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色，萋萋遍南陌。暖絮亂紅，也知人春愁無力。憶得盈盈拾翠侶，共攜賞風花水月。到今來、海角逢春，天涯為客。
    （一）
    晉水的分支眾多，環貫嶺南丘陵，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秦溪和隱溪。
    在秦溪和隱溪的分界處，就是仙水宮。
    玉瀟寒記得她費了好大的氣力才從嶺南水幫口中得知仙水宮的大概方位。
    在嶺南一帶，水幫的影響力非同一般，過往的客商船隻都要先打點好水幫的一切，方敢進行交易。這一行的規矩很簡單，花錢免災。
    不過卻有水幫投鼠忌器的，那就是仙水宮。但，仙水宮大多不去理會水域上的交易。彼此也井水不犯河水。
    最近卻是有人故意操縱似的，水幫和仙水宮的關係有些緊張。
    水幫的行事其實和海盜無異。燒殺擄掠無所不為。不過最近居然把腦筋動到仙水宮的少宮主身上，自然免不了一場爭執。
    少宮主是什麼人，豈是水幫匪類動得了念頭的？大宮主自然不肯罷休。
    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恩怨，某日，少宮主前往海月岩進香的時候，不逢被水幫的老大看上了。水幫的老大段滄浪看她俊俏就動了念頭，不料，卻引發了鬥毆，那日少宮主帶
    人不多，險些落入水幫魔爪。事後雖然水幫一再的賠禮道歉，少宮主不再計較，可大宮主卻耿耿於懷。
    玉瀟寒歎了口氣。什麼時候她能揣透華顏的心思？
    從認識華顏起，她待她的態度就很微妙，若即若離。似是而非。那時的玉瀟寒不過是流落江湖的孤女，而華顏則是名響嶺南一帶的仙水宮宮主。玉瀟寒那時也是找仙水宮
    尋仇的，她的父親和門人都在一次的押鏢途中遭遇仙水宮人馬的突襲，滿門盡滅。
    猶記華顏初見她時的驚歎，本來她們就是不相識，卻在心底萌生一見如故。從華顏口中得知，截鏢的是上任宮主易逝水，早亡命在華顏的三尺白練之下。華顏的手段她是
    見識過的，於她玉瀟寒，她間接的為她報了仇。而如今的錦衣玉食，前呼後擁，也是華顏賜予的。她還有何嘮叨呢，她本是天涯漂泊客。自從家破人亡後，她就很少回鷹潭老
    家，回了有什麼用呢，物非人非，還不如在華顏的庇護下安度餘生。她對她是有依戀的。她也清楚，隻是她不明白這種感情源自何方。
    華顏是碰不得男子的，雖說沒有人規定仙水宮的宮主不能婚嫁，可是華顏還是很忌諱。不僅她自己，連少宮主玉瀟寒也不能同宮中的男子有過密的往來。就連這次水幫的
    事情華顏也是大發雷霆。她是不是還將她當十六歲的小女孩般保護著，可今年，她也二十三了。不小了。她不象華顏不食人間煙火，她還是希望有一天能和正常的女孩子一樣
    的嫁個好人家，相夫教子。每每提到此事，華顏總是臉色陰沉，有時候幹脆不答。原來華顏也不是太上忘情。
    華顏的過往仙水宮的人很少涉及。玉瀟寒更是無從得知，偶爾，從言辭裏她能體會到她的苦悶。不像玉瀟寒的無所事事，華顏要打理很多宮中事務。有時候看她對鏡凝眸
    ，臨水顧影，黯然神傷，玉瀟寒又不忍離她而去。
    前些天聽聞逍遙島殘雪盟要派使者來訪，華顏更是如麵大敵的把自己關在房中，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要是華顏想對抗殘雪盟，簡直是白日做夢，仙水宮一百多年來就和逍遙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以華顏處事精明，不至於走到那一步，不過她到底在抵觸些什麼呢？看的
    出來她很不想逍遙島的使者到來。
    玉瀟寒都理不清千思萬緒。
    仙水宮的水仙花寂寞開無主。玉瀟寒很喜歡南國才有的這種植物，飄逸，淡雅，盛放在寒冬，不染凡煙。也不知道華顏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能四季開放。華顏也很喜歡散
