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舒端著藥走到少年的身旁，小心地把他半扶起來開著他身後的床板，並在其間墊上一個枕頭，然後她露出一個淡淡的溫和的笑：“先把藥喝了吧，你不知道，為了你的這碗藥，我可是耗費了好多精力。也虧得那濟生堂的店夥計好忽悠，這才讓你撿回一條爛命！”
    才剛剛蘇醒，尚還渾身無力的白鳶，眼眸卻是犀利如昔，漆黑的瞳孔一直緊緊盯著離舒的眼睛，放佛是要把她整個人看穿。他本以為，離舒是會趁此機會跑掉的。之後過了好半晌，離舒端著藥碗的手已經開始發軟，白鳶這才張開了口，接受了離舒的喂藥服務。
    這是他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待遇。
    單是聞著碗裏苦澀的藥味，離舒就可以猜到這藥有多苦，看著白鳶毫不皺眉地把整碗藥喝光，她把功勞全都歸於自己邊喂藥邊說話吸引他的注意力上。“這次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就休息一段時間吧，暫時別再接什麼任務了。”
    白鳶稍稍偏開頭，把注意力轉到床的架子上，似乎不怎麼想說話。離舒隻當他是沒有力氣說話，把瓷碗擱到旁邊的矮塌上之後，又小心地掖了掖被角，確定冷風不會從細縫裏灌進去。
    “你……”等到離舒端回碗準備去廚房的時候，白鳶終於開了口，隻是卻是嗓音嘶啞，粗糙得像是木匠的鋸子在據木頭。“你看起來對這些事情很熟練。”
    “唔？你想說什麼？”離舒回頭看著白鳶。
    “這樣的人，不會是妖女。妖女不會照顧人。”
    離舒偏頭笑了。妖女，這兩個字一直是卡在她心頭的一根刺。她何嚐不想正大光明地走在陽光之下，她又如何願意剃掉自己那一頭如緞般的青絲，假裝成是一個癩頭的小男孩。一切都隻因為她是人們認定了的“妖女”啊！
    可如今，最是清楚她身份的冷傲少年白鳶，卻這樣對她說，她不是妖女。這是這一個多月以來，第一個認可她存在的人。也許，正因為眼前這個少年是白鳶，所以她當初才願意一直跟著他、甚至主動提出要求留在他身邊——即使她知道這個少年是一個給錢就可以替你殺人的殺手。
    而且，她一直叫了他那麼久的“白鳥”，卻也從來不曾見他發過火，這表麵他其實也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吧？事實隻是他不會表達自己而已。
    “謝謝你的誇獎，白鳥。”
    微笑著說完這句話，離舒就轉身走出了房間，留下白鳶在屋內抬頭望著沒有搭床幔的木架子。
    白鳶看出來了離舒左手的不自在，也猜到了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一切都很明顯，不是嗎？但他終究是什麼也沒有說。
    他沒有說，這次行動，他失手了。他也沒有說，因為任務的失敗，他的師父可能很快就會找來。他也沒有說，如果他的師父來了，等待著離舒的就隻有死。眼前這第一個肯為了救他而傷害自己，以求成功換得藥物的傻女孩，最大的可能是會在最後，被他親手所殺——
    就像當初他不得不親手殺掉自己的寵物小黑一樣。
    總歸是要死的人啊，她不該救他。
    想到這裏，白鳶輕輕閉上了眼睛，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副棺材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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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習武的人傷口的自我愈合能力都很強，外麵臨江城城守遇刺的風波還未見消減多少，白鳶就能下地自由行走，除了臉色較之於之前要顯得蒼白之外，完全看不出來是個受傷的人。
    相對於白鳶，離舒的情況就顯得要糟糕得多了。
    本來當初為了能夠給白鳶抓藥，她就主動割傷了自己的手臂；而大夫按照治療她受傷所給的藥量，對於白鳶的傷勢就完全不夠用，更不用說留給她用了。因此，為了白鳶能夠有足夠的藥使用，她隻分了很少的一點出來給自己使用以防止發炎化膿，故意拖慢自己愈合的速度，又跑了兩次濟生堂，這才終於弄回了足夠白鳶使用的量。
    當然，除此之外，離舒從那些醫書上看來的膳食調理也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反正白鳶不缺錢，在購買可以生血、加速康複的膳食方麵，她也是毫不吝嗇，最終的結果也證明她的選擇是十分正確的。
    在某一方麵來說，連白鳶也不得不承認，其實離舒十分有學醫的天分。如果她能找到鬼醫雲老，還真有成功的可能。然後，他就可以不用殺她了，而不管是官府的人還是其他的殺手，也都奈何不了她。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鬼醫雲老，是一個十分護短的人，沒人敢對他的門人下手。
    所以，在這個十分難得的陽光燦爛的午後，白鳶走出了房門，對坐在廚房門口理菜的離舒說：“你去學醫吧。”
    “學醫？”聽到白鳶的話，離舒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疑惑地看著他。“就我這身份，偶爾出去晃晃還可以，但說到去學醫，這樣恐怕不太安全吧？”
    “江湖人不懼官府，隻要對方是江湖中人就能行。你可以去找鬼醫雲老。”
    “就算是如此，隻怕他們也不容易找到。而且好不容易才在這裏落了腳，難道又要開始四處奔波嗎？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這種安定的生活。”
    “城守還在搜查刺客，你想安定，也絕對不是這裏。”
    離舒低下頭不說話了，她也知道白鳶這說的是事實。與其留在這裏提心吊膽地擔心某一天會被發現，還不如趁早離開，避開風頭。
    “那……我該去找誰？我對江湖人士不了解。”
    “準備一下就走吧，我帶你去找鬼醫雲老，他隱居的地方離這裏並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