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告而別？
    怕給您添麻煩。
    你不守信用。
    沅沅知罪。
    朱由檢心頭漫上絲絲苦澀，“若我不南下尋你，你是否會北上尋我？”
    沅沅眼眶一熱，多少辛酸在胸中翻湧，還未開口，淚已成行，“殿下，我……”
    不想再計較，不想再深問。今日得以相見，就讓往事都隨雲煙吧！
    “這些日子還好麼？”
    “好……我一切都好……”她垂下眼睫，淚花卻依然洶湧。
    “別哭了……我就這麼不招你待見呀？”朱由檢輕聲寬慰，“你姐姐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沅沅破顏一笑，“殿下此次南下會在揚州呆多久？”
    “個把月吧。”
    沅沅喜出望外，“真的？您是怎麼說服皇上的？我是說，魏忠賢他……”
    朱由檢失笑，“這樣著急做什麼！我好不容易來趟江南，你不領我去領略一下你家鄉的湖光山色？”
    沅沅有些赧然，“見到殿下，委實心裏……太高興……”她抬頭，嘴角唇邊滿是掩不住的笑意，“我先回去準備一下，殿下可在這瘦西湖畔轉轉，我去去就來！”
    “好。”
    沅沅招呼了一旁等候多時的顧媚生，兩人朝他欠了欠身子，並肩而去。
    朱由檢默默地凝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暖意層層漾開。終是見到了。相逢雖草草，長共天難老。
    暮色中的江南古鎮別有一番風味。尋常人家已經開始生火做飯，和風輕拂，嫋嫋炊煙飄搖直上，緩緩隱入天幕，空氣中依稀可辨木魚聲，鍾罄聲，誦經聲……
    沿瘦西湖畔漫步，一眼望去，那依人的垂柳，綽約的睡蓮，雅致的涼亭以及遠處疏疏的林起伏的山，無不透出可人的靈氣與淋漓的美感。
    朱由檢登上湖畔的畫舫，想尋一份前人的風韻。天色向晚，湖上的小船漸漸多了起來。悠揚的笛韻，蕭索的胡琴和歌娘柔美的吳語淺唱緩緩飄來，真叫人不知今夕何夕！
    “爺，往湖心那去麼？”船家問道。
    “不忙。我等人。”朱由檢朝湖心望去，隻見一片燈暈輝煌，光霧迷茫。
    他懶懶地斜倚船舷，遠遠聽見婉轉的歌聲。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晏小山的。”朱由檢聽得興起，直起身子循聲望去，隻見湖心一片朦朧中滑出一尾歌舫。
    船上坐著一名素衣歌娘，身著雲色羅裙，綰著雲髻，懷抱琵琶，一雙芊芊輕攏慢撚抹，“庭院深深深幾許，亂紅飛過秋千去。”
    笛音嫋嫋，歌聲纏綿，歌舫劃近，船上的女子眉目漸朗。隻是盈盈一立，便可瀟麗出塵。櫻唇微抿，眸光流轉，更襯得麵容如嬌花映月般美好。
    她朝朱由檢嫣然一笑，宛若從朦朧煙雨中一夜長出的清蓮，美得叫他誤以為眼前的一切皆是隋人的羅浮一夢。
    “出場這麼驚豔，安的什麼心？”朱由檢輕叩船舷，哭笑不得。
    “虧我費了好一番心思，這麼快就被殿下認出來了……”沅沅懊喪地撇了撇嘴，隨即揚起唇角，“卻也驚到了不是？”
    “驚到啦！”朱由檢好脾氣地應道，朝她伸過手去，“過船一敘？”
    沅沅被他文縐縐的樣子逗樂了，毫不猶疑地起身，微提裙裾，也伸出了手。朱由檢接過，她踮腳一躍，幾乎撞了他滿懷。小船輕輕搖晃著，
    鼻子裏全是他的味道，淡淡的，卻又教人如此流連。沅沅在朱由檢的臂彎裏偷偷紅了臉。
    “勁兒還挺大。”朱由檢寵溺地拍拍她的腦袋，“這麼毛躁，像個猴子。”
    沅沅不服氣地直起身子，“有這麼漂亮的猴子麼？”
    “有啊！美猴王嘛！”朱由檢忍不住哈哈大笑。
    沅沅佯怒，作勢要打他，小船兒又輕輕搖晃起來。
    “不鬧了不鬧了。”朱由檢笑著擺手，“難得一見，多唱幾支曲兒吧？”
    船頭的小廝將歌折子遞過去，“爺要聽哪一出？”
    朱由檢展開戲折，上邊寫的卻都是他聞所未聞的，“也不知道哪一折好，你隨意吧。”
    沅沅頷首，懷抱琵琶微微一禮，這才開口唱道，“正青春人在天涯，添一度年華，少一度年華。近黃昏，數盡歸鴉，開一扇窗紗，掩一扇窗紗。雨絲絲，風翦翦，聚一堆落花，散一堆落花……”
    朱由檢忍不住拍手，“妙人妙音妙曲，實在妙極！”
    她衷心喜悅不勝，朝前探了探身子，“你這琴我倒是第一次近看。”
    朱由檢接過沅沅手中的琵琶仔細把玩著，不多時，不由臉色一變，“這……這該是李後主的焦尾琵琶！如此寶物，你從何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