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究又這樣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周後扶著門框，看坤寧宮上方那一片狹小的天空被夜色吞噬，涼意爬上心頭，莫名地想哭。
    明明知道他不會來，卻還是忍不住這樣傻傻守候著。這就是紫禁城裏的女人，這就是她們一生唯一的念想，傻到無藥可救，卻又殊途同歸。
    “娘娘，娘娘……”吳良輔在一邊輕聲喚著，眉梢帶一絲喜色，“娘娘，國丈爺來看您啦！”
    “什麼？”周後回神，又驚又喜，“父親來了？”
    話未落音，隻見殿門後走出一老者。一身大紅的錦袍，已顯老態的麵龐上有掩飾不住的喜悅與得意。
    “叩見皇後娘娘。”
    “父親！”周後喜出望外，“我是在做夢麼？”
    她快步上前扶起周奎，“父親快快上座，女兒委實不敢相信，您是如何進得內廷？”
    “全是聖上的恩典。”周奎笑容滿麵，起身朝北邊拱手作揖，“聖上說娘娘許久沒見到家人了，特準老臣進宮探望。”
    周妃心中一動，喉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陛下他……真的這樣說？”
    “誰能想到呢。”周奎拈著胡須，“當年那個無權無勢的信王竟然一躍成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造化弄人，天意難測啊！”
    周奎看著女兒略顯蒼白的麵龐，忍不住伸出手，“傻孩子，如今你已是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怎的還這般悶悶不樂？當今聖上對我們周家真可謂是恩寵有加，今兒早上一道詔書，竟把內城兵權悉數交與你兩個哥哥！對了，你可知道是誰來傳的旨意？”
    周奎神秘地壓低了聲，“是—魏忠賢！”
    “他？”周後輕輕咦了一聲，“怎麼會是他？”
    “就是他。”周奎沉吟道，“你還別說，他就是有這個本事，就是能招皇帝待見。今上登基初始，滿朝文武哪個不以為皇上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倒魏？可眼下這情形，他魏忠賢竟與先帝在位時活的一般瀟灑！這倒真叫人捉摸不透了……不管怎麼說，當初是他給你和皇上牽的紅線，我們也不能和他生分了，爹尋思著，這幾日他肯定會來拜訪你。”
    周後似懂非懂地掂點了點頭。
    “還有……”周奎有些局促，“以前爹隻覺得你命苦，嫁了個無權無勢的王爺，對信王一直是不冷不熱。可今非昔比，爹隻恨當時自己太沒眼光，不能識人，現在再想親近，怎奈人家已是天子……”
    “父親。”周後悄聲寬慰道，“陛下才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您多慮了。”
    “嗬嗬嗬嗬……”周奎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啊是啊，何況我閨女聖眷正隆，我們周家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呢！是我多慮，多慮……”
    聖眷正隆？周後努力想掩去嘴角苦澀的笑。到底還要多久，她才能盼到夫君的聖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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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路變得模糊起來，慢慢化成一團青灰色的光影，氤氳不散。
    魏忠賢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家仆忙上前攙住他，“主子，您慢些！”
    魏忠賢勉強穩住身形，“崔大人到了嗎？”
    “回主子，崔大人已在前堂恭候多時了。”
    “讓他回吧。”魏忠賢緩緩開口，“沒有商量的餘地，讓他明早就把辭呈給皇上遞過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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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萬歲，賀喜萬歲！”徐應元提著前襟一路小跑進暖閣，眉眼裏全是笑，“奴婢給萬歲爺道喜來啦，今兒一大早司禮監就接到了崔成秀的辭呈。”
    皇帝眼睫一抬，似是早有預料，他放下手中禦筆，和聲笑道，“作惡這麼些年，他倒也有害怕的時候。”
    “萬歲聖明燭照，他們那些魑魅魍魎哪有不怕的？”徐應元恭恭敬敬地捧上折子，“萬歲端看他都寫了什麼。”
    皇帝翻開奏折，身側的王承恩忙恭身奉上新茶，“崔成秀這一走，魏忠賢可要疼上好一陣了。”
    “他想棄車保帥？”皇帝冷笑，“那也要問問朕答不答應！”他將折子扔下，朝徐應元道，“早些年他不是奪情留任麼，讓他立刻滾回去盡孝吧。挑幾個人，看著他。”
    徐應元撿起折子，垂首道，“萬歲放心，奴婢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