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牡丹獻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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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洛陽。上陽宮。
因為太平公主的到來,太後的生活方式有了很大的變化。
起先,婉兒對於太平公主的到來有些詫異。太平公主那次進宮,還在守喪期,雖周身隻著白衫,卻仍然經得起考究。乳白肩帔下,白色砂質連身拽地窄身裙,紮了黑色緞麵寬束腰,墜下幾縷流蘇。將她豐滿的體態展露無疑,卻一點也不臃腫。
婉兒明白,其實隻要太後的一道寬恕,薛家的人都可以不死的。但是,太平公主終究對於這樣的安排似乎沒有任何怨言。她現在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這麼久了,在太後麵前,婉兒麵前,從來沒有提過她孩子們的事情,薛家的事情。
從她的冷靜與沉著中,婉兒隱隱可以感到,太平公主這次又回到她母後身邊,已經選擇了為權力而生。
每日清晨,太平公主陪伴太後在池邊散步,婉兒緊隨其後。人們都道這裏沒了冤魂與咒怨,不像是個皇宮。這裏似乎比煙鎖重樓的長安城更易感應到春日的氣息。沐著三月杏花雨,泥土中也混著鮮嫩的青草氣息。垂柳立在湖邊隨清風浮動,便是滿眼青翠。在微微有些潮潤的青石路上徜徉,會讓人有著置身世外的感覺。
這樣久了,婉兒終於開始留意這東都的精致了。從小就沒離開過掖庭,看的都是陳舊的,灰暗的景致。而向往的宮廷生活,卻充斥著寒心的冷漠與血腥。賢說,自己飛不出這大明宮。如果飛得出去,又會是如何的日子?有著如同東都般的美景嗎?沒有情感,沒有信仰,到了哪裏不都是一樣嗎?
牡丹園中。
一個男人擋住了所有人的去路。這個男子,看不清臉。旁若無人地撫弄著園中的花瓣。“來者何人?竟在太後道前失儀!”宦官嗬斥道。
這個男子似乎被驚嚇,連忙收起手中的器具。跪於一幹人等旁邊,“草民失禮。”
當眾人從男子身邊走過時,都能聞到一陣奇異的花香。武太後忽然轉身朝向這名男子,饒有興致的問道:“是你調製的香劑?”
“正是。”
“拿來看看。”
男子畢恭畢敬的呈上手中的器具。武太後把小瓶放在跟前,拂袖散了散,合上眼。品出了些許香氣,睜開眼,看著跪於身前的男子,道“這不是以園中的牡丹調製的。”
“回娘娘的話,草民隻是取花間之甘露,一朝一暮,一陰一陽。”這個男子抬眼的一刹那,與太後的眼光接了個正著。太後打量著這名男子。
婉兒和太平也弄不清怎麼回事,隻在一邊立著。
半晌,太後沒說話。末了,隻到臨走前,問道:“你是何人?”那人道:“長生殿花匠馮小寶。”
一日,太後讓婉兒與太平到池間行船上準備晚餐。
“婉兒,今日母後晚膳可有安排妥當?”太平問。婉兒回想一番,答道:“已畢。娘娘夜間喜食清淡,若是公主不習慣,奴婢讓下人再另行安排。”太平忙道:“不必。就按母後的菜譜做吧。”婉兒道:“既已安排妥當,公主可先行回去歇息,餘下的事婉兒做便是。”太平見著婉兒左右操持,真是辛苦,道:“你也累了,一道回去吧。”
到了太後的行宮處,太平和婉兒都隱隱感到有些緊張了。和著樂班蘆笙的樂音,不太分明中似是有個略帶沙啞的女子的呻吟。而這裏居住的隻有太後。太平明白了些所以然,卻見身邊的婉兒漲紅了臉。婉兒見公主看著她,便轉身往後麵走開了。太平也不便一人長留於此,也隨後離開。
到了清靜些處。太平突然打趣問道:“婉兒,你似是已明白母後那邊的事咯?”婉兒窘道:“哪有?”太平笑道。“瞞不過我的。聽說你以前在二哥的宮裏做了幾年侍讀。二哥也是風流英俊的主兒,該不會是……”婉兒把臉轉到一旁,忙道:“公主取笑婉兒了。”太平不再用打趣的口吻:“其實我比你大三四歲吧,怎會不知道你的心思。對了,你有沒想過以後怎麼過?”
婉兒歎道:“婉兒身份低微,哪敢有所奢求?太後娘娘不嫌棄婉兒,留在身邊伺候便是婉兒的福氣了。”太平沒有再問她,隻道:“其實我就算背了個公主的名分,哪有自己的意思啊?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婉兒不明白為什麼公主會說這樣的話。以後的日子還長?
