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驚慌之下，我一把推開來人，這才將其看清，原來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人，相貌平平，皮膚蒼白得都可以跟我PK，隻見她身著一件及腳踝的淺藍色羅質窄袖長裙，外套一件無袖及膝的白色薄絲絨褂子，腰間用壓花緞帶束緊，其右側別著一隻精巧銀鞭。那是相當的fashion。雖然她未施粉黛，連最簡單的發髻都沒紮一個，隻用絲帶將鬢邊頭發綁起梳了個邊卡，但她身材修長，又配著這身勁裝，到顯出一股張揚著自然之美的神采來。
    隻是此刻她的神采已被她的驚異神色掩蓋。
    “佳音，你怎麼了？……你還在氣我嗎？”
    “那個，請問你是？”
    她聽到我這麼說，上前一步抓住我肩膀就往死裏使勁兒：“佳音！……少爺，請你不要這樣，你可以氣我，打罵我，可以裝作不認識我。但別再任性，他們不會容忍你這樣！跟我回去，再怎麼，你流的也還是端木家的血！”
    “這位姐姐，你先別激動……淡定，淡定，你聽我解釋啊……”
    說完我怎麼覺得最後那句這麼像八點檔男主角們的經典台詞之一呢，我真怕這位大姐立馬給我作雙手捂耳並欲絕塵而去狀，再奉送一句撕心裂肺的“我不聽我不聽……”此時忽然響起一聲驚叫：“端木？！你難道是定國將軍家失蹤一年之久的小公子端木佳音？”
    小二在那喜並驚恐著，看他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好像是過於緊張以致於不知道是該雙手抱頭原地蹲下還是立刻遁地而逃還是該學小沈陽一把勾住我外加一句“快來人哪!……一會得跑了捏？”或一句“端木老師，您給照張相唄！”（子年：胡思亂想什麼呢，你腦殼又打鐵啦？）
    我生怕他轉身就給我跑去宣傳，忙對他嗬嗬一笑：“可不是嗎！”“木”啊“木”，原來是“端木”，隻要不是通緝犯就行。瞬間換上陰惡表情：“這是秘密，你要是敢說出去，我燒了你的鋪子！”
    後來又想到那鋪子又不是他的，這句對他沒威脅，正想再給他來句“我讓你去買下崗饅頭”他卻早已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是是是，小的不敢，不敢……”
    轉頭對著被忽略的某人，盡量溫柔地說：“你先隨我回客棧，我再說與你聽好嗎？”
    她終於平靜點頭。
    一路無話。
    客棧，我的房間。
    “你瘦了……”大姐姐第一句台詞。
    “嗯……那個，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啊？”
    “三天前，青岩一個當鋪老板差人來報信告知你的蹤跡，我們才知道你連腳鐲都賣了，老夫人和將軍大怒，命我來將你帶回。”
    那老板果然有鬼!
    “我知道你可能會難以接受，但是我不瞞你，我曾經被人從二樓踢下，背部著地，撞到了腦袋。醒來後前事盡忘，所以才會不認得你。”
    “什麼！？”她先是驚愕莫名，倏而眼中寒光大現：“是誰傷的你！”
    看來她和端木佳音關係挺好，首要關注他受的委屈。
    “我也記不太清楚，隻知道曾被人毆打又墜樓，我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隻有將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賣掉請大夫。
    “你身上怎樣了？”她說著就要來扒開衣服看我的傷。我也乖乖趴在床上讓她看，反正咱倆本質上都是女的。
    “已經請大夫看過了，並沒有什麼大礙，我這陣子也調息得很好。”什麼沒大礙，血都不知道吐了幾大碗。
    我感覺到她觸到那些還未消完的瘀傷的手指在微微顫動。
    “你真的，全都忘了嗎？”背後傳來輕輕的聲音。
    “嗯，”我臉埋在枕頭裏悶悶地說。
    一聲歎息：“忘了也好……”
    我翻身坐起來，看著她微濕的眼睛說：“我想要知道當今是哪朝哪代，哪位皇帝當政，朝廷是行三公九卿還是三省六部，官製是察舉還是科舉，民間可已普及鐵具牛耕，可已出現棉紡，可已出現手工工場……咦，怎麼了，你怎麼這樣看著我？”我心裏有點虛，剛剛一忘形就將我知道的斷代標誌問了出來，其中一些她可能連聽都沒聽過，說不定會把我當羊癲瘋發作。
    “你變了呢。”
    “怎麼，我問的問題很奇怪嗎？”
    “不是，你以前不大關心外麵的事，而且，你也不會頭頭是道地問這麼多問題，果然長大了許多呢。”
    她果然沒好好聽我說話。
    “你都不問問你自己的事嗎？”
    我枕著她的腿躺下：“你告訴我就好啦。”從下麵端詳她的臉，發現她和章子怡是一個類型，平淡無奇的臉，如果稍施粉黛，就會立刻變得美麗而又高貴迷人。
