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32、折衷主義是一劑良藥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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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折衷主義是一劑良藥
    ……阿瑟究竟帶他們去了哪兒?帶走他倆的時候,有沒有做一些必要的關照?其實,到這會兒,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必要的”。要提醒的事項太多,如果擇其關鍵加以提點,那麼,什麼才是“最關鍵”呀?也許到了那地方,一切都身不由己,一切所謂的關照、提醒、耳提麵命都是多餘。那情勢就像上了雪道,踩了滑橇,那你就順坡溜吧,溜到哪兒算哪兒,摔不摔就看你自身的平衡能力如何,甚至連平衡能力都不看,就看你運氣如何命大不大。我曾經想過,要叮囑阿瑟幾句。我能做的僅此而已。我想,他們都是成年人了,一切盡在不言中。而且是生活在大都市的成年人。
    上海誒,全世界有幾個上海?上海男生不缺常識,要缺也就是缺心眼……
    風好舒服,一陣陣,一陣陣,一忽兒一陣,拂麵灌胸。近黃昏,日頭已經不那麼炙熱,天邊一輪掩麵的橙紅,瞬息萬變,俏麗得令人咋舌。難怪這裏的人說這會兒是做按摩的最好時機。身體裏積蓄了一天暑熱,隨著暑氣的消散而排出體內,人將被調理得煥然一新。人,活在世界上,免不了被有害物質侵蝕,塵埃,熱毒,廢氣,PM2。5……想不被侵害幾乎不可能,於是“排出”便成為必需。
    新陳代謝,自然生命最基礎的運行圖。
    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甚至是美好,與自然法則無悖,可是……為什麼,我越來越焦慮,越來越心慌?小心髒砰砰亂跳,仿佛做了什麼忤逆之事。
    …………
    半個小時前,我提出要見的那人從回廊過來。回廊那頭即是所謂的“室內館”。
    中等個頭,焦黑膚色。穿一件黑色圓領工作恤,紅褐色的那種叫做“絆尾幔”的褲子,赤一雙足,整個人看起來有失明亮。
    傳統泰男所穿的“絆尾幔”,其實是一條長長的棉布。棉布纏裹兩腿後,兩端闔一起,卷巴卷巴,穿過襠部,塞在腰間,充當褲子的角色。所以凡穿“絆尾幔”,襠部都顯得非常臃腫,當然也很保全。
    我以為“絆尾幔”的名字取得好,顧名思義,就是纏住尾巴的一掛布幔,究竟什麼是尾巴,你自己去咂摸吧,反正多層含義,多重聯想,見仁見智。布幔的長度通常在三米,所以穿纏的過程十分麻煩。但什麼事都是熟能生巧,我看泰男纏“絆尾幔”也就一會兒工夫。三下兩下,幾秒鍾搞定。把自己纏成一條美人魚。
    時至今日,“絆尾幔”也未曾改良,是泰國男子通用的休閑服飾,老少鹹宜,無論城鄉。“絆尾幔”所用的布料,有素色,也有花色的,多半是暖色調。這家養生館的Masseur所穿的“絆尾幔”是假紗籠。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形似“絆尾幔”而已。這麼做,是出於工作需要。
    即將安排給沈姐的Masseur臉比較瘦,屬於時下流行的小臉,胳膊卻圓滾滾,是穿著顯瘦脫了見肉的那種男生。
    男生儀態溫馴。
    我說——我不知說什麼好,打量著他,喉頭滾了又滾,終於吐出一句:你好。
    他說:“願意為你效力。”他說的是英語,Willing-to-work-for-you。聲音纖弱,語音不純,但我聽懂了。
    哦不是,我說。你的客人是我一位朋友,A-lady。
    他接著說:“坤頗已經對我說了——”
    你會說中文?
