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59、鞋濕了,回家準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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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鞋濕了,回家準挨罵
我們在葉卡捷琳娜堡呆的天數最少,那裏城市的自然風光、人文環境都還行,比如列賓故居什麼。零星拍了些素材。後來,我又驅車去歐亞分界線那兒看了看。
那幾天,我幾乎沒怎麼見到葛青,想來是躲著我。之後的那個工作硬盤,還是Liza轉手交給我的。我說,他老師不是讓他親手給我嗎?忙什麼呢他?
偶爾在人群裏見到小健,我腦子裏有許多閃回。私自拍攝的片子裏,他樣子蠻不堪的。隻要小健出現在我視線裏,這場景就一直在我眼前晃,趕也趕不走。
剛到葉卡捷琳娜堡的時候,大家都忙。小健在一邊看熱鬧,樂嗬嗬的不知該幹什麼。我拍了下他:幫著卸車去!他應聲去了,幫女生提箱子,替攝影組扛器材,還是個挺勤快挺麻利的小夥子。
之後我對他說,跟著我就得幹活,知道嗎?不能白吃白住。
他認真點點頭。
是個聽話孩子,我心裏想。既然我知情,就該出手拉一把。誰用勁大,這孩子就會往誰這邊靠。這年齡多半如此,我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
入住酒店那會兒,我發現並沒有給小健派屋,於是問Liza,那孩子住哪?
Liza沒想到我會關心這些事,說:“在聖彼得堡時他都跟著攝影組住。他挺來事的,不用管他。”
我說,他們攝影組的人本來就是兩人一個屋,怎麼睡啊?
“誰知道。擠著睡唄。“繼而Liza又說:”也許加床,加床費他自己承擔了,反正沒從我這裏走。“之後想了想又說,”也許睡沙發吧。”
我吩咐Liza,給那孩子單獨安排個屋。
看上去這是隨口一說,其實我心裏有自己的主張。
Liza有些意外,回複我:“多餘的房倒是有一間,本來打算取消一間房……”
我看了房卡,和我的屋挨著,一個1223,一個1225,就說,那就給他吧。
Liza說:“這是商務間欸,房價挺高的。”
能有幾個錢啊?別那麼小氣。想了下,我又說,他不是給我們幹活了嘛。回頭跟公司說,我們在葉卡捷琳娜堡應付不過來,多請了一個小翻譯。
Liza嘟噥道:“他倒好,都趕上公司CEO的級別了。”
我看見Liza給小健房卡時,他和葛青他們幾個人湊一起商量了半天,不知在說什麼。看上去是葛青不主張小健單獨住,理由當然很好,沒必要給公司增加額外開支。
我琢磨,一旦他們不拿房卡,還住一屋,我就出麵幹涉。
後來,我看小健拿了卡,便定心。於是,轉身提著自己的行李進了電梯。
他們的一切都在我默默監視中,尤其是小健就住我隔壁,幹什麼都逃不出我眼睛。我突然有了一陣責任感,不隻是為小健,也是為了這次外拍任務能順順利利地完成。
在葉卡捷琳娜堡的頭天晚上,我在酒吧和葛青撞了個正著。
那是大約九點來鍾,我和秦、傑傑他們去酒店大堂吧,見葛青一個人在吧台,於是便跟傑傑他們交待,說你們喝完就回房吧,我和葛青說點事兒。
傑傑說:“一會兒我們打牌你來不來啊?”
我說,一輩子最討厭的就三件事,其中之一就是打牌。
秦問:“還有兩件是什麼?”
我說,醉酒和把妹。
傑傑推了我一把:“算了吧你!頭一件,也許是;後兩件,我可沒看出來——”
我說,你們也別熬了,這些天這麼辛苦,接下來還有硬仗要打,都早點歇吧。
我肚子來到吧台,葛青看見我,驀地打了個冷戰。
我若無其事,跟酒保要了兩杯CHIVASREGAL。酒保小夥子一杯給了我,另一杯直接擱在了葛青麵前。這期間我都沒看葛青一眼,他卻一直在斜睨,尋思我會跟他說什麼……
我緩緩把臉轉向他,淡定地問,幹嗎一個人喝酒啊?有麻煩?
