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固長舒了口氣，伸手接過寨兵遞過來的水杯，連喝數口，回身將手中的楊樹杆子往土盤上一擱，恰置在土盤上“河穀”與“南峪口”之間。
    “這裏是惡戰之地！”薛懷固轉身掃視座中諸人一眼，最後停留在範謹質身上，道，“範兄弟，你和天河兄弟鎮守此地，除了防守山寨五百人，還剩一千五百人，夠不夠？”張晉良道：“薛大哥，南峪口一戰事關全寨安危，況此戰是我寨經曆第一戰，全勝才能讓我等立穩腳跟。一千五百人有點少了，我撥出五百人，有一千人足夠使了，別忘了其中有近三百兄弟是隨我數年的老弟兄，個個驍勇異常，將我安置在焚燒輜重一職上，莫非薛大哥懷疑我鎮兵出身，不經陣仗麼？”範謹質道：“薛大哥，張大哥，我有一千五百人足夠使了。”看兩人還要爭執，薛懷固沉眉道：“老張，主戰雖在南峪口，攻堅實在你的身上。我料官軍遭襲，必然全線退卻，堵住堵不住，擔子全在你身上。若有變故，我還要撥軍增援你處！”張晉良道：“可一千五百人直接對陣官軍二千人馬，實是危險。官軍都是曆經戰陣之士，我寨軍雖有奮勇殺敵之心，總是……”“張大哥所慮極是，不過薛大哥早有謀劃，薛大哥，你就給眾人透個實底子，大家有恃方能無恐。”範謹質笑道。
    眾人聽得薛懷固有良策對陣官軍，紛紛瞪大了眼睛盯著薛懷固。
    薛懷固道：“謹質，兩百張大網，兩百把鐵鍬，收集的如何？”範謹質道：“薛大哥放心，一切早已安置妥當。”薛懷固點點頭，拾起楊木杆子，圍著土盤轉了一圈，指著“南峪口”溝壑道：“你們看，這南峪口穀深細窄，最窄處僅容兩馬並行。尤其是這裏！”薛懷固指著“南峪口”內距伏虎村不遠處，有一個“S”彎道，“我已派人前探數番，此地為最窄處，當地人稱‘石石岩’。”
    張晉良站在土盤邊，順著薛懷固手勢走向，突地驚道：“薛大哥，莫非要將這‘石石岩’封了！”“對。”薛懷固笑道，“唐天河。”一邊早聽得雲裏霧裏的唐天河忙起身，道：“薛大哥，我聽不懂你的計謀，隻想定是好的，殺敵準保管用，老唐沒二話，你說我做就是！”“你帶二百兄弟，人手一把鐵鍬，守於‘石石岩’兩旁山頂。官軍進山，放過前軍騎兵，待步兵接近，給我將兩旁山岩上的土隻管往上扔，半頓飯工夫給我封了此路，待張將軍將後山堵了，我們包餃子！”
    眾人聽得愈加興奮，這仗雖未見陣，想想實是過癮，竟是手癢癢得恨不得立即上陣廝殺一番。
    “謹質兄弟，你率剩餘人馬守了‘石石岩’南溝，預置數十道絆馬索，將騎兵絆在穀底，讓他寸步難行，然後撒網！”薛懷固狠狠一拳擊在案幾上，土盤內的土塊沙石跳起老高。
    “薛大哥，我還有一事不明，待要細細給說說，我才有個實底！”唐天河道。
    “何事，你說！”薛懷固道。“‘石石岩’倒不愁封，封後怎辦？我隻有二百個兄弟，下去廝殺，這點子人手有點什麼什麼寡不敵眾。”見眾人大笑，唐天河瞪著眼道：“咱可是有啥說啥，官軍步兵總有一千多人吧，打不過就是打不過。”薛懷固笑著指了唐天河對眾頭目道：“你看看，誰讓你下溝廝殺來著！”唐天河搔搔頭道：“我越聽越迷糊，不廝殺，官兵總不至於無緣無故全投降了吧，這也太日能了！”
    張晉良道：“薛大哥，你快快給唐大哥指點指點吧，別說他迷糊，我們也有些迷糊了！”薛懷固道：“山頂上除了土還有什麼東西？”唐天河道：“除了土還能有啥，都是光禿禿的大石頭唄！”薛懷固笑笑不語。
    張晉良大悟道：“唐大哥，數你省事。兩下裏封了前後路，一溝餃子隻管大石頭小石頭往下扔就是，不比你下去廝殺便宜！”“這點子好，薛大哥，我算服了你了，你真比得上諸葛再世！”
    一個完全成型的作戰計劃脈絡分明地擺在眼前，眾人莫不在心底裏暗暗歎服，滿懷敬服的眼光紛紛投向薛懷固。
    “這不過是我在此紙上談兵而已，人算不如天算，戰場風雲難測，變幻萬千，稍有閃失，將是人頭落地，血流成河！”先前尚還笑容滿麵的薛懷固突地凝眉，一顏憂慮，眼睛定定地望了土盤不語。
    “未免有些太殘忍了吧？”驀地，一直在座中仔細聆聽沉默不語的李沅開口道。見一屋人大張了嘴看他，李沅清了清嗓子，走近前來：“薛大哥運籌之策實是無人難及，用網撒、用石頭砸，可我聽得總覺得殘忍。”薛懷固道：“少爺，古往今來，成事之道，勝負之間，寥寥數字，莫不透著血流成河，千百萬人頭落地。行不得半點婦人之仁，你不殺人，人便殺你！看看這些兄弟，為何上山寨，遭此劫難，都是被逼無奈，有一口飯吃，能平平安安活著，不被人殺，誰願殺人！”李沅點點頭，歎了口氣道：“我不懂軍事，可殺人少些總是好。”薛懷固對範謹質道：“謹質兄弟，由沙突雪姑娘率剩餘五百軍馬守山寨，保護少爺安全。切要記住，山下勝負未分，五百人不可離了山寨一步；若事敗，讓沙姑娘帶少爺從後山小道下山，能逃多遠逃多遠！少爺，這樣安排可好？”
    李沅笑道：“我不足慮，各院主均按薛大哥計策行事，想來不會出差錯。”
    “好，聽我的令！”薛懷固冷冷道，“今晚子時開飯，各軍帶足口糧，寅時出發，最遲卯時到達指定位置，不得延誤，否則別怪我薛懷固翻臉不認人！”
    “遵命！”一屋子軍漢齊聲叫道，震耳欲聾。
    “現在是什麼時刻？”薛懷固問道。“薛大哥，還不到亥時。”
    薛懷固一言不發，走至屋外，望著滿空閃亮星鬥出神。
    一場決定伏虎寨三千餘人馬命運的大戰前夜顯得極其靜謐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