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該不該揍討厭的家夥？
    沈麗婭說：“我們公司肯定是進不了人了。”
    不會吧，我說，表情立刻尷尬起來。
    我對沈麗婭說，陳昊是我一特好的哥們，他進M公司和我進M公司，意義其實是一樣的。
    沈麗婭笑了笑：“你進和他進怎麼會意義一樣呢？你是我們董事長欽點的人。現在事情過去了，說說也無妨，當時我們董事長跟我交待，說花多大血本也要挖到你……我們公司的門可不是對誰都敞開的哦。既然你不願意來我們公司，現在，門關了。”
    我不知道沈麗婭所謂“門關了”是不是一句雙關語，於是沉默。
    我去找沈麗婭當然不是請她去說情，讓陳昊做我助理，她沒那麼大譜，跟我們老板說不上話。我當時琢磨，倘若小昊真留不下來，我們是不是該未雨綢繆先替他找一條退路？前提是物色一家優質的公司，重新開始他的白領生涯。M公司就是個理想的去處，哪兒哪兒都不比我們公司差。這樣，小昊也能接受，我們在傑克森麵前即便輸了，也不至於輸那麼慘。
    可是，當我把這想法告訴沈麗婭時，當即就被她拒絕了。
    是啊，人家現在憑什麼幫你？倘若，我在她心裏還有指望，情形就不一樣。隻要有一點可能，為了我，她也會努力一把，行一個順水人情。現在，憑什麼呀？我把事情做得那麼絕，沈麗婭憑什麼替我去爭取？我不給人希望，人家幹嗎要給你希望？當然，也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了，沈麗婭了壓根不是這麼狹隘的人。但她要真是這麼想，也完全合理。恩斷，義自然也就絕了，起碼是覺得這事不值得她上心。
    我沉默了片刻，覺得這事基本是沒指望了，於是——
    沈麗婭見我一臉沮喪，站起來要走，說：“別急——”
    她說M公司進不了人，可以想別的辦法。她說前幾天，有家和M公司有長期合作關係的公司還在跟她套近乎，說沈小姐要是有什麼親戚朋友需要進他們公司，沒問題，盡管介紹過來好了。
    “我沒什麼需要，當時也沒把這話聽進去。”沈麗婭說。“突然想起來，陳昊倒可以過去試一試。你的想法我很讚同，樹挪死，人挪活，換一家公司，沒什麼不好，有時候。恰恰是人生的一次轉機。”
    沈麗婭說這家公司目前要的人隻有兩個條件，一是要男生，二是要長得帥，對學曆什麼到沒具體要求。“這兩個條件陳昊都符合。”沈麗婭說，“我估摸對方要求外形好是做公關、銷售之類。要是覺得合適，可以讓陳昊去麵試一下。”
    她當即打了電話，完了給我寫了個地址，說：“這家公司負責招聘的行政經理這兩天還住海倫賓館，你們抓緊去找他，過兩天他就要回去了。哦，忘了告訴你，這家公司的總部目前設在蘇州新開發區，沒問題吧？蘇州離上海很近的。”
    我看著手裏的地址，說，誰知道陳昊怎麼想。這也算是條路吧。我替陳昊謝謝你！
    “那倒不必。”沈麗婭淡淡地笑著。“知道海倫賓館怎麼走嗎？”
    我說，上網查一下就行。
    這事還沒辦，便發生了意外。那天中午，我和陳昊在公司附近的餐館就餐，吃完，他先我一步走出餐館。等我走出去時，見到傑克森攔路截住了陳昊：“你什麼意思？要查我……”
    我沒聽見陳昊跟他說什麼，隻見傑克森狠狠推了陳昊一把，我立馬跑上去，幹嗎啊？
    傑克森說：“你問問他想幹嗎！”
    我說，幹嗎也別動手啊！
    傑克森不由分說，蠻橫地嚷道：“你們存心要跟我幹，我奉陪……”
    我說，到底誰要跟誰幹啊？
    “你有什麼資格查我？知道我什麼人嗎？想扳倒我你還嫩了點……”傑克森完全衝陳昊一個人來，樣子特別流氓，和平時裝逼格的英國範兒判若兩人。
    “我沒有要查你……”陳昊隻囁嚅地說了幾個字，傑克森又抬手……
    眼看小昊要吃虧，當時我也太衝動了，眼疾手快，呼地拳頭就掄上去，擊中了傑克森的嘴角。這一切幾乎在同時發生，一點思考餘地也沒有。
    很快，血就從傑克森嘴角流出來。當時，除了路人，還有公司午間出來打食的人目擊了這一幕。在旁觀者眼裏，是我出狠拳揍了外聯部的主管，而且還流血了。
