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喚聲，莫曉芸微顰雙眉，心下明了時間的緊迫，雖是不願卻也無奈，隻得低頭認錯：“小姐，小姐，你聽小李哥又催咱們了，丫頭都是一心為你著想，你若真想知道原委不妨到車中再問，小姐？”
    莫曉芸扯著小姐的衣袖不停晃動，搖得她也有些心動。小姐嘴上不吭聲，心中甚是讚同她的說法，再要不回去怕是真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上次被罰的情景還記憶猶新。
    霍小姐勉為其難地道：“好吧，先回去再說。”還是不舍地環顧一周，然後示意莫曉芸開門。
    莫曉芸笑著打開門對著一身灰衣打扮的小廝說道：“小李哥，咱們這就回去。煩勞你先整頓一下，我和小……公子這就來。”
    小李哥眉開眼笑連連點頭，一轉身不見蹤影。莫曉芸整整衣衫，回頭道：“公子，咱們還是早些回吧。”眼巴巴地盼著小姐極早動身。
    霍小姐留戀地望向窗外，頷首邁步正欲回身，忽的眼角掃見樓下的一頂紅頂藍轎，立時花容變色麵容蒼白，一著急失了方寸險些摔倒，拉著莫曉芸道：“芸兒，芸兒，莫不是我眼花了，那是誰的轎子？”
    莫曉芸不經意地一瞥，心中“咯噔”一下，喋喋叫苦：這下完了，這下完了，老爺怎麼來了？霍小姐不用再多問，隻看她這神色就清楚了個八九分，不是爹爹還會是誰！
    “芸兒，你倒是說話呀，怎麼辦？”霍小姐神色慌張，催促道，指望著平日裏能說會道的莫曉芸想出個妙招來個金蟬脫殼悄無痕跡。
    “能怎麼辦？”莫曉芸擠出一絲聲音，潑了一盆冷水，“呆在這兒唄，躲過老爺再說。”不然，上天入地誰能去的了哇！
    霍小姐還沒出聲，小李哥匆匆忙忙闖了進來，顧不得什麼身份就喊道：“糟了，糟了，老爺正衝這兒來了。”喘口氣，接著道：“大總管也在。”
    莫曉芸思前想後覺得蹊蹺，一路行來並沒有被人發覺，怎麼這個時候……
    “曉芸，快點想個法子呀，你不怕再挨板子？”霍小姐打亂了她的思緒，莫曉芸暗暗偷笑，終於沉不住氣了。
    “老爺上回說了，若是再犯正好打發走了，也省得我日夜替小姐擔憂煩心的。”莫曉芸佯歎出聲，惹來霍小姐的一陣焦慮：“死丫頭，你盼著走哇。怎麼養了幾年竟是個白眼狼？”小姐一跺腳就往門外衝。
    “我走事小，小姐今後可就可憐了。”莫曉芸又是長歎一聲，無疑這句話重重地落在霍小姐的心上，原本要僥幸一試現在看來終究會焦頭爛額，邁出的步子立時僵在門口。
    莫曉芸幾步上前攔住去路：“小姐，你不想想老爺此來可是為了你我？”一句話問得小姐啞口無言，她略一皺眉，若有所悟：“你是說，爹爹他……”
    莫曉芸應聲道：“嗯，我料想必不是為了咱們偷跑出來這件事。”神情異常堅定，讓小姐也存了幾分疑惑。
    “那大總管怎麼也在？”小李哥問出了自己的擔心，小姐疑慮的眼光也瞥了過來。
    莫曉芸釋然一笑，答道：“正因為大總管在我才不擔心呢！”說著眼睛眨了眨，透出些許古怪。這是她貫有的神態，讓霍小姐也頓時鬆了口氣，可她麵上仍是一副冰冷：“有什麼就說，別賣關子。”
    莫曉芸撇撇嘴，嘟囔著：“明明就想知道，還這麼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好賴今日此行也是全為小姐，讓人熱臉蛋貼了個冷屁股。”
    霍小姐也耐她不住，催促道：“要說便說，怎得如此多話。”
    “是，是，是，小姐發話，哪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之理。”莫曉芸偷偷一笑，接著道，“前幾日就聽得大總管要出遠門一趟，說是為了……為了小姐的婚事，想必今日大總管回來定是略有眉目，怕事有紕漏，平白無故地惹來風波，與小姐有頗多不便，這才與老爺……”剩下的都已經看到了，無須多言。
    霍小姐不明所以：“這事如何但瞞我一人？你們怎麼得知的？”
    “小姐，你想想呀，老爺視你如掌上明珠，怎得不為你尋覓個好人家嫁了去，我看隻怕是皇族顯貴方可入了老爺的眼，老爺不願你多費心神自是瞞著你哄著你的。外間的傳聞由來已久，我們做下人的出出入入，耳聞得多了。”莫曉芸說著又探看了一下樓下的情況，沒見人影想是已上樓來。
    “都有些什麼傳聞，說來聽聽。”霍小姐追問道，顧不得其他事情。
