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73、好男孩一定要過得好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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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3、好男孩一定要過得好
    Sally在女友的陪伴下,來到酒店的陽台。我偷瞄眼腕表,剛好是十點。
    自打一個月前在澳門分別後,我們還是第一次見,竟然在澳洲,小心髒難免怦怦地跳。想來,昨晚不去接機還是對的,把相見恨晚的情緒醞釀到剛剛好。
    看得出Sally也有點激動,但這些年她修煉得越來越好,不輕易流露內心的情緒,那是在商場上磨煉的,她的那份矜持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隻有我能從她眼睛裏看到她的心。
    那天,Sally穿了條曳地長裙,我不知道那裙子該叫什麼顏色,茶色,駝色,丁香色?搞不清,反正很別致,和她黝黑的膚色很搭。坦露的手臂和脖子顯得單薄和消瘦。以前她給我印象一直是肉感的,帶著熱帶的陽光。這幾年確實發生了一些變化,有過一次流產,健康狀況大不如以前……短發並不太適合那套衣服,但依然美麗。
    她微笑著迎我走來,腳步輕快。她看見我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疏忽了,應該為你備一套新禮服。”她認為我的禮服嫌緊了。
    我身上的這套禮服,是去日本參加伊藤婚禮時定製的,日本的設計師,風格比較修身。設計師認為我肩寬腰窄,穿這款效果一定很好,他很興奮我能選擇穿他的定製西服,高個子帥哥體現他的設計,是極好的宣傳。試裝的時候我就說緊,設計師卻堅持說“十分合體”,還恭維我“剛好突出腰線和臀線,好漂亮”,好像一忽悠,我一樂,就不要他改成衣了。他一轉身,我抓緊問Sally,這衣服掐腰,我屁股看上去是不是很肉?她認為我不該在這場合跟她調情,給了我一眼。其實我沒有,就是想弄明白,所謂“好漂亮”是什麼意思?男生被人覺得臀線腰線吸睛可不是什麼好事。況且,我感覺到設計師的手幾次在我屁股上撫過,搞不清是在整理衣服的紋理,還是趁機吃我豆腐。
    是Sally最後決定“就這樣了”,“不改了”。她說:“這個設計師就是這個風格,你要他替你做得鬆一些,他簡直覺得你在羞辱他,為難他,顛覆他的審美。”是啊,誰叫我們跑到日本定製成衣呢?早知道在香港做了,可以隨便提要求,由著自己。
    這會兒,偏偏是Sally自己先說“禮服緊了”。
    我玩笑地說,難道我胖了?
    陳昊在一邊說:“不是胖,是大了。”
    現在的男生通常很神經,不能說“大”這個字,一說就覺得是槽點。我知道陳昊沒那意思,他是說我長大成年了,娶老婆了,挺應景的馬屁話,但我總覺得有點不妥,撲哧噴出來。陳昊立馬領會,衝我白了下眼睛。這事叫他一攪和有點欠嚴肅。
    朋友們都誇酒店的環境好,Sally也很滿意。我們在大理石柱子前合了幾張影,非常古典,很唯美。唯一遺憾的是這地方離家太遠,又逢新年,還是有不少親友無法出席,比如彤姐,比如五子哥,比如……Sally提醒我給爸媽打電話,沒有父母的祝福,婚姻是不幸福的,她在乎這個。趁大家還在寒暄,我撥通了爸爸的電話,告訴他我的訂婚儀式馬上要舉行了……通話時間很短,隻幾十秒,不到一分鍾。爸爸給了我簡單但算是很正式的祝福。
    和英國時差太大,我沒敢叨擾媽媽。
    訂婚儀式其實很簡單,前後不過幾分鍾。因為我們都不信教,便沒那套繁文縟節。表哥代表男方家屬宣部“訂婚典禮開始”後,我把一掛作為訂婚信物的項鏈為Sally戴上後,好像再沒有什麼可做。陳昊為我捧著花,傻愣愣看著,竟然忘了遞給我。當我把捧花從陳昊手裏奪過來交給Sally時,在場的人都笑了……
    拿什麼作為訂婚信物讓我糾結了很久。本來打算買戒指,是媽媽在電話裏提醒我,說戒指要在正式結婚那天戴。於是聽從媽媽的,改了主意。接下來便是無窮無盡無法確定的選擇。我曾經想,不走尋常路線,出點新招,比如送隻活物,袖珍狗什麼。但陳昊和邁克堅決反對,說我經常弄巧成拙,“沒有把握的事別做!”無奈之下,去找丁丁哥,這方麵他是專家,他的建議應該沒錯。丁丁哥也認為,Sally這樣的年齡,也許更適合比較嚴肅的信物,常規一點倒沒所謂,主要是能看到我在這件事上是認真的,花了心思。最終是丁丁哥陪我去選了一掛項鏈,幾乎傾入了我手頭全部的資金。買完項鏈那天,我回到公司,對所有人說,這一年你們都別想讓我做東了!同事們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說,已婚男就是這德行,很窮啊!他們笑我“又犯病了”,中午給我買便當時,朝我跟前一撂,不說吃飯,說“吃藥了!”
