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古篇  第19章 釵頭鳳(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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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吼吼,華清發現端的奸情了!奸情啊奸情……
    今天一覺睡過了,到現在才更,見諒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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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陸遊
    ***
    手指觸著琳琅的桃木盒,一抹丹紅,“叮當”一聲,胭脂汙了滿桌。
    “滾!”憤怒的聲音帶著哭腔,銀弦斷裂,香鼎傾頹,珊瑚琉璃床上一片淩亂。她跌在床下,手中還扯著一縷冰絲白雲錦,指尖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在錦上,淒迷絕豔。
    氤氳的煙氣中,光影斑駁了一地,絲絲繾綣在黃昏的料峭裏,消失殆盡。
    “可是,夫人……”丫環手托著杯盞,進退維艱。
    “滾開!別讓我說第三遍!”為什麼,自己醒來以後,什麼都不一樣了?他在哪裏?他怎麼會丟下她?!
    “是。”瓔珞垂珠的水晶簾輕輕被抬起又輕輕放下,丫環無聲地離去,留下她滿臉涕淚交縱,伴著香灰冷卻。
    ***
    “華清?”晏謙不識相的聲音喚回了華清的神思。
    他手中掂量著一支五鳳寇彩珍珠金步搖,依舊有些恍惚。依稀記得,他似乎不隻一次見到這支步搖。
    “華清,說來,端也離開了好幾天了吧。”某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玉華清倏地黑了臉。說別的都可以,但是,若這些天在他麵前提伊祁端離開的事,他就跟誰急。
    “滾回你的府裏去,別在我眼前晃!”放下步搖,華清狠聲罵道。
    “可是……萑走了,現在端也離開了,你不覺得……”
    “哐!——”燃著的香爐砸在地上,華清的臉色愈發不好。很好,他竟還敢提第二遍,真是太好了!
    “啊!——”然後,驚天地泣鬼神,讓如來都打了三個寒顫的慘叫平地而起。
    ***
    遣走了惱人的晏謙,玉華清默默坐下,重新開始梳理亂麻般的思緒。
    窗外煙雨,浸著凝碧樓庭內的兩株桃樹。輕風潤雨,濕了胭脂,亂紅拋卻流光轉。
    他垂了眼,睫毛蝶翼般遮著,黯然無聲。這麼些年,各自的秘密還是秘密,端始終不願將他的那些事情告知。不信任也好,不在乎也罷,或許,於他,他們本該陌路……無論哪一種,他卻從沒想過,讓他獨自麵對那個三年之期。可他……
    骨節分明白玉般的手緊了緊。難道,他以為他是累贅嗎?又或者,是認為他根本不配知道?
    深夜離去,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留下。端住的地方他知道,可這兩天去看過,才發現早就空了。
    涼意侵進了骨,華清閉了閉眼,稍稍動動手腳。五鳳的金步搖,該是後吧,但這又是誰留下的?
    要說端遺落的,不如說是他趁著他整理行李的時候不注意換走的。
    什麼都沒拿,卻獨獨帶上了這支步搖,究竟有什麼樣的意義?
    華清幾不可聞地歎息,等他發現的時候,應該會趕回來吧……
    ***
    端穿著蓑衣戴著鬥笠,行在山間。
    溪澗中流水潺潺,林裏鳥語啁囀,他卻一心要翻過山去,望那遠古的烽火台。
    終究是要來了,本以為會是在三年之期清明之時,卻不想……手伸至懷中,欲握貼身放著的步搖。
    對不起,我的無能為力,讓你……
    他似乎聽到流水下,水擊著什麼物體的“啪啪”聲,神經頓時一緊。是……是他想多了吧。當年的草席,卷著她,順水而來,他立在岸邊,看著鳥群追逐著,如在一路護送,直到他將她從水中抱起才離去……
    慌神著,想想,原來,有那麼久了,久到自己死去又活過來好幾次了。
    端握著步搖在胸口貼了貼,手指動動,忽地掏出仔細一看,僵了。
    他的步搖呢?怎麼會不是那支步搖了?
