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2、倒黴蛋的節操掉一地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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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倒黴蛋的節操掉一地
    我從俄羅斯回來,就聽陳昊說,公寓要入住一個新同事。簡單地說,此人是英國“海歸”,博士頭銜,公司新寵。
    本來,我們仨住得好好的,多一個人,難免不爽。再說,一個單元三間屋,怎麼住四個人啊?
    公司行政的安排是,讓小昊讓出原先的住屋,搬去和邁克合住。
    公司行政對忿忿不平的陳昊說:“公司屋的性質就是集體宿舍,單住還是合住,要聽公司的安排。”
    此話不差,公司給的福利,當然要聽公司的。英國“海龜”學曆比陳昊高,職位也高,公司給他的福利比陳昊優惠,無可厚非。當初,蔣民搬出去,就是因為他駐外了,按公司的規定,市區的公司屋他不再有資格住。況且,蔣民在公司一直沒撈到什麼職位。然而,行政那賤人後一句話就不中聽了,他對陳昊說,你要不樂意,自己找租屋去,一月四、五千,還不一定能找到好的。
    狠話。趕人呐?分明是!
    我和小昊、邁克為此事商議好久。我說,要不小昊你搬我屋去吧,怎麼說我那屋都比邁克的屋寬敞,還有獨立浴室。
    小昊特別鬱悶,嘟噥道:“別說餿主意了……兩個大男人怎麼住啊?打個飛機都沒地兒。”
    我說,毀人是吧?打什麼飛機啊……又不是小男生。
    邁克也顯得挺不忿的,說:“公司究竟怎麼考慮?行政這幫人腦殘啦?我們又不是學生,都是正兒八百的公司白領,成年人了,需要一個獨立的私人空間,必須的!”
    “一個獨立的私人空間”,這是合理需求,很低級的標準,誰也不能剝奪。我們都到了拍拖年齡,倆男生擠一屋確實有失人道。反過來說,出於人道,公司給你指了路,你去租屋呀。在上海,空租屋有得是,隻要你拿出錢來,分分鍾都能拎包入住。公司並沒有為難到你死。
    商量的結果,小昊還是決定搬邁克那屋去。
    於是我說,退一步海闊天高。別跟公司別著了,沒什麼好。
    那天,我們都不高興,情緒暗暗的,連晚飯也沒吃好。小昊決定挪窩,說是過渡也好,權宜之計也好,反正就那麼著了。
    我猜,小昊作出如此決定,最主要不想離開我們。一個外省的男生,到上海來打拚,想和我們抱成團,特別好理解。而我們也不忍他落單。至於,他為什麼不願意搬我那去住,那是他的小心眼,不深究也罷。也許他覺得我屬於真正的大男生,都正兒八百地拍拖談婚論嫁了,不可幹擾我的生活。
    我們三個人,他和邁克的性格更容易相容,這也是事實。
    然而,事情並沒那麼簡單。“海龜”入住後,和我們相處得不好,這就讓許多本不該是問題的問題浮出水麵,原先幾乎是“幸福小屋”的華山路男生公寓,不再有往日的安寧和快樂。
    一晚,小昊去我那兒,說是邁克的女友“巴黎春天”來了。
    每次她來,總是黏著小邁克不打算走,讓小昊有“家”難回。有時候我就帶小昊去泡吧,甚至去看夜場電影。實在太晚了,還回不了屋,小昊就在我那兒睡,通常是睡在我那張不寬敞的沙發,蜷縮到難受。漸漸,這樣的事越來越頻繁,一禮拜兩三回。
    事後,邁克總表現出一臉歉疚,一整天對我們阿諛奉承,讓幹什麼幹什麼。但能看出,其實他心裏也有不爽。一個熱戀中的男生,想和女友單獨處一會兒,還要考慮室友在哪兒落腳,會不會太晚,室友會不會抱怨……多不爽啊!
