大叫。為什麼是我？
    “不是這樣的哦!”田磬蹲在我麵前，那張臉，沒有笑容，那雙眼，沒有溫柔。與身後的那些人一樣，那裏麵甚至沒有半點的憐憫，甚至會讓我以為，我也是他報仇的對象!“夏實，其實受到欺負的，是我們大家！”
    還沒等理解這句對話的含義，幾個人就突然伸出手，按住我的頭，冰冷的遊泳池水立刻淹沒了我的頭，我掙紮的越加厲害，越多的水就湧進我的口鼻，好難受，沒辦法呼吸。可殘忍的是，此時我的腦卻無比清醒。這樣的事，就好像以前也發生過……
    “不要啊，夏實……”我的好朋友田磬疏著一頭好笑的頭發，一邊躲著我的手在她臉上的塗鴉，一邊如此的祈求著。可卻有一個聲音不以為然的對他說，“這很適合你啊，還要把頭臉剪短，適合你的寬額頭！”
    對了，我全部都想起來了。全部……
    把硫酸潑向向老師打小報告的同學，惡意的警告不許他們再這樣。並讓兩個男同學頭罩紙袋，手拿砍刀互相揮舞，裝成希臘的武士，卻在一邊開懷大笑。那樣的笑容，也是現在的我說沒有的。
    是啊，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原來一直欺負大家的人……是我！
    所以在一個月前的遊泳課上，也發生了與現在相同的事————
    那個時候，大家的確是想殺死我的，與現在，抱著同樣的心情。之所以會欺負我，是因為他們要我嚐嚐和我相同的厄運。因為他們絕對不會原諒我就此將所有的事情忘掉，他們要我嚐嚐與他們一樣的痛苦，與驚懼……就算我此時如何的苦苦哀求，他們也不會原諒從前的我……即使是要把我殺掉得心情，也是一樣的。
    過多的水，已經讓我窒息。天旋地轉的，就連所有的思路也已經斷裂。
    “對不起……”
    “對不起，請饒了我……對不起……”
    “對不起，請不要殺我……”
    啊啊，又是那個聲音……那都是跟我苦苦哀求的……大家的聲音……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醫院的病房內。
    病房外，是被稱為我的父母的兩個人對醫生的抱怨。
    “到底是怎麼回事？相同的事情怎麼會發生兩次？而且這次不是遊泳課，竟然還沒有人看到？”
    醫生則看著報告單，用著處事不驚的態度說，“這樣的事我們也沒有頭緒，就連她自己也什麼都不記得了。真實罕見的病例，我們完全沒有感覺到她要恢複記憶的征兆……”
    看著遠處的藍天，碧綠的樹，這樣的光景，也是我所第一次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讓我覺得不安……
    我已經十五歲了。我的名字，好像叫做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