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邊找找！”
    “那邊呢？”
    “定要扒皮抽筋……”
    “仔細搜，肯定跑不遠！”
    他們說的對，她的確跑不遠。
    連琇看著夜裏無數的燈光如流水般起伏，就像是一絲火星滴入了易燃品的堆裏，刹那間就燒了個昏天黑地。
    這全都是提著燈要連夜抓她出來的村民，離她已經很近了，不過是顧忌著那棵巨槐和有些邪門的井棚，才沒有第一時間過來探查。
    連琇就躲在井棚邊破爛磚頭堆的後邊。那汙跡斑斑的井棚，晃眼間似乎還吊著莊鈺梅的屍體，發出無聲的呐喊。
    手心，是一條深可見骨的傷口，王家興的血混著她的，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她太用力了，碎瓷片反向也對她的手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大概是死了吧，連琇攏了攏被撕碎的前襟，麵無表情的想。流了那麼多血，她又在後麵補上數刀，還是咽喉那樣致命的部位，怎麼看也沒有活下來的希望。不過若王家興也是跟巫老一樣不死不滅的怪物，那她也是沒有辦法，最後的這段時間，也不能順帶一個下地獄，著實有點遺憾。
    一直痙攣的手，漸漸安靜了下來，呼吸也不複先前的急促。連琇脫力一般的後仰靠在磚頭堆上，眼睛朝上看著天上的星星。
    她頭頂的正上方，是漆黑一片，不用想也是老槐那鋪天的華蓋，遮住了天空，讓下麵的這一切都變得暗無天日。可它再怎麼巨大，也無法全部遮住，往村民趕來的方向看，就能看見天空。
    今日的星星，異常的明亮，月亮，則是淺淺彎彎的一道掛在天邊。有風吹來，帶來樹木花草清新的香氣，略微衝淡了她周身的血腥味。
    村民搜過來了，不過幾十米的距離，火光和燈光掠過來的時候，已經能照到井棚的屋簷。
    井棚，真的有一口井。黑色粗糙的井口邊緣，帶著暗紅色的不明鏽跡。
    這井棚不知道是何時建的，通體漆黑，透著不祥的氣息，特別是角梁和簷細瞧之下還雕刻著一些奇特的花紋。雖是井，卻沒有人在這打水，本應掛著水桶和舀子的梁杆，空空如也。也不能說完全空著，層層的暗黑色汙垢絕不讓人忽視，其上還有材質不明的結實麻繩綁著鉤子連在棚簷和梁杆之間，看距離底部的高度，正可以懸吊一個成人。
    梅娘的屍體當時就是吊在這處。
    很多被拐被買來的外鄉人，最終的歸宿也都是這裏。
    汩汩的流水聲，隱隱約約從那井中傳來，竟不是一口枯井。
    也不知道那井裏躺著的，是普通的水還是腥臭的血。
    連琇決定去見識下，看看裏頭到底是什麼。
    夜深了，平地而起的黑霧，絲絲縷縷的縈繞在井邊。村民似乎已經發現了她，嘰哩哇啦摻雜著怒罵喊著她的名字。
    連琇坐在井沿回頭，看見一個個村民惡鬼一般朝這邊趕來，手裏揮舞著鋤頭鋼刀。手底下石頭的冰涼濕滑，刺的她手心一跳跳的疼，她的血，也終於混入了這無數人奉獻而成的暗黑汙跡，留待後人觀瞻。
    死到臨頭，連琇沒想到自己竟能這樣平靜，甚至有一點即將解脫的輕鬆，也許是真的累了，再也不想過那種每日膽戰心驚生不如死的日子。
    屁股一點點往下滑，井水濕漉漉的味道彌漫上來，與血腥味混合在一起。村民的聲音越來越近，連琇不再猶豫，閉上眼睛，鬆開了卡在井簷上的手。
    一瞬間的失重，讓她甚至想笑出來。
    抓她吧，有膽就來井下邊撈她的屍體。
    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來了，巨大的恐懼籠罩住她的全身。
    失重感消失殆盡，她被揪住了後腰處的衣物，停留在井中。
    無數張可怖的麵孔，在她眼前走馬觀花一般的滑過。是誰，是誰抓住了她，是巫老？還是村民？
    總之都沒差，她被抓住了。
    連琇激烈的掙紮，可那禁錮住她的衣物的東西，不僅沒被掙脫，反而由後朝前纏了過來，將她捆了個結實。她的手撫在腰間，發現攔住她的，是韌性十足的木質枝條。
    枝條上攏，她眨眼間被拉出了井口，那黑暗中蔓延出來的枝條，纏著她的腰將她送出了井棚。
    連琇趴伏在地上，眼前是一席銀白色的袍裾。隨著來人的走動，那衣服如雲朵一般，跟著飄浮。
    村民的怒罵聲，漸漸小了下去，似乎遇到了什麼令人畏懼的事物，集體被嚇得失了聲。
    是巫老嗎？巫老今天換了白衣服？
    禁錮住她的枝條，有生命一般的抽離，連琇整理了一下又被扯開露出大半邊身子的衣襟，從地上爬了起來。
    視線一點點往上，銀白色的長袍廣袖也跟著一點點向上。這人異常的高，連琇低著頭完全站直，也不過就看到此人的胸口。這種高度，連琇立馬想起陳教授變身後形成蜘蛛一般的木質足肢，不僅顯得人高，還能順著絕壁攀岩。
    可心中卻另有一種直覺告訴她，穿白色的雖說可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許不會有她想象中的那樣猙獰嚇人。
    村裏人服飾大多顏色厚重，沒有人會穿白色的。這種錯覺，大概是莊鈺梅來的那日，穿了一身白裙子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