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疏影橫斜。房內燈火通明。巨大的落地銅鏡下，一雙妖豔的眼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的身形。長發及腰，覆蓋著完美的身材曲線。漆黑的長發上沒有珠花瓔珞銀鈿等發飾，就
    這麼服帖的鋪散著。
    白玉石般晶瑩剔透的手指，猶自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銅鏡裏浮現如琉璃易碎的容顏，她似笑非笑，一雙桃花眼眯起很深的眼袋。她的視線逐漸下移，像欣賞藝術品一樣
    欣賞自己曼妙的身材。
    曾幾何時，她也看過一個自戀的女人如此的欣賞自己，沒錯，她是上任的仙水宮宮主易逝水。那個自戀到變態的女人，連做出來的事情都是匪夷所思，離經叛道。原來自
    己也是她手中創造出來的一件藝術品，她甚至很憐惜她，在她非人的折磨下依然淡定從容。無藥可救的女人。
    那她呢？是不是也無藥可救？不，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卸裝，梳理，穿戴。容顏依稀可見的英氣逼人，清逸俊朗。她身著白色錦衣，束發高冠，流蘇低低的垂披在肩胛上。雖然還是有些女氣，可卻顯男兒魅力。她在落地銅鏡
    下很自得的欣賞變裝後的自己，嘴角輕揚，很是滿意。
    她在銅鏡前轉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這身裝扮瀟寒可歡喜？她拈指摩挲著自己的臉頰，眼前依然縈繞著那張素若水仙花的臉。那是玉瀟寒的臉。每想起她一次，她就往深
    淵裏墜落一分。
    提靴，平足，在閉目沉思之後，毅然決然的抬步起身。
    在黃昏的一場小雨過後，綻放的水仙花還盈盈的掛著雨珠。在水仙花遍地的仙水宮，孤獨的植物居然也能喧囂的開放著，真好！
    夜，出奇的靜。在一個翩飛之後，她足尖觸到廣寒軒的台階。有些遲疑，但還是輕聲步入。
    玉瀟寒身裹著蠶絲被衾，睡態安寧。長長的睫毛輕顫，華顏知道她睡的極其舒坦。龍涎香在角落裏散發著幽香。是她故意命人每天點燃的，她要她有個好睡眠。
    被衾的一角露出她凝脂似的一隻手臂。華顏捧著那隻手臂，像是捧著世上少有的珍奇。她將鼻息湊近，嗅聞她的體香。她單膝跪在她的榻前。嘴唇瘋狂的吻著她纖細的手
    指，含在嘴裏怕化掉，捧在手心怕摔碎。她的動作是如此的溫柔又是如此的熱烈，瘋狂而絕望。
    內室的空氣遊離著糜爛氣息，可是她的神情又是那麼的虔誠，專注，肅穆。
    夜，恰是一隻純黑的眼，生生的容下這段沒有緣由的感情。
    屋簷的一角偶有水滴濺落，沉寂無聲。
    月朦朧，花影隱月，雲淡風清。卻是誰的溫柔擾的夜的清夢？
    忽的一聲輕歎打破窒息。華顏的神色詭異得嚇人。然，她的動作卻溫柔得若微風吹拂萬頃碧波的湖麵，泛不起半分漣漪。她將玉瀟寒的手臂用被衾掖好。起身，掩門。
    一連貫的動作快如回風掃雪。一個飄飛，追逐著聲音的方向。仙水宮內見不得人的陰謀，她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放過，可是這次居然明目張膽的算計到她的頭上，她豈可
    放過？
    “出來。”在假山怪石嶙峋下，華顏尋得不知好歹的家夥。她幾乎要將匿在假山後的人粉身碎骨。
    一陣桀桀的怪笑過後，黑影斑駁。三尺白練順著影子的方向襲去。華顏的白練素有追魂索命的效果，連易逝水也成為白練下的俘虜，仙水宮的人更是輕易的不敢招惹華顏
    。
    “大宮主，好興致。”躲過白練襲擊的黑影浮現。竟是一張男子的臉。
    “碧遊？”華顏沒有想到會是碧遊，他安靜且順從的助手。她原本以為偷窺者會是某個有異心的女人，沒有想到是她一直信任的碧遊。
    “隻道是大宮主不好色，原來是不好男色好女色。”碧遊的語氣裏卻有幾分的怨恨。
    “那又怎麼樣？”華顏有些不屑。是碧遊的話她就沒有必要追究。她知道碧遊暗自喜歡她很久。死心塌地的跟隨她人前馬後，無怨無悔。她從不懷疑他會有二心。
    “大宮主，你病了？還是走火入魔了？你明知這樣做會毀掉自己的。”他試著最後的奉勸。
    “回去吧，碧遊，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大宮主……”
    “就當你什麼也沒有看見。明白嗎？尤其是對瀟寒，隻言片語都不許提及！”
    “大宮主……我……”碧遊沒有再說下去。悄然離去。難掩的落寞，他的身影在月下拉得很長很長。
    華顏本來想殺掉碧遊，她不允許別人窺得她半點秘密。可是她忍下了，他並沒有錯。因為她意識到再拖下去，她也是會崩潰。正像易逝水所言，她是不能做著俗世凡塵夢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