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24、讓我帶著你看遍真相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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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讓我帶著你看遍真相
    曼穀的酒店大多陳舊,這家算得上好。一色複古家具,大窗戶是近幾年的建築風格,有了這麼個框,看什麼樣都能看出油畫的感覺,即便沿河的陋屋,入畫也能生出別樣的風情。
    三間預定客房,都是大床。毋庸置疑,張一間,我一間,魯超夫婦倆一間。但是,臨到入住,魯超居然提出要跟我一屋,我愣是沒跳起來,克製住了,嘀咕道:毛病!
    魯超哥哥不無理由,他說沈渡晚上愛寫個微博什麼,一寫就沒個點,經常餘興未盡通宵達旦。在上海,沈姐有獨立書房,磨嘰多晚都沒事。出來了,共處一室,整晚亮著藍兮兮的電腦光,他沒法睡。
    沈姐沒表示什麼,愛住不住。
    “熬夜族”對於沈姐來說是個不可抵賴的事實,誰讓她是以碼字為生的呢。
    我猜事情並非這麼簡單。敢情魯超哥哥出來前就把這茬想好了,他要一個獨立空間,以便某些時段可以自由行動。比如晚間。
    我說,我不管你睡不睡得著,反正我不跟你一屋,你要挪窩就挪張那兒去!
    魯超過來威逼利誘,說“關鍵時刻就把哥一腳踹啦?”他表情凶惡,動作親昵,還忽悠我說:“晚上給你講故事。”
    我說,滾!哄小孩呐?!
    “就這麼嫌棄你哥?”
    我說,誰跟你稱兄道弟!?我從不跟人住一屋!別說睡一床了。
    事實是我很多年沒跟人住一屋了。那種生活十七歲之前還有,那是在遊泳隊,一起出去野營、集訓什麼,一幫男生呼呼拉拉睡一屋子,挺開心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啊。現在不跟人住不是說我成年了,有什麼隱私,而是早已沒這個習慣。
    魯超似乎抓到我話把,說:“跟你老婆也不一床睡?”
    他不講理,我也不講理,我說,你是我老婆嗎?
    他賊兮兮笑著:“就當是,不結了?”
    好無聊!正想給他一拳,沈姐站出來說:“行了,越說越不著調了……你們倆怎麼老掐架,什麼情況?”
    這話說得,各打五十大板,分明是不分是非。
    我說,姐,魯超哥哥這德行,就是欠調教,怪你!
    為這事我請教過張,說魯超哥哥怎麼這麼肆無忌憚啊?
    張滿不在乎地說:“別理他——”
    我說,他愣要住我那兒,沈姐會不高興的。
    張嘻嘻一笑:“這孩子,也太天真了。你沈姐不會有什麼想法,他們夫妻的事,沒有誰比他們自己更清楚了。”
    什麼意思?我納悶。
    “你沈姐信他,知道自家老公什麼德行。魯超這小子也就是嘴賤而已。知道公鴨嘴嗎?他就是。”
    我還是不解。
    “怎麼跟你說呢,”張欲言又止,繼而斟字酌句地說:“夫妻之間有一種特殊的默契,敏感著呢。你沈姐明白魯超平時那些狗血事都是胡鬧,所以從不往心裏去。”
    我似乎有點明白了。夫妻倆,關上門,蛛絲馬跡細枝末節,當事人心裏明鏡似的。一搞那事,一切疑雲都能澄清,一杯清水透到見底。所謂“夫妻默契”不就是這意思嗎。
    於是,我說,哦。
    “隻要不跟漂亮妹妹有勾搭,都沒事。”張如是說。
    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心裏覺得滿不是這麼回事。
    整裝待發。十點,黃金時段,開始夜遊。
    看我們這一行人的著裝,挺奇特的,既不像旅行客,也不像商務團,更不是什麼政府考察。反正一眼看不出打哪兒來,算什麼路數,存什麼歹意。