“沒有……”葛青小聲回答我,“就想一個人待一會兒。”看得出,他情緒不高。
嗯,我說。這些天大家夥都有點疲,出來久了往往會出現情緒波動,想家的,想孩子的。
“我還行,沒什麼惦記的。”葛青說。
嘿嘿。我的笑聲是不是有點敷衍?抑或摻雜著不友善的聲調。
“俄羅斯的這些城市各有特點,特別美,對我們搞攝影的來說,真是極好的機會……”
啥機會都不能錯過,是不是?
他意識到什麼,喃喃說:“要拍的東西很多……”
他開始琢磨我,看躲閃的眼神就知道。
他一定在想,什麼路數?到底知道不知道私下拍攝的事啊?或許壓根沒仔細看硬盤……全是鬼吹燈。
冷不丁,他衝我笑了笑:“你酒行不行啊?”
我說,不敢說行。
他說:“什麼時候我們好好喝一頓?”
成。
“沃得嘎(伏特加)。”
沒問題。
他在試探我。
我要不要提硬盤的事?如果提,我該以什麼樣的態度?直截了當,還是點到為止?
“你的鞋真好看,”他不知怎麼眼睛就落到我腳上,有話沒話地說,“淺色SHOES一般人駕馭不了……前兒還有人對我說,Tony總監總能把潮牌穿得很休閑,帥得一點不刻意。”
誰啊,背後議論我?我說。
“小健。”
他為什麼此時要故意要提起小健?
你怎麼看?我問。
“我說,上海人精致而低調,我們北方人就不一樣……不過,說真的,你挺酷。”
這是在有意討好我?一時,我琢磨不透他到底要將話題往哪兒拐?
驀地,我問:“你那片子進行得怎麼樣了?”出其不意,出了一招。
他沒想到我猛踩刹車,還使勁帶了一把方向盤,不覺愣怔:“什麼啊?”
就是那個什麼文化機構讚助的拍攝計劃。
“哦,那個啊——”葛青抽筋似地笑著,“沒太當一回事,本來也是拍著玩。有時間就拍點素材,扶持的錢不是好拿的……上海男人像你這樣的身高,不多啊。”
哪兒跟哪兒啊?聽葛青前言不搭後語,我暗自好笑,徑自說,我哪是什麼上海人。在上海的時間未必有你久。小時候,老喜歡穿人字拖,跟當地人學的,一旦正規地穿鞋,覺得別扭,太受束縛了。我們小時候,野,放學後老往海邊跑。野歸野,可是有件事特別有記性,就是回家不能濕鞋。鞋要是濕了,說明你在外頭玩得太瘋,不挨罵才怪。
我以為葛青在聽我說。他兩隻眼睛盯著我,不聽我說話在想什麼呢?可是——
“我們沒有選擇權——”他再次繞開我的話題,我這才意識到他不是個輕易跟著別人思維走的人,而我也不是。
什麼啊?
“拍什麼,選什麼主題,得由扶持機構的選擇。他們要是對你的片子不感興趣,就不會給你機會……而喪失機會,對於我們這樣的沒老本可吃的青年攝影師來說,簡直就是個死穴。”
我聽的真真切切,但是——
我不想聽他的解釋,也不覺得這是個理由。
……那時候我們小,也傻,你說海水哪會照顧到你,你不去蹚它,它也來撲你。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成天穿人字拖,上學時在書包裏也裝上一雙人字拖,算是對付老爸老媽的一個招吧。穿人字拖的好處就是看不出你到底下沒下過水。回家時,在街邊找個水龍一衝,連沙子都不藏……你要不要再來一杯?
“我……請你吧。”他說。
不喝了。我果斷回絕,說一不二的那種風格。
“你哪個間房?”
1225。我說完,隨口補了句:小健隔壁那間。
我不知道葛青是不是個聰敏人。也許隻是長了張挺聰敏的臉。他要是沒聽懂我回家不能濕鞋的話,我不是白說嗎?
我離開吧台,又特意回過身,對葛青說,小健這孩子,我罩了。往後要有什麼事,你跟我說。
說完我就走了,沒看葛青的反應。我幹嗎要看他反應啊?
說我不在乎葛青的反應那是假話,跟別人叫板,說實話,我自己也挺膽寒的。
到底不是什麼江湖老大。
…………
一開始,索契給我的印象一點都不好。
機場太破了,就像一個大工棚。我想象不出高規格的國際體育賽事怎麼在這兒辦?