    莫曉芸讓小李哥守住門口，自己又往前湊了湊，但疑慮重重，不知該如何開口，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擠出一句話。
    “盡管說來，無妨。”
    莫曉芸輕應一聲，先安慰道：“外間傳聞也不可信，多是空穴來風，小姐隻當是閭巷閑文聽聽罷了。我們也隻偶爾聽得一句半句，事情原委也是不大清楚的，免不了以訛傳訛，說得離奇了小姐也不要見怪。”醜話先說前邊，省得一會又是幹戈大動，任誰也承擔不起。
    小姐頷首讚同以待下文。
    莫曉芸繼續道：“霍家是名門望族，自是聯姻者絡繹不絕，本是喜事好事，奈何老爺屢屢以愛女之名回絕媒人之托，竟是事出有因。小姐自小生得乖巧可人，伶俐秀美，又有‘玉人’之美稱，享譽花城內外，早已是皇族的眼中之物，老爺雖然官職顯赫，也免不得皇親國戚權勢的威壓，不敢輕易將你許配他人，隻能假借他名推脫一二。這次大總管無故出府，必是得到了什麼訊息，才躬身親行為老爺探聽消息的。”
    霍小姐想想也是，霍大總管極少出門遠行，這次一去便是一月有餘，毫無形跡，即使回來也躲躲閃閃的不願露麵。
    霍小姐略一沉思，道：“這豈不是你說的那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能聽天由命，任人擺布了？”
    莫曉芸無奈地垂下頭，身在官宦之家都有身不由己的無耐，“一入侯門深似海”道出了多少聯姻女子的心聲。她不由得深深地看了一眼端坐的大小姐——霍瑩玉，命運弄人又耐幾何？
    屋內一片沉寂，歡愉的氣息隱沒在不爭的事實悲痛裏。
    小李哥牢牢地守候在門旁，時不時透過縫隙望向門外。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緊接著就聽到小二清亮的吆喝聲：“二位爺您慢請，小的去去就來。”
    小李哥猛的一扣門，“啪”地一聲，著實驚動了屋內的兩個人。
    “小李哥，怎麼了？”莫曉芸關切地問道，邁著碎步走近門前，霍小姐也擔心地掃了過來。
    小李哥咽了一口吐沫，吞吞吐吐道：“是……是……是老爺和大……大……大總管。”
    莫曉芸附耳門邊，靜聽隔壁的動靜，小李哥屏氣凝神不敢有絲毫怠慢，倒是霍小姐更加鎮靜，沒有分毫的緊張。
    “怎麼樣？”霍瑩玉輕聲問道。
    “外邊沒有什麼響聲，都進去了。”莫曉芸回複道，小李哥又貼近門口聽了聽，十分讚同。
    “不知會談些什麼？”霍瑩玉若有所思。
    莫曉芸聽罷，覺得話音不對，立刻接道：“小姐，該不是想偷聽吧。若是那樣，芸兒可要先走一步。”沒等莫曉芸起腳，就被狠狠地扯了回來。
    “這哪算得上偷聽。急什麼，事情的來龍去脈尚不明了，怎麼可以這樣一走了之。”
    姑奶奶她這是想幹什麼，莫曉芸生生咽下了一口吐沫，差點被嗆到，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霍瑩玉來了興致，好奇心陡增：“這個機會難得，一定得探聽清楚。什麼王公貴族，官宦子弟，個個都是花天酒地、遊手好閑的主兒，難入我眼。爹爹若是真將我……”霍瑩玉越說越有些忿忿不平，難以釋懷。
    莫曉芸一聽渾身打了個冷顫，偷偷地向著小李哥使了個眼色，小李哥不明所以臉露難色。無奈，莫曉芸輕輕地挪動著步子生怕打斷了小姐的豪言壯語，以小姐的脾氣這不明擺著要送人入虎口，還是趁機偷溜的好。
    “傻李子，一會兒有你好瞧的。”莫曉芸使勁地給小李哥丟個眼色，心裏默默想著。
    眼看大功告成，可以順利地偷溜出去，莫曉芸不禁有些沾沾自喜。
    “想去哪兒？你不是都聽到我說的話了嗎？”真是晴天霹靂，莫曉芸的頭頂一片白光，好端端的，要下雨呀，雷陣雨。一旁的小李哥還傻愣愣地站著。
    “你不是也聽到了嗎？”莫曉芸提醒小李哥。
    小李哥憨憨一笑，回複道：“聽到了，我也好生為小姐著急。”
    莫曉芸狠狠地瞪了過去，嘴裏小聲嘀咕著：“要死呀，臭小子。”剛才怎麼不辟死他。
    霍瑩玉的笑容堆了滿臉，小李哥第一次見，癡癡地看呆了。
    “好，那就去吧。我靜等佳音。”霍小姐笑得有些毛骨悚然，小李哥預感好像不妙。
    “喂，走吧，傻愣著幹嗎，輕一點。”莫曉芸打開一扇門，掃視了一眼四周，囑咐著小李哥。
    小李哥點點頭，好奇地問道：“去哪兒？小姐一個人安全嗎？”
