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昭和大然溟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好久，同時歎了口氣，齊聲道：“還真是想不出來你殺了人之後的反應。”
    “不過，在清風崖上我們確確實實看到你，盡管有九成九的可能是被人冒充的，就算我、娘還有小叔相信不是你殺的，其他人可是目睹了那一幕，我們要做的事是如何讓長老們相信你的話。”牙昭摸著下巴。
    大然溟接著道：“不隻是長老，幾乎所有七尾以上的人都看見了，尤其是白狐一族的人，從昨天早上就揚言要將你正法，你回來的時候竟然沒碰到他們，也真是走運啊。”
    “啊！”大哥摸著我的頭歎氣，“這小子從生出來就開始走狗屎運，相安無事倒也真是奇怪呢！”
    我白了大哥一眼，什麼叫“走狗屎運”，那是因為我善良純潔，上天對我多加眷顧呢。但是，究竟什麼人冒充我，而且還知道我雪狐一族掌握的“七魂錐”，此人必然對狐狸各族的事情相當了解。再說了，我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沒得罪過別人，可卻有人殺了道燃長老嫁禍給我，到底有何用心呢？
    哎呀，頭皮想破了也想不出來，還是不要浪費腦筋了。
    “咻”
    突然鳴起的警哨聲嚇了我們一跳，牙昭幾乎是身體還沒完全轉過去就飛一般地衝出了烈風洞，我抱緊火娃，與大然溟隨後施法跟上。
    與清風崖相對的地摩崖上，血被風吹得斜斜地灑滿了整座崖壁，明豔的銀藍色衣帶染著斑駁的血跡隨風飄舞，空氣中仿佛還彌漫著淡淡的幽蘭味道。
    很久以前，娘就喜歡種蘭花，可是天山太冷，蘭花一被移上來，即使在屋子裏，也很快凋零了。
    “娘，花花又死了……”我用小手輕輕地撫摸蘭花細長黑枯的葉子，淚水一瞬間盈滿了臉頰，回頭對正在給我做衣服的娘。
    鼻頭被娘捏了一下，娘伸手將我抱起來放在大腿上，把她做好的衣服舉在我麵前，驕傲地說：“小桃子，娘秀的桃花不錯吧？”白色的小衣服背麵，秀著歪歪扭扭的桃花枝，桃花瓣也不是不規則的形狀。
    “好醜哦！”我撇撇嘴，結果被娘瞪了一眼。
    娘拿過幹了的蘭花對我說：“娘最喜歡蘭花的清香味道，用幹蘭花做的熏香料把你的小衣服也熏一熏吧！”
    我仰頭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也喜歡蘭花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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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從我的喉嚨裏毫無自覺地逸出一聲慘叫，染血的清風崖和地摩崖間回蕩著我撕心裂肺的喊聲。
    “娘……”我隻低聲說出了這一個字，眼前一黑，身體漸漸前傾，周圍的聲音漸漸消逝。不要！火娃還在我的懷中，誰來救我！
    身體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接住，熟悉的味道從鼻間傳來，牙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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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裏，到處都是血，在眼前流個不停，然後整個畫麵在崩潰。
    染血的銀藍色衣帶飄進視線，一向愛美的娘、穿著她最喜歡的衣服，被七顆追魂釘釘在了地摩崖的壁上，鮮血從她的四肢、頭、咽喉和胸口流下來，不但染紅了崖壁，連下麵的花草也開出明豔的紅。
    “不要……”我猛然張開眼睛，“騰”的一聲從床上坐起來尖叫道，“娘！”
    身體被人抱住，我的下巴剛好墊在那人的肩膀上，一樣是熟悉的味道鑽進鼻孔。
    “牙昭……”我喃喃地呼喚著這個男人的名字，腦中一片空白。
    牙昭輕輕地推開我，用他帶著些許淚光的眼眸盯著我的眼睛，定定地道：“小桃子，娘她走了。”
    我感到自己的淚水瞬間從眼眶裏溢出來，淌個不停，然後咳了起來，咳到好像肺要炸了一般，眼前漆黑，終於在吐出一大口血之後恢複眼前的光明。
    長發從耳邊垂落，雪一般柔軟潔白，我抬手將發絲托在掌心，嘀咕道：“怎麼會這樣？”
    “小桃子！”牙昭再一次將我抱緊，哽咽著聲音，“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頭好痛，嘴裏好腥，我的火娃呢，火娃在哪？誰把我的火娃搶走了？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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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的醒來，已經是黃昏，我現在睡的烈風洞，估計是被大哥設了結界，不然不能這麼安靜。
    披上衣服走出山洞，我不禁呆住，夕陽的餘暉將笑仙山照得像被金水洗刷一般，美得令人屏息。很可惜，坐在洞外不遠處山石上的家夥們大煞風景。
