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江南皆成空（一）
    自那日秋見我開始接受紅豆湯後，總會煮些給我吃，我也是盡量能吃一點就吃一點。從皇上那處送來的水果從未斷過，一開始兩個丫頭都很樂意的接受，漸漸到後來就不要了。皇上也會時不時來串個門兒，大都是在下午的那段時間，有時是會在我那兒小歇會兒，醒著的時候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唯一沒有變得是他還是穿著便服來我處，是在保護我。他果真應著那日他所說的話了。
    今日，我難得起了個早，坐在梳妝鏡前慢慢梳理我的頭發。把及腰的長發隨意披在肩上，隻是簡單的在頭頂上盤起一縷，釵上一隻木質的簪子，垂下的流蘇不過爾爾，倒也不錯。天氣也是難得見到的涼爽，出去走走也無妨：“秋兒，今日我們在園子外逛逛吧。”
    她在我的房間裏收拾東西，聽聞我這麼說，甜甜的應了一聲。還自顧自的嘟囔的說：“主子您啊就該出去多走走。”
    我淺笑，這個丫頭真真是可愛的緊，看著這個樣子，真不知道誰比誰年長上幾歲了，瞧著她一副童心未泯的樣子。
    轉而我望向鏡子中的我，臉上的膚色似乎變得有些蒼白的透明，原本有些微胖的臉頰也變成了薄削的瓜子臉，眉宇之間也不若當初那般幹淨了，多了份怨吧，怕是再這樣下去，我就真成一位怨妃了。合上眼簾，等再睜開眼時早已收拾好自己心情，做出泰然若之的神情，隻希望能為這容顏多添上些秀氣。
    剛走出宮殿，外麵的陽光竟有些刺眼，想想來著，我有多長時間未走出著恒沁園了啊。不禁皺了皺眉，秋趕緊撐開一柄傘，是畫有一池碧波荷葉的水墨畫的油紙傘，當初唯一從江南帶來的隨身物品。我對她笑笑，不料她卻笑盈盈的道：“小主，您該常出來走走。奴婢的娘說，夏日裏，適當見見光有助於身體。”
    胡亂的點了點頭，眼光看著離恒沁園不遠的一片池塘，雖說不上水上軒榭，卻也算是湖上小築了。偏向江南的建築風格，小巧玲瓏的亭子結構精巧卻又沒有那些小家子氣，我好像又置身在江南的小鎮上了。
    “秋兒，你先回去吧。”
    未等她的回答，我立馬拿過她手中的傘，略微有些惡作劇意味的笑意在嘴角綻放。小跑向涼亭中，時不時回眸看一下秋走了沒有。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才倚著柱子而立，欣賞著池中的荷花。
    大多數開得差不多了，但此蓮沒有很濃鬱的香味，但相比之下，外觀則是更為清秀。嬌嫩的荷花半隱半現得立於荷葉間，在陽光下依舊挺立，所謂出水芙蓉也無非如此。
    玩心突來，我俯身側過欄杆，把手放入水中。
    水帶有暖暖的溫度，流動的水流無形的輕撫著我的手。哈！舒服極了。
    這水不像水井裏的水，冰涼透骨，就好像春日裏的陽光，恰到好處的溫暖。
    嘴角禁不住上揚，勾起好看的弧度，手也來回在水中揮動，引得水麵上蕩起一層又一層漣漪。未梳起的長發也從肩上滑落，浸入水中。我想現在我的樣子一定很好笑，唔……也很可怕那。一想到這兒，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來。
    正當我玩的興起時，身體竟不受控製的向前傾去，擱在欄杆上的腰上有一雙手不斷在施力，想要把我推入那池中。這池水雖是用來觀賞用的，卻也不淺，足足有我一個人的深度，或許還不止。
    我的腰腹被壓得生疼，頭發全部落入水中，一陣暈眩使我分不清楚真假，亦出聲不了。下意識的緊緊抓住欄杆，腰上的力越來越大，在那一瞬間，我從欄杆內側被推出，眼光掠過我的背後，看見了一隻香囊，大約是繡著鳳凰涅槃的花樣，華貴，精致……隻是為何那麼諷刺，無心爭寵，安安靜靜的呆在那一方天地間，為何還會有人要這要對我！
