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陰涼的天。蕭風瑟瑟。
    “別碰它！你們別碰它！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嬌弱的身軀，一身破爛不堪的粗布衣服。滿臉臟兮兮的都是灰
    塵和汙水。
    額頭擦破了，嘴角額角都是青紫淤痕，一群看上去大一些的孩子，圍著他，拚命拉扯他手裡的東西，拳腳落在他
    孱弱的身體上。
    那是一塊綠色的玉佩。黯淡的光澤，粗糙的質地。是他身上惟一還能值點錢的東西，也是這群同樣貧窮的孩子爭
    搶的物品。
    “不要搶我的東西！走開，你們走開！”聲音小小的，黏黏的，濃濃的鼻音，卻強得讓人吃驚。沒有哭也沒有害
    怕，隻咬著牙不肯放手，那個被眾人欺負的小孩不管不顧自己的傷，眼睛直盯著手上拽緊的玉佩。擔心真的就這
    樣被人搶去。
    “還不放手！什麽你的，我們看上了就是我們的！你還不放手？再不放手就把你的手折了，看你交不交出來！”
    領頭的男孩氣勢洶洶地恐嚇。
    那個小孩咬著唇，眼神倔強：“這是我的。不能丟的。以後有好東西都給你們，這一件不行！”
    “哼！你休想！以後的要給我們，這個也是我們的！你放不放手？！”磨蹭得不耐煩，伸手又是一把將那小孩推
    倒在地，大喝一聲，“給我按住他的手！”
    幾個男孩一擁而上，粗魯地按住那孩子，兩個人分在兩邊，用膝蓋壓住了他的手臂，讓他一動不能動。
    “走開！快走開！你們不能這樣！那是我的，那是我的東西！”
    大男孩蹲下來，使勁掰那孩子捏緊的手掌。
    那個小孩子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抿著唇握緊了手，指甲掐進肉裡，手指被狠狠扯開，劃過一條條的血印，他似乎
    也不覺得痛，隻用盡力氣掙紮。
    無奈太過瘦弱，又形單影隻，玉佩終究被那男孩搶去了。一招呼，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要離去。
    那孩子什麽都顧不得，摹地從地上跳起來，衝過去，狠狠一撞那搶了他玉佩的大男孩。
    身後突襲，那個男孩猝不及防，手一抖，玉佩掉落在地上，登時碎成兩半。
    “我的玉佩！不要……”那小孩的臉頓時煞白，望著破碎的寶貝失了神。
    “混賬！你竟然敢推我！玉佩也碎了，怎麼去換錢！你該死！”那大男孩發怒地直吼，“給我打！”
    一群人立時衝過去，圍住他，拳打腳踢。
    那孩子蹲在地上，抱著頭，眼睛還是直直地望著那碎了的玉佩，忽然視線模糊，像是要哭出來。
    “娘…娘……”喃喃的，聽不清楚究竟說了些什麽。
    “住手！你們在做什麽？！”一聲怒吼突然響起，驚得一群人紛紛回頭。
    一個男孩，凜然地站在那裏。
    “要你多管閑事！”
    “這麼多人欺負一個，你們好大本事！”同樣是不大的孩子，這個男孩，卻有著森然的氣質，像他冰冷的臉，沒
    有起伏。
    一群人撲過去。
    一陣混亂的廝打。
    那被欺負的孩子隻是呆呆地蹲在地上，手心裏捏著那碎成兩半的玉佩，抽噎聲斷斷續續。
    “走著瞧！走！”那群人臉上身上掛了彩，嘴上卻不得饒人，邊罵邊跑，一晃眼四散無蹤。
    那個男孩也好不到哪裏去，眼角額角裂開了幾道傷口，細細的流著血，麵上青一塊紫一塊，讓他英氣的五官頗有
    些狼狽。
    他朝地上吐了口血，伸出手背抹了抹嘴角：“該死的！”
    他抬轉頭，望見縮在那裏的他。
    走過去，在他麵前蹲下來，輕輕拍了拍他：“喂，沒事了。你別怕了。”
    那孩子抬起頭來，眼淚未擦，哭花了一整張臉。
    男孩歎了口氣，卷起袖子往他臉上抹去：“怎麼哭得這麼髒？別哭了。你是男孩子啊，怎麼能那樣讓人欺負啊。
    ”
    聽他這麼一說，那孩子眼淚突然掉得更凶。
    “喂喂……”男孩手忙腳亂，“別哭啊，你別哭了，這樣子，好像是我在欺負你。”
    那孩子看他苦惱的樣子，忍住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掛著眼淚有著單純的潔白。
    男孩晃了神情，局促地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你叫什麼名字？”男孩問他。
    他怔了怔，腦海裏回想起那句囑咐：“任何生人問你名字，都不要據實以告。”他皺了皺眉，低頭不語。