我們到索契是當晚最後一個航班,機場的燈都關得差不多了,四下一片幽暗。候機廳外聚滿了拉客的“黑工”,有租車的,介紹酒店的,自然還有介紹其他娛樂項目。“黑工”一個個相貌凶悍,成群結夥。也許是困了,也許是心情差,去酒店的車上,我們一行人,沒一個說話。
到了下榻酒店,心情豁然開朗。那是因為此地的環境有亞熱帶風貌,和方才機場的情況形成極大反差。尤其是不明身份的姑娘之多,讓我們不敢困頓,情緒仿佛一下子振奮了許多。
在前台辦理入住,就有人前來搭訕。那些女人人高馬大,穿豹紋或者花俏短裙,露著肉肉的大膀子,粗粗的腿。指甲塗得豔紅,或者烏紫。其中有一個豹紋裝女郎,年紀不小了,眼眉塗得五顏六色,皮膚明顯有曬出的雀斑,上來便打聽我們的房號。說實話,這種“省(嬸)級”女郎,跟她搭話都興味索然,甚至有點怕怕。
她用蹩腳的英語問:“你們是日本人?”
我們不搭理她。
她不屑地一笑,繼續說:“這麼多亞洲美男,非常可愛。”
我們一笑了之。
“晚上去你們房間怎麼樣?”
我們麵麵相覷,噤若寒蟬。說實話,中國大陸的男生,銀樣鑞槍頭,見到這陣勢,還真怵了。
見沒人搭理,豹紋女郎有點無趣,徑自說:“索契的男人No-thandsome(不帥),女人Firstrate(一流),所以,我建議你們不要找男人。”
我們中間有人憋不住問:“為什麼?”我在一邊瞥了他們一眼,這種話茬也能接?真是不怕事兒大。
豹紋女郎簡略地回答說:“和祖父有關。”我理解她本來想說人種或者祖先什麼。
也許,她壓根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誰。其實我也不清楚。如果沒記錯,她們應該是南高加索格魯吉亞人種,最早的當追溯到歐洲的克羅馬努人。但我知道當時蘇聯最著名的作家奧斯特洛夫斯基25歲癱瘓後一直在此地療養,並在海邊寫下了偉大的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讓全體蘇聯人為之自豪了好幾十年。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言是:幸福,就在於創造新生活。他是共產主義者,但這一名言,今天來看,適用於大多數人——無產者或者非無產者。
鄭凱用中國話提醒大家,進入房間後記得掛上防盜鏈。
我在一邊竊笑。有必要這麼緊張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有時候並不是萬全之策。
我見我們幾個二哥哥還在和豹女郎拉呱,不禁說,行了,這麼大塊兒,你們Hold不住,別浪費時間了。還不困呐?趕緊的!把箱子拉上,走走走!
老大回過臉看了我一眼,關鍵時刻我總能發出符合他心意的聲音,且具有權威性,這是他最滿意我的地方。
索契似乎比較雜,沒前幾個城市安全,我打算盯著小健回房。既然揚言要罩他,當然不能失責。但是,當我舉目睃尋小健時,發現沒他不在場。
Liza告訴我,小健沒跟我們過來。
什麼情況?這一站,沒打算和我們住?
我說,他不是還說要帶我們去高加索山脈嗎?
Liza沒法回答我。她對我的發問經常是傻瞪著眼睛,莫衷一是,尤其是那些工作意外的事務。
難不成葛青跟他說了什麼?我猜想,不外乎是這樣。
小子怵了。
我和鄭凱住一大套。所謂“大套”就是一個大客廳,兩個臥房的那種——左右各一個。客廳很大,很豪華,凡有案幾的地方必是一大簇怒放的鮮花,像公主屋。
我對老大說,這是情侶房耶。
老大不理我,隻顧往自己屋裏拿行李。我的打趣沒有產生效果。
我心有不甘,接著說,想親熱了,過來我房。
老大抬頭,看了我幾秒,忽而說:“我發現,我和你的文化差異還是蠻大的。”
我笑而不語。不想刺激他。心裏嘀咕,我還沒到和雇傭的女模親嘴的地步呢。大尾巴狼,你就裝吧!
