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殿外的徐應元進來道，“萬歲，魏忠賢又派人來了。”
    朱由檢蹙了蹵眉頭，不動聲色地揮手，“傳。”
    殿外的小太監誠惶誠恐地進來拜見，“奴婢特奉魏公公之命……從各地挑選了四位貌美女子進禦……”
    朱由檢頗為好笑地揚聲，“什麼？”
    “公公說萬歲日夜操勞國事，想為萬歲分憂……”說罷，他一拍手，打殿外走進四個婀娜的女子。她們分別穿著紫、白、蘭、粉四色紗衣，粗略望去，果真個個都眉目如畫，嬌美如雲。朱由檢隻覺四人舉手投足間有種熟悉的氣息，清清爽爽，幹幹淨淨。於是那一句話便脫口而出，“你們從江南來？”話一問出口，他自己也有些怔了。
    小太監心下一驚，忙堆笑諂媚道，“聖明無過萬歲，她們正是江南人！”
    “知道了。”朱由檢滿心黯然地垂下眼簾，對王承恩說了聲，“帶下去罷。”便又低下頭去看奏折。
    王承恩領命剛要轉身，隻聽得四女中的紫衣女子朝前幾步，喚了聲，“皇上！”
    一旁的徐應元下了一跳，忙嗬斥道，“沒規矩！還不退下！”
    朱由檢和王承恩抬頭看那女子，卻是齊齊變了臉色，“你……”
    紫衣女子眸中已有淚光，“七月揚州萬安寺前曾有一麵之緣，不知信王殿下可曾還有印象？”
    朱由檢緩緩從禦座上起身，一臉的震驚與不可置信，“顧媚生？”
    “正是民女。”
    朱由檢幾步跨下禦階，喉頭一陣湧動，“王承恩，帶她們去偏殿暫歇，朕隨後就到。”
    王承恩領命躬身而退，大殿內隻剩那小太監一人瑟縮著。
    “真是體貼之至啊。”朱由檢寒聲道，直嚇的那小太監渾身如篩糠般顫抖。
    “回話給你主子。”朱由檢咬牙道，“就說朕謝謝他了。”
    四位少女忐忑不安地坐在偏殿內的玉墩上，王承恩進來對顧媚生交待了幾句便退了出去，神色之間，很是溫善與恭謹。
    “三姐。”柳如是扯了扯顧媚生的袖子，眉梢帶一絲興奮與怯意，“他就是那個信王殿下麼？我見過他，七夕那晚，就是他帶小七出去的！他是皇上？他怎麼又成了皇上？”
    顧媚生剛要開口，隻聽殿外宦官高聲唱道，“聖駕到—！”
    四人臉色一凜，連忙屈下身來拜倒。
    朱由檢風風火火進得大殿，一揮手，侍立的宮人便魚貫退出。他一把拉起顧媚生，沒有絲毫掩飾，急切而期待地問，“她呢？她怎麼沒和你們在一起？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魏忠賢把我們掠了去！”顧媚生心下淒惻，“我們四個被關在密室裏，不見天日，小七和我們不在一處！魏閹知道小七的要緊，單獨把她關了一處，我們和她也是再沒見過！”
    朱由檢一拳擂在桌上，震得茶盞砰砰直響，“好條閹狗，居然威脅朕！”
    “皇上，可有辦法救小七？”顧媚生急得掉下淚來，“她可會出事？”
    朱由檢冷靜下來，心中卻也一痛，“魏忠賢若想活命，斷然不會對小七怎麼樣。恨隻恨朕貴為天子，卻不能護她周全！”
    他有些落寞地轉過身，“好在知道了下落，心裏也踏實了。朕要多費些思量，好想個萬全之策……你們救安心在這住下吧，以後的事，朕自有計較。”
    魏府大院深處，一個小太監一臉惶恐地敘述著，“萬歲特別生氣……不不，是很，是非常生氣！不不，是震怒！奴婢的膽兒都嚇破了，奴婢……”
    “行了行了。”魏忠賢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扯那麼多有的沒的幹什麼，下去吧。”
    小太監磕了個響頭，這才晃晃悠悠地起身，步伐淩亂地退了出去。
    “魏哥。”客氏一臉疑惑，“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敢和皇上叫板？”
    魏忠賢冷哼一聲，“那要看什麼事兒。做皇帝的就得絕情絕愛，他做不到，那就是授人以柄！他越憤怒就說明他越在乎，我們手中籌碼的份量就越重，活命的機會就越大！”
    “魏哥……”客氏被他說得一陣顫抖，“你到底把那小妮子弄到哪兒去了？”
    魏忠賢唇角一彎，逸出一抹冷笑，“一個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地方。咱家要他兩近在咫尺卻永不得見！”
    用完午膳後的田妃覺得很無聊，也就是那麼一瞬，她想起了那天禦花園裏巧遇的宮女。
    “她還真是好看呢。”田妃咕噥著，突然很想見她。說走就走，她從櫃中翻出件極普通的秋衫，打扮的極為樸素。
    她衝鏡中的自己調皮一笑，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遊戲。
    “禦前侍女田秀英。”田妃肅了肅，轉身朝浣衣局的方向去了。
    浣衣局是宮中最苦最累的地方，工作量大得驚人，俸祿卻少得可憐。
    想來她也挺倒黴，居然被分到那種鬼地方……
    田妃思忖著，不知不覺已走到了浣衣局。老遠就聽見執事公公又尖又細的公鴨嗓音，“不洗完你今晚救甭吃飯！不過……嘿嘿，你要是給本公公摸上一把……
    田妃走近幾步，正看見那太監伸出手往宮女臉上探去。
    “拿開你的爪子。”宮女靈巧地側身避開，冷冷道，“我寧願不吃飯！”
    “別以為咱家不敢打你！不就是個婊子麼？別人穿過就甩的破鞋！！”太監寒聲尖笑，一個巴掌揮了過去，用僅她一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道，“九千歲可是特別關照了呢……讓咱家好好地照顧你……隻要不弄死，怎樣都行……”
    宮女厭惡地避開他，“公公忙去吧，奴婢還有很多衣服要洗。”
    “好啊。”太監冷笑，“咱家救看你能硬幾天！”
    待到太監走出老遠，宮女才緩緩地挪動了自己僵硬而麻木的身軀。她側過頭看見一邊堆成小山般高的衣服，抿了抿唇，什麼也沒有說。
    是小七！田妃心下一驚，隻見她平靜地拭去了嘴角的血跡，蹲下身，一言不發地開始洗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