    周圍都是水，現在才覺得，原來水還是冷的。不斷湧入口中，鼻中的水讓我難受不已。想大聲呼喊，想奮力的往上遊，可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意識漸漸模糊了，遠離了。好像看見了淩言楓在對著我微笑，有多久沒有在見到他那樣的笑容了呢？
    ……
    ……
    斷崖前，他手中握著劍，單薄的嘴唇緊抿著，目光是冰冷的，繃緊的臉頰使他看上去更加俊朗。雪白的袍子隨風飛揚。
    決絕。
    我隻從他的身上讀出這種感情，他是怎麼了？他從未這麼生氣過……我的身體禁不住在顫抖。
    “淩言楓，發生何事？把我叫來此處？”我的聲音在斷崖上被風吹散，掩藏了我的音調的顫抖，他身上所散發的寒氣讓我害怕。
    他淡淡的看著我，手緊緊的握緊劍，俊氣的眉宇間藏著煩躁，想是在我麵前不能發作，隻是在忍著。久之，他才開口道：“你是不是放走了小姐？！”
    心徒然一驚，他口中的小姐我自然知道是誰。小姐是江南首富顏家的女兒——顏芷瓊。因為我從小就在顏家做婢女，所以才跟了顏姓，而淩言楓和我一樣，隻是他從14歲開始就在幫官府做事。
    “可是小姐是無辜的！老爺和官府勾結不清是老爺的事，現在要讓一無所知的小姐被出死刑，你讓小姐情何以堪。”
    懸崖上的他絲毫沒有因為我的求情而放緩神色：“上麵是處老爺，夫人，小姐已死刑，其他人流放。”他毫無感情的說出了決定，他難道沒有想過，我亦是顏府中的一人嗎？“你再想想，顏府上下上百人！有年邁的老人，還有尚在繈褓的嬰兒，難不成都要流放！”我大聲的向他叫，也是為我自己心中的不甘心！
    他仍是沒有絲毫的動搖，甚至眼中多了絲陰霾：“這是命令。”
    我輕聲笑了出來：“命令？你如今又是在幫誰做事？要做到這般地步？！”歇息底裏的爭辯讓我喘著氣，笑意越來越濃，等在開口時，梗咽了：“隻是讓你為那些人求情，你可以做到的吧。”
    怪自己的沒用，我始終對他絕情不了，他的一言一行讓我依戀。他的冷酷讓我心疼，他不再是小時那個天天快樂的活著的淩言楓了，希望他快樂，能微笑，由衷的微笑……
    緩緩走到他的跟前，拉著他的衣袖，哀求道：“不要再為官府做事了，我們一起隱名於世，好不好？”抬頭直視他的眼，透過我眼眸中的一層霧氣，隻要他點頭，隻要他點頭……
    可是……
    他的表情緩和一些，拉開我的手，親昵的揉著我的頭發，說：“丫頭，你還小。”明明是一如往常的態度，為什麼現在我會覺得好冷，好虛偽。
    換來我有些呆愣的表情，他不知道，或許是知道了，隻是不想開口問而已：“早些回去，懸崖上的風很強，你的身子本來就弱。”很關心的口吻，帶著應付的味道。
    說完，他轉身而去，我知道，他是追小姐去了。
    我知道，他隻會對我溫柔，隻會對我時表情才會緩和。
    我知道，他的性格是不會袒護任何一個人的。
    我知道，我都了解……但，卻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我沒有哭，盡管心中難過的幾乎快要瘋了，但眼淚隻是在眼眶中打轉，流不出來……
    第二天，我被送進宮了，選上了才人，免於被流放。在流放的丫頭中會挑選一批秀女進宮，而我，恰好是其中一個……
    所以我才央求淩言楓帶我走……
    進宮選秀的那段時間，我一直是獨自一個人，在偌大的後宮，不認識一個人。整天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有時會害怕的逃出宮殿，或是在床的裏側，蜷縮成一團。看著桌上燭火的跳動，數著進宮的日子，直到外麵開始泛起了魚肚白，才有了睡意。
    日複一日，連著兩個月來，都是靠著這樣的方式才能入睡。後來知道秋的到來，才漸漸有了改變，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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