    那晚,小昊在我屋裏磨嘰,我放下手裏正寫的文案,對他說,我想好了,我搬出去住。
    小昊感到很意外。
    我說,這間屋,對公司還說我住,我去外麵租屋——應該沒問題。
    我沒讓小昊發表意見,跟著說,我工資比你們高,怎麼說都比你們寬裕。實在不行,手頭吃緊了,我還有退路,讓我老婆給我“貸款”。
    小昊說:“其實沒必要……”
    我推說我內心其實很想單住。一個人,租一套屋,過一段清淨的日子。我說我也不全是為你們,不是給你們騰地兒。
    我說這想法我醞釀很久了,之所以一直沒提,是不想讓你們覺得我要單飛。畢竟我們兄弟一場,處得也特別好……其實,這事和你們誰都沒關係。
    見小昊猶豫,我繼續說,有件事,今天我不妨對你透露一下,我……也許很快要結婚——你別驚啊,你要這表情,我都不知道怎麼往下說了。
    我說,兄弟,淡定!這事沒什麼好驚怪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每一個男生都有下決心的一天。你替我想想,Sally都多大了?我能不為她著想嗎?我要老考慮自己,說我還沒玩夠,說自己對自由的渴望一點點也沒變,還和五年、十年前一樣,那不太不是玩意兒太混蛋了嗎?愛情——你要覺得我說愛情太矯情,不說也行——兩個人,當兩個人決定把未來捆綁在一起,那一定是要有付出的。其中……包括和自己的青春告別。告別已然成為慣性的生活,告別……那一幫臭味相投的兄弟……死黨。
    我說著,眼睛唰地就熱了,小昊也有動容。
    我說,我都快結婚了,還跟你們瞎混什麼呀。再說,既然結婚了,Sally來上海也得有地方住,有個家的樣子,不能老是住酒店。那還不趕緊出去找個屋……早晚的事,現在正好。
    “Tony——”小昊伸過手,抓住我胳膊。“不走不行嗎?”
    我喟歎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小昊你別損耗我決心消磨我意誌好不好?你這樣子看起來好娘……
    後來我說,你能和我過一輩子嗎?
    小昊過來攬住我,把臉擱我肩頭:“我走吧,我搬出去——”
    小昊有時候我覺得你真的好善良,我說。行了,說好我搬,別幺蛾了。哪天,我要是吃飯錢不夠了,還回來,你們管我飯就行。
    …………
    就這麼,我決意離開華山路公司屋了——那間記錄下我上海生活的“男生公寓”。
    之後,我們忙著看出租屋,每次都是小昊陪我去。他要沒時間,就換邁克。
    邁克對租屋的挑剔程度比小昊厲害。
    小昊的基本態度是“你看著辦”,帶著他和沒帶他沒什麼差別,隻是我不覺得孤單而已。
    最後,還是沈麗婭向我推薦了一處屋,那是她韓國客戶位於浦東的一間公寓。棒子受命要回國去,急於出租。
    什麼都好,就是地理位置不在我預先設定的半徑內。
    後來我想,浦東就浦東吧。
    我和沈麗婭的關係僵到這地步,她還能急我所急想我所想,主動為我推薦屋,格局就是大!
    我明白沈麗婭這麼做,並不表明她“前嫌盡棄”。她把什麼都交待給你,完了你拍拍屁股走人,擅自買了飛機票,從以色列“咯吱”就回到自己老婆身邊,這叫什麼事啊?她能不計前嫌嗎?輪到哪個姑娘都咽不下這口氣。她之所以能淡定地為你解困,繼續幫你,是想表明,世界上什麼事都該一碼歸一碼,買賣不在情義在。相比之下,我就顯得格外沒節操。抑或說,特渣。
    虐我的心呐她這是。
    我算是欠下沈麗婭的了,一輩子還不清。
    由此,我也再一次見證了上海女生的大氣,換句話說,厲害。
    一個老讓人欠債的女生就不再是女生,而是女神了。
    我租定浦東的屋後,照例給Sally打了電話,以征求意見的口吻,把這事跟她說了。
    Sally在電話裏凝滯了片刻,隨後淡淡地說:“也好——”
    什麼意思?“也好”,就是說“也不好”嘍?
    Sally沒有說有什麼不好,單是說:“既然這樣,那你就抓緊搬吧。”
    我從Sally的語氣裏聽出,她並不是特別讚同,至少對我單住缺乏思想準備。我仿佛看到了她內心的隱憂——一個人,一套房,安全嗎?