    最安全地就是她了，莫曉芸懶得解釋，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門。房間這麼多，哪一個才是。
    “老爺和大總管進哪個雅間了？”莫曉芸壓低了聲音問道。
    “前邊那一個，問這個幹嗎？”小李哥指了指前邊，聲音裏有些不滿。
    莫曉芸一手捂住小李哥的嘴：“你不想活了，這麼大的聲音。不怕被老爺和大總管發現。”
    小李哥這才恍然大悟，如夢初醒，明白自己是幹什麼的了，腿肚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來：“怕……怕……怕……”
    知道怕就好，“輕點，別礙事。”莫曉芸又叮囑道。
    小李哥乖乖地點頭，不敢再說一句話。莫曉芸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這樣就好。
    莫曉芸躬著腰，低著頭，慢慢地向前移，快到了。
    跟了小姐五六年，她的脾氣，莫曉芸最清楚不過了。光聽她的話音，莫曉芸就明白她要幹什麼。幾年的相處，幾年的情誼，莫曉芸怎麼會袖手旁觀，不過這次確實有點玄兒。
    這是怎麼了，碰到牆了，走不動了。莫曉芸抬起頭，眼前一亮，哇，帥哥呀，怎麼從沒見過。
    帥哥也一臉好奇居高臨下地看著。
    “喂，沒事吧。”有好心人詢問了一聲。
    莫曉芸立刻挺直了身子，感激地看了過去。清俊的臉龐，冷峻的眸子，嘴角一絲不屑的玩味，渾身透著一股威嚴，明明是個下人打扮，氣勢有些咄咄逼人。
    莫曉芸不自然地答道：“沒事，沒事。”身後的小李哥也是點頭哈腰，生怕被發現什麼。
    帥哥淡然一笑，擦身而過。莫曉芸舒出一口氣剛要抬腳，就聽後邊“哎呦”了一聲。這又是誰，壞人好事。
    小李哥無辜地指指身後，莫曉芸也看了個明白。霍瑩玉不偏不斜正巧撞上了剛才的那位帥哥。這四目相對，可真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帥哥身後的仆人略顯驚訝，神情變了幾變，久久不能移開視線。
    “公子，可好？”帥哥發話。聲音這麼優雅動人。
    霍瑩玉的臉一下紅了起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妨事，不妨事，公子客氣。”
    帥哥淺淺一笑，釋然道：“如此便好。”又扭轉頭對著身後的仆人說道，“走吧。”
    仆人一愣，立刻會意，讓開了一條道。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鄰近的一間雅座。莫曉芸無暇他顧，拍了小李哥一下，繼續前進。
    屋裏沒有一點動靜，不知兩人在幹些什麼。莫曉芸把耳朵貼緊了門邊，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這兩個人真是的，搞什麼鬼，這麼秘密。”莫曉芸心裏盤算著，蹲了半天沒有一絲聲音，她的雙腳有些麻了。
    算了，呆在這兒也沒用，還是早走為妙。莫曉芸示意小李哥回去，小李哥立即付諸行動，迅速轉身走人。
    安全抵達，莫曉芸總算放下了心。不過，屋裏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
    霍瑩玉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微笑，想得入了神。
    “動心了？”莫曉芸蹭到跟前，猾黠地問道。
    霍瑩玉害羞地垂下頭，幽幽道：“瞎說什麼呀，丫頭。”
    “還說不是，一臉的了然，騙人。不過，”莫曉芸轉念一思，“在花城從沒見過他，他到底是誰？”
    在另一間雅座裏。
    “你說的當真？”一位身材臃腫，官相十足的中年人問道。
    “是，老爺。消息錯不了。”另一人低聲道。
    “海權。”中年人低喚一聲。
    “是。”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語氣中充滿了期待。
    周圍一片沉默。
    中年人自嘲地笑了笑，這是個不言自明的答案：“我的玉兒，我的玉兒，真的要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