    雖然他說的中文夾著泰語——“頗”是泰語阿爸的意思,“坤頗”是對父輩的尊稱,我猜,他所說的“坤頗”就是指他的老板——但就這種夾生中文,已經夠我驚訝了。
    “一、點、點。”他謙遜地笑著,做出手勢。
    那很好,我說。
    到這會兒,我有點高興了。
    我告訴他,我的這位朋友在中國是個非常重要的人物,Important-figure(著名人物),一位女作家。所以在工作的時候,請你務必盡心,而且……要十分細致。我這麼說不是忽悠他,沈渡姐姐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位要人,舉足輕重。我對Masseur說,你要給她一個好印象,因為她平生第一次來泰國,還不知道會不會有興趣來第二次。
    他用英語說:“如果有什麼不滿意和不周到,是可以換人的。”
    那倒不必。我說,我覺得你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
    “Yeah-I-see-what-you-mean(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You-can-rest-assured(你可以放心)。”隨後用中文一字一頓地說:“你、放、心。”
    他有一對烏黑晶亮的眸子。長這種眼睛的,應該是個聰敏孩子。我覺得有些話可以說得更進一步,更明白些。
    我說,Woman-wants-a-guy-who-lights-her-up(女人需要能照亮她的人),She-wants-tofeel-good(她想得到舒適的享受),but……
    他等我說出“但是”之後的交待。
    我想了想,下決心說,But……Some-things-must-be-avoided!
    用中文說,意思就是有些混賬事絕對不可以發生。
    我覺得這隻適合用英語表達。
    ……盡管交待得如此明確,一無疏漏,但當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心還是慌得什麼似的。我怕我真的是Good-intentions-gone-awry,好心辦壞事。倘若,真的是好心辦了壞事,那也就沒所謂好心了。
    我突然有些後悔。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阻止這件事繼續?
    我起先隻是想,魯超他們就這麼“躲雨”去了,對沈姐姐來說,這不公平!
    這事在於我,是件很普通的事,為什麼在他人身上就變得如此複雜?換了地兒,到了泰國就變得令人糾結甚至讓人有負罪感?
    在上海,隨便找個地兒做個Spa什麼,想去就去了,腦子都不用考慮——
    前一陣,公司忙,我感覺壓力特別大,晚上睡不好——也不是失眠,就是睡眠少,睡著後不那麼沉,腦子亂亂哄哄的,好像老是有人在打架,一夜到天亮。連著幾天,果然出問題了——我臉上長痘了。雖然長痘的部位很隱蔽,在麵頰靠近耳朵那兒,而且就一顆,但還是被公司的妹子當眾指了出來,“哎呀,要死哦,Tony總監儂哪能長赤豆了啦?”大呼小叫。
    男生“長赤豆”,司空見慣,偏偏我,長一顆痘,在公司女生眼裏,簡直成了遭遇毀容一樣的大事,問題出在平時她們太關注我的臉了,或者說太關心我的容貌,而我自己也是個不容半點瑕疵的人,當時就意識到,我該休整,該排毒,該放鬆,該調節心情了。光靠去健身房出汗還不足以解決我的問題。
    那晚,我去了公寓附近的養身會所,目的就是排除身心的積鬱,換一張容顏無損的臉。
    我散散淡淡地進去,居家裝束,夾腳鞋,手裏握個手機和一盒煙。兩個小時後,神清氣爽地從裏頭出來。
    兩天後,我臉上的“赤豆”無影無蹤。
    一切就是這麼簡單,按部就班,就像肚子餓了,一定會想到找個地兒去吃飯,誰會說這有什麼不對?吃完,就不嗷嗷叫,也不惦記了。
    我這麼一想,顯然不似先前那麼糾結了。
    但願,沈姐把這事看作是我給她買了一份“便當”,而她正有食欲。魯超他們也隻是為躲雨,在路邊喝了一杯。
    事情確實沒我想得那樣複雜。晚上七點剛過,我們四個從各自房間出來,在酒店大堂回合時,我見每個人都顯得神清氣爽,滿臉輕鬆,仿佛休息得很好。
    因為要赴重要晚宴,每個人都按事先說好的換了正裝,更顯得神采奕奕,看不出旅行者行色匆匆蓬頭垢麵不拘小節的樣子。
    我問張下午有沒有被淋到?
    張嗬嗬一笑,說:“還行。”接著邊說晚上這一頓,誰要請客誰就虧了,因為他確確實實是餓了。
    不談其他。
    在一個湊巧無旁人的間隙裏,我隱晦地問沈姐,還行嗎?
    我一直想問,一直沒機會。
    她特別明白,知道我問什麼,淡淡地回了句:“不錯啊。”
    我說,那就好,說實話,先前我挺緊張的。
    沈姐睨了我一眼:“緊張什麼?”