    “不願意說？”
    他又抬起頭，望著男孩半天，搖了搖頭，輕聲一句：“我叫小瑜兒。”
    “小魚兒？”男孩好奇，“沒有姓嗎？”
    那孩子搖頭。
    男孩笑了笑：“我記住了，小魚兒，我叫沈言徹。你就叫我言徹吧。”
    小瑜兒點了點頭，叫了一聲：“言徹。”
    沈言徹大咧咧一笑：“你真好玩。”他說著，把他扶起來，“以後我來保護你吧，不會再讓那些人欺負你。”
    小瑜兒笑他：“你還不是挨打，臉上都是傷。”他說著話，把玉佩塞進了衣服裏。
    “反正以後不讓你挨打。”沈言徹拍拍胸脯，胸有成竹的樣子。
    小瑜兒也不反駁，拉了拉他，說：“我帶你去洗洗。”
    沈言徹點頭，跟著他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穿過小樹林是一條清澈的小溪流。
    淳淳的水映得出岸邊人的身影。
    小瑜兒浸濕了手絹，洗幹淨，走回言徹身邊，伸手擦他臉上的汙跡。
    言徹抓住他的手，拿過他手裏的手絹，細細給他擦起來。
    小瑜兒愣了一下，又回過神來，連忙說：“我沒事，你臉上才受傷了。”
    “別動，”言徹皺眉說了一句，“你哭得髒兮兮的。”
    小瑜兒任他把自己的臉擦幹淨，再隨手拿過手絹，到小溪邊搓洗。
    聽見言徹在身後低聲的讚歎：“這裏真美啊。”
    小瑜兒笑：“很漂亮吧？這個小樹林春天的時候更加美。”
    言徹笑著搖了搖頭：“我說的是南邊這整個地方。”
    小瑜兒略微驚訝：“你不是長在這兒的嗎？”
    “嗯。我出生在北邊，這是第一次到這麼南邊。”
    “北邊…”他似有猶疑，低低地問，“北邊是怎麼樣的……”
    “北邊很冷，這個時候都要裹上厚厚的衣物了。北邊的東西也都不是這樣小巧玲瓏的。你看你，那麼瘦小，我比
    你結實多了。”言徹笑意盈盈，緩緩說著。
    “哪有，我強壯得很。”小瑜兒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誰知嗆了好幾聲。
    胸口還真疼，早知道就不這麼大手勁了。
    “你這個人。”言徹瞪了他一眼，把他拉過來，按在自己身旁，“逞什麼強！”
    小瑜兒側過身子，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和汙漬。
    “小魚兒，以後，我帶你去北邊看看吧。”言徹看著近在咫尺的人，邀請地說。
    小瑜兒頓了頓，搖頭：“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永遠也不踏上那個地方。”
    “為什麼？”
    小瑜兒不答隻問：“你住得，離皇宮近嗎？”
    言徹點頭：“我就住在皇城裏。那兒很大。”
    小瑜兒沉默著沒再搭話。
    “小魚兒，你沒去過北邊，為什麼不喜歡它？”言徹輕聲問。
    “我不是不喜歡北邊，”小瑜兒望向遠處，目光突然有些哀傷，“也許隻是害怕吧……”
    “怕什麼？”言徹費解，“難道是怕被人欺負？”
    搖頭，小瑜兒垂了眼眸，不答。
    言徹有些失落，一時不說話。
    坐了許久，小瑜兒突然問他：“你喜歡南邊嗎？”
    怔了一下，言徹隨即點頭：“喜歡。”
    “你會留在這裏嗎？”
    “…現在會。以後……以後我也不知道。”言徹的話語裏帶著與年齡不符的落寞。
    “那我帶你玩吧。”小瑜兒清亮的眼睛突然閃過一簇愉悅的光，說著，“伶城我都很熟悉了。”
    言徹頓時來了興致：“真的？你願意帶我四處逛逛？”
    小瑜兒用力點了點頭。”不過今天不行，我必須回去了。明天起如何？”
    “好，一言為定。“言徹伸出手和他一掌約定，“明天你一定要出來啊。”
    小瑜兒笑著起身。
    “小魚兒，我送你回去。你家住在哪兒？”言徹問。
    小瑜兒撣撣坐髒的衣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明天，你也在這小樹林等我。天亮我就會過來。”
    他說著，人已經跑出老遠。又停步，轉身叮囑他：“言徹，臉上的傷要記得擦藥啊。”
    “小魚兒，你明天一定會來吧？”言徹似有不放心。
    “當然。君子一言，言出必行。”小瑜兒給了他一個純澈的笑容，然後轉身靈快地穿過樹林而去。
    言徹坐回小溪邊，撿了一顆石子丟進溪底，兀自喃喃了一句：“這家夥，會來的吧……”
    夕陽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