    傑克森攔路挑釁陳昊時，也許壓根沒想到我就在身後，還冷不丁冒出來拔拳相助。
    傑克森色厲內荏，特慫，則完全出乎我意料。
    他捂住嘴連聲說：“我和你們沒完——”
    他這麼快逃竄，反而把我弄傻了。換了我，挨了一拳，必定要反擊的。
    頓了片刻，陳昊怔怔地說：“他流血了——”
    我說，牙血，沒事。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牙血還是他把自己的腮幫給咬了。
    我問陳昊，你查他什麼啦，把他氣得瘋狗似的？
    陳昊諾諾對我說，是行政部一員工告訴他傑克森的學曆有問題，說沒有任何文件能證明他的CASS博士學位。陳昊說：“她暗示我好好去查一查，沒準能查出假冒學曆什麼。”
    我吃驚地說，這種事也能幹？
    陳昊說：“我沒去查……我知道背後做這種事不厚道。他是不是真博士，和我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沒查就被傑克森知道，這事的前因後果我沒想明白。反正公司的人事挺複雜的，不是我們這號直心眼能玩得轉的。
    打了人，我一直在等公司責罰。可是整一下午，沒什麼動靜。
    快到下班時間，老大鄭凱對我說：“你揍了外聯的人，要是公司問起，就說是因公寓裏生活瑣事起的磨擦。”
    我說，哦。
    老大厲聲說：“聽清楚沒有？你還小嗎，還打架！？”
    下班後，我帶雪奈去聽交響樂排練——注意了，我這裏說的是“排練”，而不是音樂會演出。事情是這樣的——
    雪奈聽說德國德累斯頓來上海，吵著要聽。於是我托魯超去搞票。魯超說：“這麼頂尖的樂團，票一個月前就賣完了，恐怕難以滿足你。”我說，我不管，你一定得給我搞到。魯超說：“兄弟，你能不給我出難題嗎？”我說，你不是號稱上海藝術界路路通嗎？這是考驗你真本事的時候。
    魯超托了一圈關係，最後答複我，說：“兄弟，帶你妹子去看場排練吧。票真的沒有了。”
    排練在第二天要演出的那個場子進行，除了演奏員不穿禮服，差不多就跟正式演出一樣。場內沒有觀眾，零星坐著幾個業界人士。我們進去後，在後排選了個角落坐下。魯超交待我們，一定不要出聲，他是走了劇場經理的後門，才有了這個機會，按理說，這場音樂會一張票就得一千八。當時，去蹭的除了我、雪奈，還有魯超和張大夫，一共四個人。
    雪奈很興奮，因為這不同於平時聽音樂會，有點特殊待遇的意思。
    我哪裏是聽古典音樂的人，重金屬還湊合。無奈雪奈喜歡，我怎麼也得陪著，熬著。
    樂團的演奏時兒激昂，時兒婉約，蠻投入也蠻神經的。
    雪奈聽得來勁，下意識握住我手，一時不肯放開。魯超和張大夫，不時斜睨一眼，看我們倆親昵到起膩的樣子。
    台上，指揮老頭間或發出一些簡約的指令，比如Sehrlangsam（音樂術語：非常緩慢），比如Ohnehast（音樂術語：控製地）……這和正常演出不太一樣。
    魯超問我：“老頭說什麼？”我看了他一眼，說，教你怎麼幹呢……沒說完，我自己噗嗤笑出來。我湊到魯超耳朵邊說，指揮的指令跟*愛時說的一樣一樣——Ohnehast，別急……Toutdoucement，柔一點……動得大一點……力度！力度！Getintoagroove，進入狀態。我小聲給魯超做翻譯，做對照。
    魯超也笑了。
    即便那麼小聲，還是驚動了台上的指揮老頭，他轉過身，衝著我們把食指豎在唇間。
    我和魯超對視了一下，挺不好意思的，然後悄然離開了劇場。
    在場外，魯超點了支煙，我接過來吸了口又還給他。
    魯超要給我一支，我說，一口就行。
    我說，交響樂聽久了真坐不住。
    魯超說：“那女孩發燒友？”
    我說，嗯，算吧。
    魯超壞笑著說：“前幾天張還對我說，說好久沒聽你說肚子痛了，也沒找他去開藥，說你小子近來一定活得很豐富。果不其然。”
    我說，瞎說什麼，你們背後怎麼可以這樣說我。