    我說,怕你不滿意,找我算賬。
    沈姐略略一笑,摸我的頭。
    我一高興,便說,給小費了嗎你?既然滿意。
    “哎呀,這倒沒有。”沈姐說她完全沒給小費的意識,國內也不興這個呀,壓根沒想到,再說身邊也沒有泰銖。
    我說,沒事,明天我去給。
    這天晚上,沈姐又說了我是個“暖男”這樣的話。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一種程度叫“Hit-the-spot(恰到好處)”,但清楚進了“養生閣”裏頭,有一種“技術”叫“Eclecticism”——折衷主義。按字麵俗解,也可以稱之“半生不熟恰到好處的幸福”。
    似乎,這就夠了。
    …………
    我穿的那身寶藍色的西服,是米蘭BOGEA-SENI的新季款。Sally說這顏色穿在我身上並不顯得閃眼。我想是因為我個子大,把服裝本身流露的妖氣抵消了。Sally千方百計哄我穿,而我覺得也就是在泰國可以穿,在國內我絕不會穿著去公司,甚至去夜店也不會。
    Sally在商界雜七雜八的朋友多,這件寶藍色西服就是她朋友見了我之後,一定要送我的。此人是BOGEA-SENI的首席設計師。他的設計理念是,找對了人,服裝就找到了靈魂。這天在曼穀的晚宴,東道主其實也是Sally的朋友。此人說是有皇室背景,據我知道,也就是皇室一保姆而已,在他們那兒叫管家。
    管家帕琳在皇室待久了,服侍過親王兩代人,自是有看不見的權勢,也很有錢。帕琳夫人拿一部分錢去做商業投資,一來二去就和Sally很熟。女人嘛,有點錢隻放心交予女人去打理,並把這種關係處理得閨蜜似的,覺得有感情因素,比較不會被算計。Sally說前一次我們赴泰,在某個場合見過帕琳夫人。我說我不記得了。Sally說你怎麼會不記得?就是那個什麼什麼酒會……我說,我真不記得了!Sally說:“情商真低!人家挺欣賞你的,說了你那麼多好話,你居然連人家長什麼樣都不記得。”我說,我記她幹嗎?
    Sally說這次帕琳夫人聽說我又要去泰國,熱情地表示要招待我,盡地主之誼。我當時就想,能不見盡量別見,我這次是結伴旅行,日程又那麼緊,一吃飯,一寒暄,不知要浪費多少寶貴時間?於是埋怨Sally,說你幹嗎要告訴她呀,我去泰國和她又不搭界的。氣得Sally差點拿手包敲我的頭。
    臨出發,Sally關照我,說帕琳夫人已經安排了一場晚宴,時間是我抵達曼穀的第二天。Sally說你一定把這天晚上的時間留出來,千萬別爽約。我說,我還有一大幫朋友呢。sally說:“那就一起去嘍。”既然如此,我隻能答應去赴帕琳夫人的晚宴,還不情不願地帶了一套正裝,一路都嫌累贅?
    為了討Sally開心,我決定帶那套沒上過身的BOGEA-SENI。反正那地方的人都穿得鮮豔,五花八門,啥顏色都敢穿,我也算是入鄉隨俗。人有時候偶爾俗一俗也蠻開心的。
    Sally說:“你們在泰國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請帕琳幫助,我已經和帕琳說好了。”我說,好。我知道帕琳是個有能量的女人。其實,她和皇室到底是哪門宗親我到最後也沒鬧明白。
    至於晚宴為什麼要安排在海軍俱樂部?開始我也納悶,後來想想也就釋然:泰國皇室和軍隊是一家,皇室可以調動軍隊,政府卻不行。軍隊和政府沒啥關係。皇室成員一般都享有軍職,不是海軍,就是空軍。國王三公主雖然從小罹患疑難雜症,終日與輪椅為伴,但並不妨礙她擁有海軍司令的頭銜,她身邊的侍衛也一色是海軍軍官,白製服,大蓋帽,英俊得了得。所以,海軍俱樂部,說白了也就是皇家俱樂部。
    魯超他們聽說晚宴是皇室級別,特別樂意去,說這輩子還沒跟皇室打過交道,去開開眼。盡管我告誡他們,皇室的規矩可大了,別指望吃好。可他們並不在乎。出發前,他們每個人都特鄭重,精心捯飭了一番,衣冠楚楚。
    想到下午魯超和張不知在哪兒爽,我調侃他們是“衣冠禽獸”。
    沈姐不解其中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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