    魯超穿得最本份,黑皮鞋,西服褲,煞白的襯衣還把袖口扣到手腕。說是有官方背景,也有人信。隻是那雙略尖而賊亮的皮鞋,暴露出與生俱來的藝術家氣質,讓人莫辨真偽。官方背景的人都穿膠底皮鞋,特Low的那種。
    張大夫比較善於找定位,並力求與當時的環境氛圍相和諧——鵝黃色T恤,白色五分褲,灰色豆豆鞋,露出一截白生生少毛的麻杆腿,挺休閑挺時尚挺悶騷的模樣。
    沈姐則是穿一襲深灰色的布料大袍,半露肩,圍圍巾——那種抽象圖案的長巾,飄逸,純為裝飾。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單純的旅行客。旅行者沒這麼麻煩的,也沒這麼講究。
    不知為什麼,那晚,我居然沒和張一樣穿挺舒服挺應景的短褲,一反常態穿了一條破洞牛仔褲。現在想起來,當時的動機,就是感覺和身上那件T恤更搭調。
    我身上的那件T恤,價格不比一套西服便宜,但看著肩胛、領口都是破的。袖子和領口留著被撕的痕跡——不是我自己撕的,是設計大師的狂浪手筆——這一撕反而撕出了大價錢。
    我喜歡這件上裝,它恰到好處地顯示出我肩頭的肌群和胸線。這衣服是Sally給我買的,在上海,我沒敢穿,太不適合上海的環境。穿著走上街,太招眼。到泰國,沒所謂啦,露胳膊露胸都不覺得有違男德,和氣候也正相適應。
    “地接”阿瑟聽取了我們建議,十點開車來接我們時,換了一身休閑裝。雖然和張一樣是五分褲,但款式不同,流露出來的意蘊就截然不同了。張那種寬鬆撒腿的五分褲,其實早已過時,中年男才會不棄。阿瑟的五分褲,瘦腿,低腰,貼身,當令風格,能凸顯年輕男孩的腰下曲線,即使不太飽滿的臀部,經這麼一包裹,也顯得翹翹的,凹凸有致。同樣,前包也是很拉眼的。
    泰男普遍身型小,大隻的卻占十之七八,全球都小有名氣,所以能把相關產業做起來。
    看得出,阿瑟老實孩子,學生弟。隻是在這麼個環境裏,隨俗多半是不由自主,你要買一條張那樣的過季的大褲衩,說實話,還真沒地方買去。就跟我老爸一樣,每次都要我從上海給他買襯衣回去,說在新加坡要買一件不修身的襯衣,踏破鐵鞋無覓處,而修身,我老爸覺得穿著極不舒服。
    再就是我們五人的膚色,太不是一個組合了。魯超和張大夫的那種白皙,看著很容易被誤認為日本人,韓國人還不是這範兒。沈姐則是典型的中國黃。阿瑟一看就是泰國、大馬那邊的熱帶膚色。而我,小麥色,既不是南亞特征,也不是東亞範兒,夾雜在這一群人中間,特搗亂,費琢磨。
    這五個人,怎麼走到一起的?
    入夜後的“Boy街”,有如聯合國會議散場。
    街道已然看不出本來麵貌,人多是其中的主要原因;層層疊疊的霓虹燈,有如屏障,是另一個原因。
    綿延於陋街的霓虹燈,是偽裝,也是一種粉飾。人走在霓虹中,就像海底的魚穿梭於珊瑚群。那珊瑚多半是紅,透出閃眼的光,妖冶,火辣,詭計深重。偶爾有一些其他顏色,藍或黃,不能成為主打。
    Boy-Street所處的那條街不寬,臨街的居屋鱗次櫛比,和坑坑窪窪的地麵一樣,年久失修。
    不是無力修繕,而是日日的聲色營生,一日不可擱置。擱歇,嘩嘩的真金白銀就流失了。兩害相權取其輕,斑駁就斑駁,危樓就危樓吧。有些事,就該物盡其用,透支著用,一本萬利地用,用到坍塌,那才叫劃算。就像人的生命,一日不可虛度,揮霍殆盡,死而無憾。
    本來就窄的街,偏偏衍生出許多搭建,擠占了空間,愈加顯得逼仄。夜間,還僅僅是覺得壅塞,堵得慌,叫人透不過氣來;到白天,千瘡百孔贅物累累觸目驚心。我這種高個子,進入狹小地界,覺得什麼都壓頭蓋臉,壓迫感就更加逼真一點。
    是夜,空氣是那樣稠濃。
    其實,一下飛機,我就覺得呼吸滯澀,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進入Boy-Street,呼吸更是一種獨特體驗。空氣並非水一樣煦煦流動,而是一團團朝你撲來。頃刻,鼻息間充斥著濁濃異味。
    說不清是什麼味,聞久了,就更難分辨,而且每個人感受似乎都不太一樣——
    阿瑟問:“香不?”