外差時我從不帶睡衣,洗完澡,短褲就上床了。穿睡衣,誰給我洗啊?酒店床單反正一天一換,萬一手槍走火,第二天也不至於睡髒床單。
就那樣躺著,真爽,讓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充分吸氧。那一晚,我倒頭就睡,連被子都沒拉開。坦蕩蕩,敞一夜。
第二天,我在例行的晨*中醒來。男生就那點破事兒,但當這點破事來臨時,你的精神是那樣的愉悅而亢奮。一夜好睡,此刻,你渾身充滿了活力,心態好年輕好年輕,對生活的索求無所不包繁花似錦,甚至龐雜得都有點可笑。你興奮地想到,要好好漱洗一番,把自己捯飭得利利落落人見人愛,然後神清氣爽地去享用一頓豐盛的早餐,讓美好的一天在食欲的盛放中徐徐展開……你狠狠地打了個鯉魚挺,即便那一刻把床砸出巨大聲響也沒所謂。你把渾身的肌肉繃到最緊,大腿半腱肌到屁股那塊霎時堅硬得像塊石頭,能把床墊砸出坑來。你還把肚子頂到最凸,就像在肚子上立了一支300毫升的啤酒瓶。隨後你又很快鬆下來。一次不夠,再來一次……此刻你的想象力尤為豐富,腦子裏無軌電車亂開。你胡亂想了幾秒鍾,那點狂奮勁眼瞅著就過去了,於是你起身,穿上衣服,打開麵向海邊的窗戶……
你穿上白色深V恤。這裏的氣溫已經適合穿短褲。讓索契的陽光狠狠曬你的小腿和胳膊,是向往已久的爽事。
你穿衣服的那一瞬,突然想起隊伍裏的葛青,和偶然出現在隊伍裏的小健,你想到所有的事其實都是可以加以控製的,除非你有意不去控製,放任甚或慫恿。表哥說,男生25歲以後不可以再玩了。表哥言下的25歲,是以自己為經驗,劃出一條界線——之前,人的自控力相對弱;之後,你即便天生弱也不可以再弱,否則就屬於弱爆,無可救藥的那種。到今天,你才真正理解表哥“不可以再玩”裏包含的全部意思。你是在這個早上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也許是這天陽光好的緣故,腦子和藍天一樣清澈,我一早上突然想明白事真多…
我來到客廳,在沙發底下找到昨晚隨意脫在那裏鞋,想了想,今天是否該穿夾腳鞋?也許出門就是海灘,我隨時可以和這片陌生的海水建立新的關係。然而,我很快打消了這念頭。從今天起,隻要是工作狀態,我都得穿正式的鞋,無論靴子還是板鞋,反正不光腳。腳再好看也不是給人看的,誰叫它是腳而不是鼻子呢?
客廳裏彌散開一股清香,那是我身上洗發水和須後水的味道。淡雅的青草味。
我發現鄭凱的房門還關著,上去敲了兩下……
老大,我餓了。趕緊起床吧!再晚,餐廳都打烊了!
無論對方是不是你好哥們,請記住,他即便單住,你也千萬別自以為熟絡,貿然去推門。即便他沒有留宿情人,也可能在清晨的私密狀態中,沒準正握著小支裝的啤酒瓶自嗨呢,這也是不能叫人撞見的。而我特別知道適可而止尊重他人的隱私,敲了門也沒使勁催,更沒打算闖進去,在外頭候著。
老大應過我,半天沒出來。我坐到沙發上,順手抓過一隻香蕉充饑。客房裏有好幾盤鮮果,沒人動過。
後來,老大出來了,見到我,徑自說:“別這麼吃香蕉好不好!?”
靠,什麼情況?一大早就看不慣我的吃相,就這麼有攻擊性?起床氣這麼嚴重?正打算回擊,眼睛一溜,意外從老大臥房門隙開處,看到一隻躺倒的女鞋,那種細高跟、黑色帶金飾的鞋……我一凜,到嘴邊的懟話頓時咽了回去。
我沒吱聲,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老大隨即帶上門,“在人跟前好歹也是個總監,別總那麼二!”隨即衝我打了個響指,說:“走吧,去餐廳。”
我顛顛地跟著去了。心想,昨晚這間屋子發生了什麼,我竟然完全不知道。睡那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