    白狐的六尾、七尾、八尾很多狐狸都守在烈風洞外大約五十丈左右，手裏拿著兵器瞪著我，卻沒有接近，大概是什麼契約讓他們無法接近。
    瞪我也沒有用，你們的長老死了，跟我沒關，我隻想知道娘從地摩崖上下來沒有，她一向喜歡幹淨，討厭別人看到不潔淨的她，她的身上、衣服上都沾了好多血，不知道牙昭弄幹淨了沒有，他是個邋遢的人呢！
    對了，我的火娃呢？誰把火娃從我身邊抱走的，他在哪？
    嘴裏催動法術，我以轉眼便來到月牙洞，可是一個人也沒有，下一刻，我來到了地摩崖下。
    周圍的騷動聲立刻傳入耳中，我淡淡地掃了一眼站在各個石堆、山頭守衛的狐狸們，在崖下看到了大哥、小叔和夏炎分三個方向打坐。再一抬頭，美麗的娘依然隨風輕擺。
    身體一晃，我差一點又昏過去，閃身來到牙昭等三人的身後，用尖利的聲音叫道：“為什麼不放娘下來？”
    牙昭、小叔和夏炎好像嚇了一跳，小叔示意我坐下來，沉聲道：“小桃子你最好不要亂走，現在很多目光都在看著你。”
    我跪倒在大哥的身邊，眼淚不受控製地再次流下來，嗚咽道：“看我有什麼用，道燃不是我殺的，娘……娘她也死了，我來看她有什麼不對……為什麼……為什麼不放她下來？她素來……素來愛美得緊……快放她下來啊……快啊！”
    “小桃子你冷靜點聽我說！”牙昭把我攬在懷裏搖晃道。
    我抬頭淚眼婆娑地瞅著他，還要說什麼呢？娘死了，我什麼都不想聽……
    “娘的死法跟道燃一樣，”大哥沉聲道，“因為是被追魂釘釘裂原神，盜取元丹，而追魂釘上被施了契約，除非聖潔之物或是施加契約的本人，否則誰也無法將她從上麵放下來。”
    “不要！”我哭叫，“讓娘下來……求求你……大哥……讓娘下來……”
    牙昭用沉痛的表情看著我，手顫抖地撫摸我在昏睡間變成雪白的發絲，痛心疾首地道：“怎麼會如此呢？我的小桃子……”
    “火娃呢？”我茫然望著周圍，一把抓住大哥的手，焦急地道，“我的火娃呢？你把火娃弄到哪兒去了？火娃！”
    牙昭按住我亂動的身體，道：“在你大嫂那裏，他很安全。”
    我“騰”地挺起身，用力掐住大哥手臂，咬唇叫道：“還給我，你把火娃還給我，現在就給我！”如果火娃出事，我就再活不下去了。
    大哥說娘和道燃死因相同，小叔讓我冷靜，因為現在很多目光都盯著我，我還沒蠢到聽不出他們兩個話中的意思，擺明了有很多人懷疑我殺了道燃和娘。但是，我就算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又怎麼能傷害娘呢？一定是有人設法陷害我。也許這個人與我根本沒有仇恨，但是為了瓦解笑仙山，令九尾之間互相懷疑才是真正的目的。在笑仙山中，唯有我是外來的，而我的法器也最多，若是我參加五音山一役，鬥法絕對不會輸，所以先將我孤立起來，讓我因被懷疑而無法上陣應敵，這就是對方的目的。
    我可以猜到是五音山的妖精搗的鬼，但是想不明白他們怎麼能毫無知覺地入山行凶，還能冒充我和我身體裏的“七魂錐”，知道“七魂錐”的人屈指可數啊。
    “小桃子，我馬上叫阿棠把娃兒送到你那裏，你先回烈風洞等著，我和小叔還有幾位長老商量一些事情。”牙昭把我扶起來，推了推我，背著大然溟和夏炎偷偷向我使了個眼色。
    我不知道他的眼神有什麼用意，總之聽大哥的話一定沒有錯，所以點頭抹淚回去。
    大概是受了指令不能為難我，所以一路上白狐族的狐狸們雖然對我虎視眈眈，卻沒有攔路為難。
    回到烈風洞，大嫂已經抱著火娃坐在石榻上等我。
    阿棠把睡得香甜的火娃交到我手中，火娃的小手上正攥著赤焰鈴，捏得死緊。一看到他寶貝赤焰鈴寶貝成那樣，我不禁露出這次回笑仙山的第一個笑容。
    想到娘還沒好好疼愛這個孫子，就那麼去了，我又是痛心又是憤怒，不管怎樣，我絕對不會原諒殺了娘的人，如果讓我知道是誰動的手，就算是下地獄，我也要那個家夥魂飛魄散。
    “小桃子……”阿棠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抬頭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瞅瞅他，道：“謝謝你，大嫂。”
    阿棠的目光在我臉上轉了一圈，好半晌才道：“叫我阿棠罷。”
    我在榻上坐下來，用臉磨蹭著火娃的粉嫩臉蛋，目光直勾勾地瞅著石桌上的琉璃盞，喃聲道：“還打算讓娘給火娃取個名呢，叫什麼好呢？”
    肩膀被拍了一下，我回過神瞅著阿棠在我身邊坐下來，他用淡然的語氣對我道：“小桃子，恨嗎？”
    我呆然望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說。
    恨！？
    恨嗎？
    “如果恨，就大聲說出來吧，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出來……”阿棠平靜地道，“我們幻化成人，就會有人心，人心是肉生的，所以會痛，會痛是理所當然的，因此而產生恨與怨。即使再純淨，被血染紅了，也能召喚惡魔。”
    我的腦袋裏裝的東西一向很簡單，所以不太能聽懂阿棠所說的話背後的意思。
    阿棠淺淺地歎了口氣：“小桃子，你並不適合恨，所以臉上不要露出欲殺人的表情，那並不是你能適應的世界。”
    聞言，我不禁呆住，剛剛我的臉，變得可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