    魯超說:“哦操,什麼味啊?”
    張幹脆說:“嗆。”他說周遭有醫院福爾麻林的氣味。
    沈姐說:“我最抗拒老外的狐膻了。”
    阿瑟不解何謂“狐膻”。
    我不予解釋。
    我覺得有一種味兒,大家都感受到,都沒說出來。那是典型的*欲味兒——一種複雜的組合,有複雜的分子結構,散發的途徑也很複雜。正因為複雜,混雜在所有的氣味中間,沒什麼人能準確地說出來,隻是在熏熏然中感受著這種複雜和迷離。
    整條街,男生比例頗高。沈姐最先說出自己的發現,被魯超哥哥一句話堵回去:“不然呢?!”
    是啊,要不何謂“男孩街”?
    其實,女生也不少,且來自世界各地。
    我不知道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女士,是不是人們所說的“最基腐”,抑或是好奇心重、愛湊熱鬧而已。
    事實上,在這條街,以著裝和外觀來分辨男女,已經不準確,你時不時會被自己的誤判所嚇到。於是,腦子懵了,越較真越懵。到了“真作假時假亦真”的地步,你不得不糊裏糊塗地想:世界上本不存在什麼真假,所謂真假隻不過是個遊戲罷了。
    當街賺吆喝的是那些“油脂男”。
    和美國六、七十年代年代所指的“油脂男”不同,加利福尼亞的油脂男大多是指飛機頭那款,是俄勒岡和墨西哥的混合體。此地的油脂男,比較形象準確,多半是滿臉冒油,腆著肚子的漢子,30到40的樣子。是不是“爸爸桑”我不知道,抑或是夜場保鏢也未可知。規模小一點的Night-Spots(夜場),老板會親自出街攬客。Cabaret(有歌舞表演的夜總會)性質的場所,則雇傭專人幹這個,像黑幫團夥的嘍囉一般,成群結隊。據說,幹這個的收入不低,按人氣提成。生意越好越有得賺。
    泰國人普遍身形不好,大多為窄肩,桶胸。稍有一點年紀煙酒無度就腆肚。加上一臉酒色氣,沒什麼優勢。但凡油脂男都不覺得肥厚下墜的肚子有什麼不好,喜歡敞胸,把那一坨油脂肉搞得神氣活現,路人皆知,以此造勢,充滿惡俗氣。
    歐洲人管這類角色叫Pimp。中國人則稱其為“皮條”。
    油脂男會簡單說多國語言。他們的本事,就是能把法語說成日語,把日語說出泡菜味來……外帶上泰語的滾舌音,整一鍋亂燉雜燴。英語本是他們的通用語,可是泰式英語,我怎麼聽都像在說中國的閩南話,曲裏拐彎,清濁不分,令人抓狂。由於表達的意思簡單,其實他們說什麼、以什麼口音說,遊客都能聽個半懂。無非“Reality、Reality(真實)”,即告訴你此地一會兒有“真人秀”什麼。“Dakai”則是日語發音,是針對好大隻的日本遊客的,但很容易和別的意思搞混。稍稍有點語言基礎的,便能作“Twenty-centimeters”“Eight-inches”“Naked-man”“Naked-handsome-man”之類的複雜表達了。尺碼,尺度,永遠脫不開這個,直截了當,不加掩飾。如果你奔著這個來,便心領神會,找樂子有門了。
    油脂男的第二個本事就是能猜對你打哪裏來,屬於哪類人,有什麼具體需求?仿佛這些都寫在遊客臉上。油脂男根據自己的判斷,變幻出針對性語言,投你所好。不過,就衝他們追著魯超和張大夫說日語這點,我看他們的道行還不行。雖然成天價站街,閱人無數,遇到諱莫如深的,還欠眼力見。