    ***
    寂寞裏,迂回著,腐朽著,她站在高台上,麵無表情地向下看。殘照裏,人群如螻蟻般忙忙碌碌,卻始終不知到底是在忙什麼。
    她雍容而冷漠地站著,背倚金色的纏龍舞鳳的殿柱,心卻支離破碎著。
    “美人……”身旁,周天子喝得酩酊大醉,原本英挺的身軀早在過量的酒精和女色中破敗。
    涼了的珍饈佳肴,冷掉的美酒瓊釀,極盡奢華靡麗,不過是無神無思的軀殼。
    要到何時,他才會來接她?她的養父,她的愛人!
    她揮揮手,侍女們魚貫著進來收拾,扶著周天子回了臥榻。
    皺緊一雙眉,她轉開了眼。身邊的人極盡所能的對她好,為她找金色的絲料鋪滿寢殿,為她栽豔紅的梔子,為她建高台,為她廢申後……可是,她還是對著他會惡心,會嘔吐!
    她隻是想,平靜地和愛的人,住在小河邊,清晨看他去打獵去勞作,她在家裏備了粗茶淡飯等著他歸來,然後兩人和樂融融地一起吃飯……如此樸素如此簡單而已。
    “美人,美人……你怎麼不笑呢?……美人……”囈語聲聲,都沒逃過她的耳。她冷冷地哼了一聲,笑,叫她怎麼笑得出來?
    伊——她等的人,怎麼還不來?
    ***
    “玉華清!——”果然如他所料,端氣衝衝地趕回來了。
    華清奄奄一息地苦笑著,若他還不回來,自己是不是就要……
    “華清!——”他驚了,華清已經在椅子裏昏了過去,而身上,幹涸的血跡混著還在流的血,“華清!到底怎麼回事!”
    端慌地抱起他,慌地要找藥找紗布。他才離開不過幾天,華清怎麼會……
    “伊……”輾轉了多少白晝與黑夜,喚出的這一聲,卻透著濃濃的哀恨仇怨。
    “姒兒?”怎麼也沒想到,以為到了烽火台才會見到,卻……
    “伊,你沒來找我是因為他嗎?丟下我,也是因為他嗎?”她泫然,頭上的五鳳寇彩珍珠金步搖晃了人眼,雪緞紫綃綾羅裙,卻灰沉沉沒了生氣,“為什麼?伊……”
    “姒兒,不是那樣,沒有……”看看懷裏的華清,端咬著牙,“他流了太多血,姒兒,我必須救他!”
    “可你為什麼不來救我!伊!”她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爹爹……”忍辱屈從,這都不算什麼。就算,他最後救不了她,也不算什麼。可是……可是,他根本沒去救她!
    端的心落到了穀底,果然,她恨他了,恨了那麼久了,不然,不會又叫他“爹爹”。可是,他必須要先救華清,他是無辜的。
    “姒兒,我沒有……”他怎麼可能不去救她!然而,那些不可改變的,那後悔了幾千年的……情深傷亦深,他該如何?
    “讓我先救人吧,姒兒。”輕輕地掙開她,卻不想,又成了錯。
    “哈哈,爹爹,爹爹啊,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哈哈!”她笑著一步一步後退,分別的幾千年,她都沒有此刻笑得多!