    “你是我的姐姐嗎？”
    “叫我春，這是你母親給我的名字。”春輕聲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溫潤柔滑，又帶著點慵懶，像極了動畫《NANA》中給那個寂寞的卷發女孩做日語配音的聲優，聽她說話，內心感到很寧靜。
    “不止是名字……我十二歲那年，從妓院被扔了出來，我父母都死於戰亂，被人販子賣到那地方，那天，已是讓人蹂躪得遍體鱗傷，活不了了，我從包裹我的破席子裏爬出來，一直爬一直爬，直到一雙鞋停在我麵前，我抓住那人腳踝不放，那人也沒有掙脫，還救了我，那人，就是你的母親。”
    我驚得睜大眼睛，卻又不敢說話。春用她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梳著我的長發，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裏。
    “你母親大我八歲，當時已嫁給端木家大少爺端木侯做二夫人有四五年了。十六年前，這天下還亂著，三國爭霸，分別是我北明，西邊的武陽國和南邊的荊國。當時的北明，已經過幾百年的爭鬥和擴張，占了北部的平原和東部海陸，並掌握了幾條大的入海水脈，國力空前繁盛，天下一統已是大勢所趨，其他國家隻是苟延殘喘。”
    怎麼沒聽說過這塊兒？難道是傳說中的平行時空？
    “靖武七年，也就是你爹娘成親的頭一年，端木侯掛印兵馬大元帥，出征荊國，不到三年荊國滅亡，端木侯回家修養，一月後，複上戰場，這一次是與端木家小公子端木卿一同出征武陽，十月後，鬆原之戰爆發，北明大獲全勝。經此一役，他國勢力已再無力回天，統一勢在必行。捷報佳音，恰恰就在你母親誕下你之時送到。靖武皇帝後來聽說此事，龍顏大悅，為你賜名“佳音”，端木老夫人為紀念這份榮耀，特意請人打造黃金腳鐲為你帶上，可見她當時還是非常寵愛你的……”
    當時？現在就不寵愛了？肯定是，不然也不會就隻讓一個人來接我，那還張榜找我幹啥？
    “靖武十一年，天下大統，年僅三十歲的靖武帝改國號為大明，定都梓城，改年號為靖明元年，製大明曆，統一貨幣，文字和度量衡……”
    啥？大明？不是朱元璋那個明朝嗎？看來我還真的穿越架空了。
    “我遇到你娘親那年，你已經一歲，她收我做貼身丫鬟，不僅教我識字，還請人給我治病，教我武功。我看著你長大，到現在，也要有十五年了。”
    “什麼，那麼你今年都二十七歲咯？不會吧，你看起來最多才二十出頭！”
    她終於才笑了笑：“那是學武之人都比較顯小而已……”說著笑容卻變得苦澀，“我曾經以為，有一身無人能敵的武功就是強大，就能保護自己，保護你們……所以我每天都拚命練功，可是武功精進再快又如何？……”
    我坐起來，她緩緩抱住我：“現在，我也隻有你一個了……我已經不知道，力量，究竟是什麼了……”她已有些許哽咽。
    我眼前突然昏花起來，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女人在哭泣，一個男人正抓著她的頭發將她扯進一個房間。我戰戰兢兢地跟過去，走到門口，看見他把她壓在床上，扇著她耳光，他的眼淚隨著他的擺動落下來，落在她敞開的胸口。他開始撕破她的衣裙，大紅色的布條淩亂狼狽地四散在地上，腳踏上，床沿上……她本來是在無聲流淚，忽然瞥見呆站在門口的我，空洞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恐懼不安，她開始拚命掙紮尖叫，我轉身就跑，腦子一片空白……
    “不……”我閉上眼睛輕叫出聲。
    “怎麼了？”
    “沒什麼，春……我母親她，已經不在了嗎？”
    一陣沉默，我感到後頸一片濕潤的冰涼，“嗯……是我沒有保護好她，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不要再負氣出走，我到處都找不到你，幾乎都以為我已經失去你了……以後，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春…？”
    “嗯？”
    “端木家很有錢嗎？”
    “……是，百年大族，有很大的家業，端木侯屢立奇功，更使端木家人身份無比尊貴榮耀。”
    “那我們就回去吧！”還有，“春，什麼是力量，我也想知道呢……春。”
    “嗯？”
    “你的命是我的嗎？”
    “是。”毫不猶豫。
    “記住你今天的話。”
    “春……我母親，叫什麼名字？”
    她放開我，從懷裏取出一個東西，正是我賣掉的那隻黃金腳鐲。
    “她姓朱，單名……”
    她慢慢將鐲子套上我的腳踝。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