    貼街邊站的則是一眾年輕人,這就是所謂的Money-Boy了。
    到這會兒,我才明白,沿街的那些簡陋搭建意義何在。夜間,“涼棚”式的簡易搭建,投下一片陰影,像一個深邃的舞台,供男孩們隱入,隱出,上場,下場。
    還不是時候。我們進入這條街的那會兒,大多數秀場都還沒熱起來。遊客多半是閑散的,掂量著僅此一夜該進哪間夜場銷魂?權衡利弊,掂量錢袋,舉棋不定。於是,走馬攬勝,移步觀花,先看著,貨比三家。也有被導遊小彩旗引導的大眾團,呼啦啦,趕集似的,那純粹是來看熱鬧,以拍照為主,一會兒發朋友圈。
    站街的男孩都穿得清涼。
    先打入眼簾的是那種齊腿根短褲。這種破邊的牛仔短褲,全世界都隻是女生穿,雅稱“熱褲”。但在Boy-Street,成為職業裝。特點就是短,超級短,露大腿根。緊是必須的,第一顆褲鈕多半不用扣,或者說,想扣也扣不上。男孩的肚臍底下,都是一個開放的銳角,像一個路標,直指所有的窩藏。銳角處是毛毛秀,一線春光。穿熱褲的風險要遠高於其他什麼褲,特別是男孩子,一不小心就可能餃子破皮兒,露餡。方便程度也不言而喻。
    除此,穿沙灘褲的男孩也有相當比例。各種花色都有,顏色要多鮮豔有多鮮豔,花骨朵一個比一個大。沙灘褲鬆鬆地掛下來,同樣是爆裂的風景,引人入勝的邪魅。
    也有穿那種一看就知道隻是打底褲的。
    我們隨意走走,來到一家夜場前,見站一溜的男孩全都是白色打底褲,夜色中,特別醒眼。魯超這樣的重口味,也被豔到,脫口說:“哦糙,如此香豔?如此明目張膽?!”
    我心裏想:穿白色居然能穿出香豔來?讓我這種隻穿一種顏色的男生情何以堪?
    好玩的是,打底褲們一點不知羞赧,挺出胯,不時用手掌去覆蓋凸物,聚焦遊客的關注。這和擼-管隻有程度上的差別了。我看了眼被一派香豔搞得緊張兮兮的張大夫,小聲說,千萬Hold住嘍!
    我嗬嗬地壞笑:這還沒開始呢,別刹不住車。
    張越發囧,臉紅紅地衝我一笑。
    見人多,摟錢的機會來了,孩子們有點瘋,故意側過身,拍打或摩挲著引以為自豪的臀,向遊客投去帶電的笑。泰男通常臀肥,這一點是民族優勢。除此,就是特有的金紅色虹膜和內眥褶。不知是男孩流轉的眼波吸引了遊客,還是因為那一派“啪啪”拍打的熱鬧,反正願意在那兒停下腳的人挺多,舉起手機拍照的更多,懟著拍或者蹭合影。幾個老外和男孩互動得起勁,談笑風生,相互打趣。主動要求上去合影的,多半是亞洲遊客,被欣然接受,不收費,你要願意給兩個小費,也欣然接受。
    我們也在那兒小站了片刻,見一個染一頭黃的亞男,有五十了吧,反正看著挺老的,皮肉都掛了,擺出挺猥瑣的Pose,喜笑顏開地完成了一張合影。阿瑟在我耳邊說:“Taiwanese(台灣的)。”
    要說驚訝,我們一行人中,還數沈渡最驚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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