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淒淒，冷月融融。紫禁皇城厚重的宮門層層開啟，夜幕濃重中，隻看得見一盞暗黃的宮燈迅速向前，隱約可聞慌亂而細碎的腳步聲。
    “公公……皇上沒說什麼事麼？”
    “沒有……奴才也不清楚啊……”楊平輕聲回道，“您也別太擔心了，奴才聽萬歲爺口氣和善著呢。”
    滿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顆心還是止不住狂跳。兩年前的夢魘又浮現眼前，緊攥的手心裏全是冷汗。
    “您請。皇上就在裏邊兒。”楊平在內寢前止住腳步，朝滿桂深深一揖。
    滿桂愈發不安，他連忙整好衣冠，立了半晌，這才鼓起勇氣掀簾而入。
    “臣……臣滿桂拜見皇上。”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紗帳後半天沒有動靜，滿桂有些好奇地抬頭。
    “來了啊。”小憩未醒的天啟帝模糊地開口，“這一向可還好？”
    這樣淒清的夜裏，天啟帝的聲音顯得格外溫暖，一語觸動滿桂心事，他鼻子一酸，“好……還好，承蒙皇上的恩典。”
    “那不是朕的恩典。”天啟帝微微一笑，“你心裏是明白的。”
    滿桂是地地道道的蒙古貴族，隻因仰慕中原文化，舉家遷往北京已有十多年。天啟四年蒙古諸部那一次大舉南下，攻掠大明數座城池，一時間滿朝嘩然。所有人都把矛頭指向了滿桂，說他通敵叛國，說他是內奸，權閹魏忠賢更是定了他抄家滅門的死罪。鐵錚錚的蒙古漢子在朝堂上流下了熱淚，懷著滿腔熱血不願萬裏前來投奔大明，誰曾想竟是這樣的結局？
    正當他心如死灰走投無路時，卻有一人為他暗中周旋，多方奔走。滿桂忍不住心頭又是一酸，是誰的恩典？是他信王殿下的恩典！
    怎麼會忘？怎麼能忘？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天啟帝很滿意滿桂的反應，“朕有兩件事要你辦妥。”
    滿桂回神，深深叩首，“您盡管吩咐，臣當萬死不辭！”
    “第一件。”天啟帝吃力地從枕下抽出一道聖旨，“明天一早便去兵部傳這道旨意。”
    滿桂躬身接過，“是！”
    “第二件。”天啟帝微喘幾口，“去揚州，把信王找回來。”
    滿桂有些詫異地抬起頭。
    “一定要快。”天啟帝苦笑，“朕會撐到你們回來。若他不願回京，便把這個拿給他看。”
    滿桂手捧那一方錦帕，心頭一酸，“皇上！”
    “不瞞你說，朕沒有多少時間了……”天啟帝擺擺手，“去吧，朕等你們回來。”
    滿桂領命起來，拚命忍住淚，和拳一握，“皇上請放心。此時關乎國脈傳承，臣定不辜負皇上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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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辰滿天，華燈初上，熙熙攘攘的犁雲街上不時傳來女孩子們歡快的笑聲。
    賞遇樓下的宴會正在進行，顧媚生試了試音，盈盈唱到，“清晨簾幕卷輕霜，嗬手試梅妝。都緣自有離恨，故畫作，遠山長。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擬歌先斂，欲笑還顰，最斷人腸。”
    曲未落音，一片叫好聲。
    “三姐真不愧是花魁！”柳如是笑嘻嘻地掀簾而入，牡丹亭裏怎麼唱來著？嚦嚦鶯歌溜的圓！”
    沅沅噙笑頷首，“是啊，隻怕樓下那些個官爺又是個個醉的神魂顛倒，不舍離去了吧？”
    “男人，都這鬼德行！”柳如是嗔道，上前幫沅沅勻妝，“就連那司馬相如不也負了她卓文君？說白點，就跟黑熊掰棒子似的，掰一個丟一個，掰一個丟一個……”
    她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小七。你說……我們以後何去何從？等我們老了，醜了，還會有人把我們捧在手心裏暖著，疼著麼？”
    沅沅表情微微一滯，隨即接過柳如是手中的畫筆繼續描眉，“好端端地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麼呢？人生在世不過浮花一夢，平平安安
    便是福氣。貧富貴賤，冷暖自知，那都是命。”
    犁雲街上歡鬧聲愈發大了，沅沅有些好奇，“今天怎麼這麼熱鬧？誰家娶親？”
    柳如是微微顰蹙，恍然大悟道，“怎生這樣粗心！今天是七夕啊！”
    高漲的情緒很快低落，“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不同呢。七夕。。。不是我們過的節日。”
    柳如是推開窗，之間街上和她們一般年紀的姑娘們三五成群，手持花燈，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明媚而真誠的笑容。
    “我們怎麼就不能過了？”沅沅起身，“今晚我們不唱了。走，乞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