後來這個叫馮小寶的男子,被太後賜姓薛,作了太平的義父。又讓他弄了個僧侶的身份,“薛懷義”便出現了,從此便在洛陽左右陪伴太後。
一日,武太後宴請家族的年輕人。武家人魚貫而入,李家就隻有太平和相王了。相王李旦自請退之後,就在宮外別院居住,知道太後也安排了人在府外監視,便不敢問政事,甚至不敢讓人擅自進出府邸。隻因為這次是家宴才進宮一次。
“李武本是一家,現在終於難得聚在一起了。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個個英俊不凡,哀家很是欣慰啊。”武太後自得地說。
“托姑母的福,我們武家才有今天這等光彩啊。侄兒先敬姑姑一杯。”武承嗣馬上說。
武太後舉起酒杯便飲下,“好好好。”頗有興致,道:“這等風和日麗的,今日行酒令吧。”
太平因道:“宮裏不乏有才之人,太平怕是會怡笑大方。”
武承嗣瞟了一眼太平,連忙道:“難得姑母如此雅興,就算能博一笑,也算是一件樂事啊。”
這話讓武太後很是喜歡,便道:“承嗣真是說對了。”
“那如何開始呢?”武承嗣問。
武太後將目光投向婉兒,問道:“婉兒,你想想怎麼進行。”
婉兒不假思索道:“通令熱烈,卻略顯粗鄙,難登大雅之堂。不如行雅令吧。”
武太後點頭:“好。答不出的或借故不答的,罰酒。”
太平笑道:“這罰酒嘛,兒臣倒是有一提議。”
“太平講。”
“若是初次被罰,便隻罰五分;二次,則罰七分;累三次十分;再次可就四十分了。”太平寵溺地笑道。
“你就不怕被罰之人是你?”武太後打趣道。
太平也不嘴軟道:“那就看母後怎麼出題了。”
這時,公公呈上紙箋。武太後提起筆,環顧四周,道:“今日行‘美人’。”
眾人相視。紛紛揣測太後的意味。這席間的“美人”,撇開太後,便隻剩公主和婉兒。
說罷,武太後提筆疾書。身後的婉兒念道:“美人憶。”
太後右旁的旦便開了頭,“記得離亭折柳條,風姿何處玉驄驕?”
接著便是武三思,翻轉著手中的折扇,緩緩道:“春情得夢虛鴛枕,世態依人幾銻袍?”
聽了這句,太平不禁朝武三思望了望。武三思搖開折扇,謙謙地回了目光。武太後笑道:“香豔了。”
武承嗣凝重起來,斂起衣袖,道:“其雨日高誰適沐,日歸河廣不容刀。”
“這個令行得出彩,”武太後正色道,看著身後的婉兒,道:“婉兒,你來做個尾吧。”
婉兒款款道:“金錢卜慣難憑準,亂剪燈花帶淚拋。”
武三思突然搖慢了折扇,覺得頗有意味,開始注意武太後身後的婉兒。武太後評道:“你可是‘憶’的悲情。”說完,取過紙箋,出下一題。
“美人影。”
“哀家先行令了。”武太後也一時技癢,道:“何事追隨不暫離?慣將肥瘦與人知。”說完,示意左側的太平。
太平托著下巴,想了想,接過:“日中斜傍花陰出,月下橫移草色技。”說完,便很是滿意的樣子。
“好,好。”眾人道。
等到靜了,武攸暨道:“避雨莫窺眉曲曲,搖風多見袖垂垂。”
太平覺得武攸暨的句子遠在自己之上,可終究沒人響應。於是開始留意起坐在身旁的武攸暨來。隻見他端坐席前,很是拘謹,好像有些不善言談。也難怪,武家雖才俊眾多,但能在太後麵前張揚的人物也就隻有武承嗣、武三思了。
接著便是武攸寧。“堪憐臨水萍開處,白小吹波亂唼伊。”
宴畢,大家各自散了。
太平跟著武太後回宮。武太後似是無意問道:“太平,眾多子弟,你如何看待?”
太平想了想,“武承嗣侃侃而談,不失分寸,算是最出眾的一個。武三思風流倜儻,不拘小節,也算武家才俊。”
“太平評價得倒也公道。武攸暨兄弟們呢?”
“攸暨忠厚老實,不苟言笑。其他幾位也是年少才俊。”太平納悶為何母後會問自己對於幾人的評價。想起顯走前讓自己試著與武家修好,說母後也有這個意思。難道母後已經在為自己另謀夫君了?若李武兩家能就此結好,不單關係著朝中勢力的問題,更會影響母後以後選定繼承人。看來自己也要好好思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