    可我到現在還覺得項鏈太缺乏創意。我特別想送個小活物什麼,似乎更符合我的個性。但是有些想法永遠隻能停留在在“狂想”階段,要付諸實現,尚缺乏那份恣意妄為的狂勁。
    ……餐廳的服務生很多,手頭沒有工作便過來陽台看熱鬧。他們參與精神很足,毫不吝嗇給我們笑聲掌聲,所以感覺現場的人不少,氣氛不錯。有一刻,我曾想,這個訂婚儀式如果隻有我和Sally兩個人,會是什麼樣的情景?也許,也非常具有儀式感。兩個人也是一種情調。
    屹風大哥好拿我開心,一定要我當著眾人麵,單膝下跪,奉上鮮花,對Sally說,請您嫁給我。我說不行不行這太俗了。可是眾人沒有一點饒過我的意思。我裝模作樣扯了半天褲子,說褲腿太瘦,跪不下來。於是人們允許我站著說,但必須麵對我老婆。
    我憋了好久,就是說不出來。那會兒我臉上的汗已經淌成珠簾了……後來,我看了當時攝影師的抓拍,除了覺得自己帥爆外,臉上那些掛下來的串串也非常清晰。要不是當時穿著西服,我那襯衫前後都濕透,好身材全能透視的模樣一定很勁爆。
    我張了幾次口都被自己笑回去,守著我的陳昊急了,使勁在我耳邊攛掇:“說呀,快說——請您嫁給我,說這句話有這麼難嗎?”
    我轉過臉看著他,說,你說得挺好的,要不你替我說吧?
    陳昊說:“你個菜鳥,能不鬧嗎?堅持多正經一會兒都不行?”
    伴郎說新郎菜鳥還是頭一回見,還用膝蓋頂我一下。我反應極快,當即用鞋尖踢他,回敬他。那時,我看見表哥和屹風大哥對視了一眼,這讓我很受刺激。他們準是在說,“這孩子,這麼不成熟,哪裏到了結婚的年紀。”
    我努力讓自己嚴肅起來,對著自己的新娘說,Will-you-like-to-live-with-me。我覺得這麼比較自然,用英語,用相對文藝的詞語,我還說得出口。
    但我沒能過關,所有人都衝我齊聲喊:“Marry-me!Marry-me!”,包括那些看熱鬧的餐廳服務生。於是我隻好重新說,Will-you-marry-me?
    我不知道Sally是不是在期待我這麼正式?
    她多半是能原諒我的,無論我說什麼,在她心裏,我就是她的。早就被她占為己有,就像一根鑰匙鏈掛在褲腰上。
    在眾人強烈起哄下,我吻了即將成為我新娘的那個人……這一次我超自覺。有了前一次求婚,我明白早晚得完成這事,這都是“儀式”的一部分,而且是高潮部分。與其讓人催促,不如大大方方,主動索吻。不就是一個吻嘛,你們不就是想看帥哥奉獻初吻嘛,滿足你們就是了。然而——
    我吻得太衝了,也太深,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在這一瞬間發生什麼,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沒法放開我老婆了。我怕被人當場就看出來,怕嘁哩咵啦一個勁搶拍的攝影師拍到我的尷尬,留下讓哥們同事笑話我的鐵證。日後倘若人們看到這些照片,都不關心我有多帥,注意力全在褲子是怎麼回事?那我就糗大了。幹擾主題,得不償失。
    那天儀式之後,我對陳昊說的最驚人的一句話是,我要殺了那個做禮服的日本人!