    發著孤獨芬芳的水仙花吧？
    華顏的雙眸總是煙水晶般的淒迷，縱是億萬星辰墜落眼眸也不能喚起一絲焦距。玉瀟寒還是不懂，即便是幼時便孤苦無依的她，背負著家門血仇，也沒有華顏如此心境。
    一池的水仙花香氣氤氳，玉瀟寒浸在溫水裏凝思。心，越想越空，仿佛被什麼東西抽離記憶。她晃了一下身子，濺起水花一片。她掬起一捧水，朝吹彈欲破的臉上拍去。
    淡淡的香氣，薄薄的溫涼。繚繞的霧氣，肌膚如雪白膩，閃著剔透的光澤，冰清玉潔。她撥開花瓣漂浮的池麵，映照出內室的白壁無暇，還有眼前這張精致的瓜子臉。眉清目
    秀，她並不是美若天仙的女子，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櫻唇，五官剛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將臉的輪廓勾勒的精巧耐看。
    然，較之華顏的容色。她自歎弗如。華顏的美麗是有目共睹的，她也沒有特意的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相反的，銀裝素裹。可震懾人心的美麗就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身段婀娜高挑，晶瑩的肌膚卻隱隱的透著蒼白，她的氣色也不見得比她健康，她知道她所學的武功，並不是名門正派，所以她也由內而外的散發出一股妖異的邪氣之美。十
    指纖細卻有力，沒有人知道喪生在她手上的究竟有多少生命。殺人已經是她的必須遊戲之一，陰毒狠辣，能讓人一招斃命，空洞的大眼睛睜睜的看著消弭在手上的生命。她的
    手是媚惑的。她的手段卻是人神共憤的。她也清楚她殺的是人，和她一樣的有血有肉，父母所生。所有不好的詞彙加上去形容她的個性，一點也不過分。
    “瀟寒……”有人喚她，她從沉思裏回過神來。是華顏。看來是自己在水中泡太久了。
    “顏姐姐。”她在水中問候她。
    “你沒有事就好。在廣寒軒找不到你。很擔心。”她還是言簡意賅，不拖泥帶水。或許她早就習慣用命令的口氣說話，所以玉瀟寒覺得她一個月所說的話都沒有她一天來
    的多。
    “讓姐姐擔心了。姐姐要不要下來一起洗？”玉瀟寒看她滿身的疲倦，不經意的說了一句。
    華顏的神色很奇怪，當然，玉瀟寒沒有發覺，她並不是心思縝密的女子。從小在鏢局的家庭環境裏成長，可是她很少的去思索事情，除了和門人習武練劍，她的父母也沒
    有按一個女孩子的規範要求她，她不習女紅，不懂絲竹管弦之類的音律，甚至連咬文斷字也是華顏後來教她的。她不知道華顏究竟是看上她一個平庸的女子什麼，按理說她們
    兩是不會湊在一起的，華顏那麼驕傲的一個人，高高在上，怎麼會容忍她和她平起平坐？
    “不了。最近你呆在宮內，不要去外邊走動了。”華顏吩咐道。
    “哦。”玉瀟寒淡淡的答。從水中走出來。
    華顏的臉上卻有說不出的難看，她看玉瀟寒就這麼一絲不掛的站在她的麵前。烏黑濃密的長發貼在額前和背後，水滴順著光滑的肌膚滴落在白玉石的地麵。
    玉瀟寒從銀鉤裏取下裹身的月白色袍子，整齊的穿戴著，神情動作自然。
    華顏木在一旁不說話。玉瀟寒才知道自己的舉動唐突了，以華顏的舉止修為，定是不能理解。出身草莽的她，無論如何還是不能改掉隨意的個性。一些束縛言行舉止的禮
    法在她是不管用的。何況在華顏麵前她也自覺沒有什麼不妥。
    “夜深了，多穿件衣裳，別著涼了。”華顏許久才說出一句。隨即不露聲色的走出去，或許她也在為她剛才一刻的矜持懊惱。
    玉瀟寒望著她的離去的身影，怔住，難得她對她還能流露出一絲的溫情。向來噓寒問暖隻有她對她，華顏很少說之類的話，雖說她也是很在乎玉瀟寒，不過她的在乎總是
    不動聲色的。玉瀟寒久而久之也就習慣這樣淡漠的關懷。
    玉瀟寒不再去揣測華顏的舉止為何。
    回廣寒軒躺下，蠶絲被衾柔軟舒適，她在龍涎香的氣息下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