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打開原先的局限世界
    等我定完外賣，發現浴室裏沒動靜，便走了進去。見果子坐在浴缸上一動不動，好像還沒從先前的事裏緩過來。
    我催促他，抓緊洗吧，洗完暖和一點。
    他懶洋洋脫衣服，隨後跨入浴缸。於是我擼起袖子，取過衝淋替他洗頭。小子頭發又黑又濃，搓幾下就一頭泡沫。我隨口問，為什麼會猜到第一個找到你的人是我？
    他澀澀地咧一下嘴角，搖搖頭。
    是不是覺得我特別會打架？
    他認真點頭，隨即又搖頭否認，好呆萌。
    我說，靠Tony替你打架不是個事兒，男孩子要學會自己打架……最重要的是要學會保護自己。
    我用擦澡海綿為他洗肩部和手臂，看到先前的繩痕已經變成紫褐色瘀斑，不敢用力，繞過了那部位。
    默了一會兒，果子說：“Tony哥哥，你不想問我什麼嗎？”
    我歎了口氣說，不問了……
    他站起身，自己擦洗腿。我注意到他那部位的情況比先前好了許多，不那麼紅了。看他小心翼翼地對待，我不由問，疼嗎？
    “有點辣辣的。”
    沒關係，可能有擦破，洗完澡抹一點油……還有什麼地方疼？
    他搖頭，我也不再深問，接過他手裏的擦澡海綿……
    我一麵為他洗身子，一麵想，這孩子多漂亮。
    漂亮男孩麻煩多，到哪兒都一樣。尤其是那肌膚，光潔到幾乎沒有瑕疵，先前沒怎麼注意，當他光身子近距離站在跟前時，我突然覺得，和我十四、五歲那會兒有得一拚，但是我身型骨骼高大，他顯得嬌小，胳膊腿都細細的，應該說還沒長開。我不知道這是繼承了他老爸的形，還是遺傳了他母親的基因？總之，這孩子長成這樣，在我看來，麻煩大了。
    不出所料，麻煩就這麼冷不丁出現了。
    當我們發現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不再是個孩子，而這一切，來得比預料得要早，以致讓我們這些成年人都發懵，好久緩不過勁來。
    我了解這個圈子裏的事，這樣一個孩子，早晚逃不過那些獵豔捕色的壞蛋。他們是天生的捕手，有一雙鷹隼的眼，專覓那些鮮嫩、長得好的男孩子，他們喜歡“小鮮肉”就跟戰爭狂人喜歡核武器一樣。剛開始，我對小鮮肉這個詞特別膈應，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覺得這個詞太他媽傳神了。
    當然，我明白，問題不全出在那些有偏執愛好的人，王欣然同學有自己的問題，這也是我不想追究從酒店倉皇出逃的那些人的原因。顯而易見，果子願意接近同性，這種傾向早在幾個月前已見端倪。淼淼曾經跟我說過，說果子老是主動去他老爸開的那家會所，跟那裏的帥哥私教混得熟絡，客觀上說，是他主動給了那些人機會。淼淼還說：“那孩子好崇拜你，瞧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我當時開玩笑對淼淼說，吃醋啊？“說正經的，”淼淼說，“我隻是想讓你注意著點。”其實，我當然有知道，淼淼不說我也有察覺。我什麼觀察力啊？和別人一對視，就知道對方什麼心思；和人一握手，或者拍一下肩膀，就知道他心跳有多快。至於果子，不說別的，就說我把他從酒店解救出來的那會兒，他自始至終偎著我，手還緊緊抓住我衣服，這不是普通男孩受到驚嚇後的表現，他身體對我的依賴也不是單純尋求保護的依賴，這個我能感覺不出來？我能做到的是，盡量不去強化這種感覺。但是，有時候，做哥哥的真難。小家夥受了那麼大的傷害，情感正處於特別脆弱的階段，就跟一捧冰碴子似的，一不小心，就從手心掉地下了。不給他一些貼心的關愛和溫暖，做得到嗎？忍心嗎？當然，我會選擇機會，讓他明白，這種關愛，是兄長式的，不包含其他情感因素。
    吃完外送的晚餐，我叮囑果子上床睡覺，那件事隻字不談。
    他原以為我會和他一床睡。我們還有淼淼三人睡一床的那晚，是他開心的記憶。見我打算睡客房，不免有些意外：“不是說好陪我嗎？”真是個孩子。
    我想了下說，那我睡客廳好了，離你近一點。
    “家裏那麼多床，幹嗎要睡沙發啊？”果子想了一下，嘟噥著說：“那你就睡客房吧——”
    我沒有直接去客房，在客廳用他的筆記本上網。小男生有孤獨感，知道我離他近，就在臥室外看守著，會有比較安心的感覺。這一晚他應該睡個好覺。
    果子睡後，我進他臥室看了一次。小子睡覺的樣子好可愛，臉開始變得紅撲撲的，而先前被嚇得煞白煞白。我替他熄了床頭燈，出來時，又把門輕輕掩上，但沒關死。
    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一切都在安靜中，果子屋裏突然傳出一聲瘮人的吼叫，嚇得我從沙發上竄起來。推門見到他迷迷頓頓地在床上翻身，才意識到他是在說夢話。
    做夢的果子出了許多汗，我找來幹毛巾，替他擦拭臉上脖子上的汗。剛才夢魘中的聲音蠻狠的，不知道和誰在較勁？此刻腦袋抵在我懷裏，又像個需要尋找安全感的小男生。