    所謂“安全”一定不是指我的人身安全,而是婚姻安全。
    後來,Sally在電話裏跟我商議在上海置樓的事,說要不幹脆買一個居屋吧,以後她來上海就不需要住酒店了。她還建議我立即買一輛車,並說:“上班那麼遠,你沒車怎麼行寶貝。”
    她總是把貼心太太做得滴水不漏。
    她哪怕對我透露一點點內心的不安,我會覺得正常些。
    即便,她對我說,Tony你不允許把人帶回家過夜!我也覺得在情理之中。
    然而,她不會。
    她對付我的基本戰略是,以泰然處之來抵禦暗藏玄機,用細致入微來粉碎我的心有旁騖。自打她流產以後,這套絕門技法運用得更加嫻熟了。
    Sally對我的寬容,貌似不提防,對於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潛在的恐懼。
    聽完Sally對我說置屋買車的事,我隻回複了三個字——
    再說吧。
    …………
    我們曾經失去了一條小生命。
    或者說,我讓Sally喪失了一條小生命。
    這裏頭究竟產生了多深的隙罅?我完全看不清。
    我從俄羅斯回來後,M公司讚助我去以色列考察。那可是一家大公司啊!我心裏明知道這是一種獵頭行為,且暗藏著美人計,卻擋不住我對此行的向往。
    Headhunting(獵頭公司),那幾年似乎很風行。在香港、台灣,網羅獵獲人才成為國際化競爭的重要戰略。至於M公司要獵我,其中是否夾帶著沈麗婭的個人目的,我不好妄下結論。
    即便被證實獵頭沈麗婭公私兼顧,劫“才”捎帶著劫色,你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以“特殊手段”爭奪人才在行業裏不算醜聞,因為,到目前為止沒什麼可證實它有悖於法律。更何況,我明白沈麗婭是真喜歡我,她要把我拿下,主要是為自己,其次才是公司。
    說M公司拚命獵我,是個幌子,就像她經常說是我的紅顏知己一樣,也是個幌子。
    回過頭看,當時,我確實在為“廣告行業到底有多大前景”而糾結,人們給予我過多過濫的好評,催生我內心的膨脹——我是不是該換一個發展平台了?我還有未被挖掘的潛力。
    去以色列,我是懷著“來點事”的念頭去的,或者說,借助此行,我將審度下一步的選擇,決定自己何去何從。
    悲催的是,這件事讓我們每個人都損失巨大。Sally還差點丟了性命。沈麗婭認為自己損失有多大,我不了解,反正這事這般結局,她絕想不到。世俗的觀點,一定是說,Tony這小子太不是玩意兒了,老婆都那樣了,自己還在外頭風流瀟灑拈花惹草,節操碎一地……事實不是這樣的!我要知道我老婆有了,還去以色列旅行那還是人嗎?!
    我有那麼沒人味嗎?地中海和我有什麼關係?耶路撒冷也沒有非去不可!M公司哪怕是500強之首,我錯過了機會不領情麵做了阿鬥又能怎樣?沒怎麼樣,可以說,我毫發無損一點點也沒怎麼樣!問題是當時我並不知道老婆懷上了,這是關鍵!
    到今天,我都不明白,Sally為什麼不對我說她懷上的事?
    我跟她說我要去以色列,她說“噢”。
    我說計劃去20天,也許會更久,她連眼皮抬都不抬,繼續說“哦”。
    我說,是M公司……讚助的。她說“他們一直都看好你”。
    誠然,小老公被人看好不是件壞事,說明他出息了。
    當時,她要是對我說,Tony我有了。哪怕說“可能有了”,我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回答,去他媽的M公司,我不去了。
    可她沒有說。
    她摸著我的臉蛋說:“去吧,玩得開心點,寶貝!”
    碉堡,這就是事情的真相,簡單的過程,生活的詭異,Tony的悲哀。
    我沒有一點點撒謊,沒誇張,那會兒她就是這麼說的,沒有一點點不叫我去的意思。
    這就是Sally的不是了,我心裏想。可這話我沒地方說去。有了,懷上了,這孩子是你的,你要當爸爸了寶貝——說這些話有那麼難嗎?真想不明白她怎麼想的?!
    這是Sally性格中最讓我難以接受的地方。
    人說,不怕腦子空,就怕空腦子進水。Sally的腦子不空,我恰恰覺得她腦子太滿了,時時刻刻都塞滿了奇奇怪怪的想法。可滿的不意味著不進水,縫縫隙隙旮旮旯旯都可以灌進水去。
    我從以色列倉皇回來,跟從前線回來沒什麼兩樣,胡子拉碴,幾天沒洗澡,還麵色焦黃。可以說心力憔悴。可Sally愣是不見我,她要見到我這邋遢樣,沒準會心疼我。可她偏不見,讓我獨自對著屋頂,去感受她滿肚子的懊悔,憤懣,甚至是痛恨自己。她那會兒的想法完全和小市民一個勁兒,和世俗老娘們合拍:這壞小子一個人風流去了,不管老婆孩子的死活……
    因果顛倒。
    有口難辯。
    君子碰到兵。
    ……不過也好,Sally這一招,狠是狠了點,但促使我和沈麗婭、和M公司哢擦一刀兩斷,斷得利利落落幹幹脆脆,沒一點脾氣。一條小生命的代價,你還能怎麼說?
    這話可不能在Sally跟前說漏嘴,否則她一定說:“我耍花招了嗎?我難道是在演戲?懷孕、流產、九死一生能演嗎?你倒是演給我看看?”
    蛋痛!
    我是一定演不了的。
    局部事實不能代表全部事實,這道理她們不懂嗎?女人總是把因、果、是、非、善、惡、偶然和必然、陰差和陽錯攪得一團糟,攪成一鍋粥,然後義正詞嚴地要你把這些都分出來。你要沒本事分,那就老老實實地看她攪!
    這件事,是這一年我遇到的最倒黴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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