    陳昊石化了。
    他永遠搞不清我腦子裏在轉什麼。
    我和所有來賓一起吃了陽光下的早餐。按理,早餐不提供帶酒精的飲料,但那天早餐,酒店同意安排有香檳。於是我以香檳答謝親友,喝了不少。走出餐廳時,感覺滿眼是耀眼的陽光,金星四濺。我不知道是香檳的作用,還是人生真的變得明媚而熾烈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就要隨海哥去墨爾本。
    海哥全家專程從墨爾本過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儀式,隻停留了一天,便急著趕回去。海哥說,澳網已經決出八強,再不過去就錯過最精彩的比賽了。生活的主題一下子從訂婚切換到澳網,而海哥的急切也正是我的急切。
    海哥在墨爾本定居好些年了,五年前剛剛宣誓入籍,他說他本來不想入籍的,都是孩子們攛掇。他說到了他這樣的年紀,多半是服從兒女的。通過入籍,他最大的體會是,原先不該對自己的英語水平那麼缺乏自信。凡入籍,都要進行一次英語能力測試,海哥不想入籍的最根本原因,是不願意參加狗屁的考試。我聽了這事哈哈大笑。我們在澳洲餘下的幾天,全由海哥安排。屹風大哥也與我們同行,他也是網球迷,每屆澳網都是忠實的擁躉,都要從悉尼飛到墨爾本一飽眼福,而這一次將和我們一起開車去墨爾本。表哥則在我們離開悉尼的第二天去了新西蘭。
    表哥在我打算上車前,和我做了一次簡短的談話,他先是拍下我的肩膀,之後,好久沒有開口,我估摸他是在考慮,這會兒該對我說些什麼?
    我靜靜地等待……
    表哥說,挺好……小鈞,長大了,哥看見你今天的樣子很高興……
    他說,“記得我和你嫂子把你從新加坡帶去北京的那天嗎?那天,通過出關檢查時,我看著你一圈一圈把綁帶從胸前解下,然後扔進一邊的廢物箱,當時我的心好沉重……好沉重。雖然,看起來你反應很平靜,平靜到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然而就是這種平靜讓我擔心。我從你眼睛裏看到了冷漠。我不知道這種冷漠是針對什麼,對人,對這個世界,還是對你自己?這種眼神是你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那時你離20歲還差幾個月。我曾經對你嫂子說過這樣一句話,我說,小彤,我可能作了平生最錯誤的一個決定。從你把你爸媽身邊帶走,我不知道自己負不負得起這個責任。從那時起,我一直很害怕,我怕我自己沒有這個能力,怕我其實是對你爸媽誇了海口……但是你嫂子對你有信心,她堅持說你是個好孩子,她說,這孩子你們都不要,我要!我說她母性泛濫,她說,那就讓時間來說話吧。她對你一直像自己的兒子一樣掛心,雖然你們是姐弟。”
    表哥眼眶裏噙著淚光。
    “有段時間,你在炸雞店打工,你姐為這事哭了好幾回,她說她不敢相信一個NUS的學生,會淪落到在街頭發炸雞廣告。哭完,你姐抹抹眼淚對我說,別跟我提把小鈞送回新加坡的事,誰再提,我跟他急……那段時間,我看你姐其實是動搖了,但她沒有放棄。她說,誰都有叛逆期,過了這階段就好……她始終說你會有出息的。我經常很佩服你彤姐的原因,就是她內心好堅強,在許多事情上都顯得有堅持,有韌勁。
    “今天,哥親眼看著你把婚事定了,打心裏高興——雖然覺得有點早,但這沒問題,男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就會有責任心,就真正長大了。記住,無論20還是30歲,還是40歲娶老婆,都是你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了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就要證明給所有人,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表哥看我聽著聽著逐漸低下頭,舉手扶起我的臉……從他看我的眼神裏,我看到一個兄長的溫情和愛。
    表哥的手沒有馬上挪開,而是輕輕拍拍我臉:“這麼漂亮的男孩——剛才酒店的人都在議論,說新郎好帥。老天對你太眷顧太好了……好男孩一定要過得好,否則老天都要生氣的……”這是表哥最重量的關照,聽來很普通的一句話,但蘊含著無窮意味。
    他把我惹哭了。
    又是汗水,又是淚水,我把髒髒的臉擱在他肩膀上……
    車裏的人對我們喊:“……兄弟倆不怕曬啊?一起去墨爾本吧,既然不舍得分開……”
    表哥抱住我:“記得給你姐打電話……”這是他叮囑我的最後一句話。
    墨爾本似乎更熱。下了飛機我就想光膀子。那一年維多利亞州山林大火,就是由於墨爾本異乎尋常的炎熱和幹燥引起的。那場大火發生在我們離開澳洲後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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