    我一直哄他到睡安靜，才出來。
    半夜他從臥室出來的時候，我立馬就醒了。他說渴了，找水喝。
    不知道那時是幾點，感覺睡下不太久。
    他喝著水，問我：“真睡沙發啊，難受不？”
    挺好，我說。
    我挪了下身子，讓他在我身邊坐下。剛才做惡夢啦？我問。
    他仿佛已經不記得做夢的事，腦子在自己的世界裏轉悠。默了一會兒，問我：“Tony哥哥，你說我是那種人嗎？”
    我一愣，明白他指什麼。
    許多小男生在人生特殊階段，都會產生這樣的疑惑，多半是問自己。倘若有一個可信賴的人，他們多半會尋求他人的看法，仿佛需要被證實。在這一點上，果子比我們幸運，我們那時候，身邊值得信賴的人不多。
    我對果子說，是又怎麼樣？
    我把這話說得特別溫婉。
    同樣是一份感情，同樣是愛，隻不過喜歡上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罷了。人的喜好多半是不受控製的，沒有理由……不過，Tony哥哥覺得一個出色的人，應該完成他人生的全部使命。其中包括一個特別重要使命，那就是結婚、生子，讓自己的生命以另一種形式延續。遺憾的是，有些人無法做到這一點，他們的愛，命定帶有缺憾，不可能完整。那就是你說的那種人。
    果子聽得特別認真。
    我坐起來，攬住他：這個社會最牛嗶的是，人具有強大的自我塑造能力和自我調適機製。許多事是需要意誌力的……Tony哥哥希望你今後多接觸女生。你現在和女生接觸得太少了，你爸爸媽媽分開後，生長環境變得很單一，也給你帶來了性格上的弱點，所以，你有必要主動去改變，因為你已經長大了。和女生建立正常交往後，你會發現她們的好，發現她們有許多地方好可愛，你會被許多原本缺少感覺、缺乏體驗的事深深吸引……你今天上學了嗎？你爸爸剛才還來電話問我……你老爸可真鬼，在日本都能感覺出你今天沒上學。周一可一定要去哦。
    這事算是說開了，但我努力說得婉轉，點到為止，不讓他覺得這事特別嚴重有壓力。許多事往深裏說未必說得清，果子這麼小，也未必能明白。比如多和女生接觸這事，還真不好說。現實中，不少熱衷和女生打交道、女人緣特別好的男生往往是蓋。公司裏也常有這樣的現象，典型的娘泡往往深得女生青睞，是絕好的“婦女之友”，還多半是女同事不可取代的閨蜜。社會學家認為，混跡於女人堆，往往是一個男性角色錯位的開始。和女生接觸越多，思維方式潛移默化，漸漸就趨於女性化，慢慢地，習性、立場、舉止不知不覺就發生了變化，最終造成性別模糊，失去對自身性別的認同感。賈寶玉就是一個典型例證。賈寶玉纏繞於裙釵，喜歡胭脂花粉，雖說是命定，其實還不是因為府邸裏女眷多，環境造成的？賈寶玉對自身性別的認同是非常含混的，所以當秦鍾、柳湘蓮、北靜王等男性出現後，會和他們產生出一連串纏綿悱惻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差點被他老爸杖斃。他和林妹妹之間那點事，關鍵詞是“兩小無猜”，貌似愛情，其實不過是知己之情依賴之情習慣性的粘連罷了，拿到今天來說，就是林妹妹跟前一個娘泡的男閨蜜。
    我說完讓果子多接觸女生，其實心裏還是蠻虛的，怕一不小心給他誤導。
    我一直認為，果子今天的性格和成長環境有關。他爸是個資深蓋，這倒不是說果子遺傳了他爸的基因，對於同誌有遺傳基因一說，全世界都持否認態度。問題出在，他老爸的生活環境，或者說他老爸製造的環境，陽盛陰衰美男如雲，而果子打小就在崇尚男色的氛圍中長大，他對男性世界有一種獨特的感受，甚或說特殊的好感，對女性則顯得格外陌生。像他這種情況，從小母愛缺失，習慣依賴於哥哥們，時間久了，內心情愫有可能發生變異。倘若通過多接觸女生，打開他原有那個有局限的世界，沒準失衡的心理可以得到校正，至少可以在兩個世界裏做出他自己的選擇。
    然而，我終究不是學心理學的，對這個世界也沒更深的研究，我隻是憑我個人的人生體驗，給我疼愛的這個弟弟一些生活建議而已，最實在的就是囑咐他周一一定去上學，回到一個開闊的有利於身心平衡的健康環境中去。
    果子在我身邊依偎了一會兒，被我打發去睡了。
    三天後，丁丁哥回上海了，我們什麼也沒告訴他。我也由於要赴澳，重新陷入到忙碌中去。
    其間，我給張大夫打過一個電話，谘詢他高危行為後，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檢測出問題？
    張大夫說：“至少一個半月。”
    哦。
    他問我是誰？
    我說，一個小男生，被人欺負了。
    “六周後你帶他過來好了，那時候做個血檢應該是比較準確的。”
    之後我去了澳洲，然而這事一直沒忘。從澳洲回來後，我瞞著丁丁哥，帶果子去了一次醫院，做血液檢測。
    我們沒去找張。
    檢測結果，一切都好。
    上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