    “姒兒……”這次是要帶她離開的,為何,為何要這樣說?千年的彌補,難道……
    “爹爹,再見時,咱們的恩恩怨怨就徹底斷了!”翩然一陣風,“叮當”一聲,步搖落在地上,芳蹤不再。
    “姒兒……”端喃喃著,從來,隻有這件事,最糟糕也最揪心。他的姒兒,她怎麼能這樣誤會……
    ***
    不是恍如隔世,是真的隔世了……
    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從沒有想過,會在河邊救起一個女嬰;更沒有想過,朝夕的相處,會讓他生出不該有的情愫。
    一晃如斯,時光逝水,那時,他才十六,或者說,那一世他才十六,正從齊國的稷下趕往周天子的洛邑,途徑褒國,無意救起了裹在草席中的她。從此,相依為命,相攜而行,孤獨慣了的他,再不願割舍下那小小的總是膩在他懷裏的人兒。
    然而……
    “嗯?”華清難耐的哼聲打斷了端飄搖在外的神思。
    “你……”有些事情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卻還是……“現在有沒有覺得怎麼樣?”小心地湊到他腦袋邊,流了那麼多血,華清現在應是十分虛弱的。
    搖搖頭,華清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你怎麼傷成那樣的?”百思不解,傷口,幾乎是沒有的,可血卻流得嚇人。
    華清沉默不語。他見到了,那個端藏在心底的人,那個讓他在戰場上拚盡所有的人。當一龍一蛟穿過他的身體時,他什麼都看到了。
    柔亮的燭光,細雨微微,他起身將僅有的一扇窗也關上。回首,華清依舊躺在衾被裏,頭向裏,不理他。
    寂寞與清冷流淌著,他頓了頓,還是出門去,留下他,總會睡去,也總會想通……
    朦朧夜,雨濺起、落下的滴答聲,風裹著濕氣送來暗香陣陣,殘紅滿徑也應如是。停步,回首,眸中意味難明地閃爍了下,隨後快走兩步,黑衣卷著風雨,蕭蕭沒入天地……
    粉嫩的娃娃伸著小手,接住自茅屋上滴落的水珠,一顆一顆,晶瑩璀璨。
    “爹爹……”水目汪汪,軟如糯米糕的嗓音甜甜膩膩。
    “姒兒,別站外麵,小心著涼了。”輕輕抱著人兒回了屋裏,拉了小板凳讓她坐下,“姒兒乖,爹爹做飯給姒兒吃,姒兒就坐在這兒,別亂跑。”塞了兩個木雕的小玩意給她,他轉身去廚房。
    “嗯,姒兒會乖乖的。”趁著他的身影尚未消失在門後,她急急的喊。
    回頭,微笑,然後專心去做飯。
    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著,也許便是太平靜了,讓他忘了,世間風雲,瞬起瞬滅。
    ***
    桃花三月,少女豆蔻,褒姒綰了綰春雲般的烏發,窩在他懷裏翻了個身。
    “姒兒,起來啦,再不起,今天沒飯吃了。”無奈地坐著,身下那把簡單拚湊的椅子岌岌可危。
    “不嘛,姒兒不要起,姒兒還沒睡飽。”她往他懷裏蹭了蹭,死賴著不起。
    “那去床上睡。”無奈啊無奈,他的姒兒最近越來越會撒嬌了,“爹爹抱你去,好不好?”
    “那爹爹陪姒兒一起睡。”眼睛亮亮的,怎麼看怎麼沒有半分睡意。
    “這……”手扶額角,滿頭黑線。這跟現在有何區別麼?
    “姒兒,爹爹不能和你一起睡。”講道理吧,雖然他最怕講道理。
    “為什麼?以前爹爹不是都抱著姒兒一起睡的嗎?”純淨的眼,讓他的臉不由紅了紅。
    “那是因為現在姒兒長大了,長大了就不能再和爹爹一起睡了。”雖然他不老,但總有吃嫩草的嫌疑。
    “隔壁的嬸嬸和叔叔就一起睡啊,難道他們還沒長大嗎?”
    他一時無語,該說什麼呢?“他們是夫妻啊,姒兒和爹爹不是夫妻啊!”這麼多年,他還是不會哄孩子。
    如此一說,她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拉著他跳起來:“爹爹,那姒兒就和爹爹做夫妻,那樣就可以一起睡了!”
    他徹底呆了,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會對他說要做夫妻,而心底,除了驚訝,沒有絲毫的厭惡……
    “伊,救我,伊——”她高聲喊著,可是,伊不在,伊出門了。而她,被褒國的士兵抓住了。
    “放開我!放開我!伊,伊——爹爹——”華麗的牛車在一旁候著,她哭喊,啞了嗓子,卻不見那個人回來。
    眼前昏眩,終究,桃花散盡,紛飛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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