    “那女孩怎麼樣？”
    我說，還行吧。
    “什麼還行？！”魯超搡了我一下：“別跟我裝啊！交響樂發燒友，挺上檔次的。”
    我說，這是說話的地方嗎？以後告訴你。
    魯超靠近我，攬住我肩膀：“肚子不痛……就不記得哥了？”
    我沒忙著躲開，由著他取笑我，然後才說，行了啊你，別過了！
    “其實——”魯超狠吸了口咽，“說心裏話，我覺得那女孩蠻適合你的。看著特般配。”
    我說，好是挺好，可也犯愁……
    魯超懂我犯什麼愁，就是不是自由身嘛，於是說：“小小年紀犯什麼愁啊？世上的事你不想就不複雜，越想越複雜。開心每一天是最重要的。你這年紀不開心什麼時候開心啊？”
    我說，難怪沈姐不讓我跟著你……
    正說著，我手機響了，靠，幸虧沒在劇場，要不指揮老頭準對我們吹胡子。
    我見是Sally打來的，趕緊示意魯超噤聲。
    Sally問我在哪，什麼時候回酒店？聽口氣，她已經知道我打人的事，等著我回去問話呢。我說，跟朋友聽交響樂呢。不打算等結束，這就回去了。
    接完電話，我把雪奈招出來，說我有點急事，問她是等結束讓魯超哥哥送，還是跟我走？
    雪奈表示跟我走。
    魯超說：“那我們四個都回吧。”
    …………
    我把三個人一一送到家，然後回到酒店。
    氣氛沒我想得那麼嚴重，Sally正跟人打紙麻將，見我回來，便放下手裏的牌，和我一起進了臥室。
    她說：“和朋友出去也不打個招呼。”好像隻是順口數落。
    我說，也沒打算晚回，本來上班差不多也要到這個點，所以……
    然後她徑直問：“下午怎麼回事？”
    我說，下午怎麼啦？下午沒事啊。
    Sally說：“你不知道你力氣很大嗎？隨便一揮手就把人打了？”
    我說，哦那不是下午，是中午發生的事。
    “Tony你別跟我耍滑頭！”Sally有點生氣了。“打人的事是發生在下午還是中午重要嗎？你以為跟我糾纏細節就可以逃避你的錯誤？”
    我說，我沒有。你說下午的事我一下子沒想過來。
    “你成天練器械，胳膊那麼粗，砸出去自己都不知道份量，你考慮過後果嗎？Tony我真替你擔心，這麼大力氣，萬一真傷了人怎麼辦？就是打掉別人一顆牙也有得麻煩，致人輕傷也是要刑事處罰的。Tony你聽聽我的話好嗎？”
    我說，我盡量克製好啦。
    Sally說：“都第幾回了？不是盡量克製的問題，你要保證今後一定不能出拳打人！”
    那如果我有被人打死的危險呢？
    “被人打死也不能出手！”Sally果斷地說，“你看你是被人打死的樣子嗎？可是你一出手別人就可能被你打死。警察見了你這樣子，不用說，隻會相信你打人。”
    既然沒打人警察也會認為我打人，那還不如打了呢。
    “Tony你怎麼那麼饒舌啊？有一點點是調皮，是可愛，太繞了很煩人欸你知道不知道？”Sally真急了，“我求你了，別做讓我擔心的事了，你給我惹的麻煩還少嗎？”
    我說，好了啦，我保證以後一定不動手了還不行嗎？打死我也不還手。我要是下了保證你也不信，那我也沒辦法。
    我上前抱住Sally跟她討饒，跟她撒嬌。
    “為了什麼事？”
    我說，小事，因為公寓裏雞毛蒜皮的事起的磨擦，一下沒控製住。我按鄭凱教我的回答。
    Sally：“小事就更不值得動手。動動腦子欸小爺！”
    我想這會兒一定得轉移話題，要不就沒完，於是說，我是不是真的很手重啊？
    “你自己不知道！？”
    那我平時有弄痛你嗎？我邊說，邊對Sally伸手。
    “你少來——”Sally打開我。
    我再次抱緊她，沒皮沒臉地，慢慢地將手探入她衣襟。
    在衣服底下，我柔情蜜意，邊問，這樣算重嗎？這樣呢……
    我說，你就知道罵我……什麼事不問緣由就先責備我。
    她親著我的鼻子麵頰：“像現在這麼乖，我幹嗎要罵你啊？”
    重嗎？我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