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20、結婚了,別再惦記我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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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結婚了,別再惦記我
    走出後海,突然就顯得人跡寥寥。
    大冬天,那麼晚了,誰還在街上晃悠?除了我和Steven。
    打不到車。
    也許他正希望打不到車……
    我們一前一後稍稍拉開些距離走著。
    過去我們也時常不並排,仿佛是一種默契。關係的格律。
    他曾說,一個人最由衷的爽快是為愛而墮落。這話,我記憶猶新。
    我一直想把這番話和西服男Steven重疊起來,可兩個影子總不能完全重合,於是,人格的邊緣就有了月暈一般的虛線。
    冷風裏,他關心我和Sally的事情怎麼樣了?
    我撒謊說,快了。
    他說:“什麼快了?”他說我說話總是半不浪蕩,讓人費解。
    我說,結婚呀……
    他停下腳,詫異地看著我:“你著什麼急?”
    我說,我又沒想跟你賽跑,都是順其自然的事。
    他說:“你才多大?”
    他以此為由,在街邊拉住我。
    我不想回答他愚蠢的問題。24了,怎麼啦?這年齡去婚登所蓋章,一蓋一個準。再說,按我的身份,該依照新加坡法律。新加坡合法婚姻年齡是18歲,比中國還早四年。
    我知道你什麼意思……別想讓我等你。
    兩個男人等什麼等?等誰也不等你。老老實實結你的婚吧,各過各的日子,各有各的天地。
    終於打到車。礙於車上說話不方便,我們一路無語,偶爾用眼神交流一下,心照不宣。
    到了“昆侖”,我打算讓他繼續用車,沒想到他竟然結了車資。當著司機大哥的麵,我沒好意思問他你幹嗎?幹嗎不回家?!
    Sally老是說我,她說“Tony你要學會說不!”
    我他媽就是說不出口。
    既然下車了,跟我進電梯就變得理所當然。
    進了客房,我在床沿上坐下,脫下到北京後新買的棉褸,脫下戰地靴……這鞋真夠沉。
    我在考慮怎麼打發他。用什麼話打發他回去才不傷和氣,朋友還有得做。
    我說我打算接日本大E百貨的一個大單子,挺忙的,問他北京有沒有好的模特經紀公司,可以介紹我認識?
    他說他現在不做商業推廣了……比較多做文化企劃,幫助政府設計對外形象什麼,即是所謂的“外宣”。
    他跟著說你還用ad洗澡?
    我兀自一笑:嗤,哪兒跟哪兒啊,跟你說正事兒呢……
    Steven略囧地說:“我聞著還是那味兒。”
    我說,你這話聽起來怎麼別有用心啊。
    我雖然臉色寡淡,但意思挺狠。對付Steven最好辦法就是揭露他陰謀,打擊他麵子,不叫他自以為得計。
    果然奏效。
    我說,像是哪部電視劇裏的雷詞。
    …………
    有件事過去快兩年了。
    那回,公司團建,集體出去度假,是客戶讚助的,安排得挺好。住五星酒店。像我們在部門有點小職位的,一律商務套房,大床。有同事玩笑說:“Tony,別讓這麼大的床閑著。”我回擊,今晚等你來!到時候別慫。
    臨結束度假的前一晚上,最後的聚餐,我喝得有點High,回到房裏就睡了。當時,我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脫成那樣就睡了,也許是喝了酒,燥熱的。也不記得幹嗎不睡在床上,偏偏挑沙發就橫下。更要命的是,我沒把客房門推死,那門挺沉的,好幾次我都沒推上,防盜提示鈴響了,才去補推一下,可是那晚我不記得提示鈴有響過。
    Steven什麼時候進到我房間,怎麼進來的,我渾然不知,直到他拍我屁股,我才有點醒。
    他說:“嘿,怎麼這樣就睡了?門還開著……”
    我睡眼惺忪地問,你誰……呀?
    我真有點搞不清當時的情況。
    按理,我應該是平躺下的,可Steven看到的真實情況我是趴著,一條腿還耷拉在沙發底下,半敞著馬步。什麼時候翻身成這樣?當我發現自己睡姿很不雅時,立馬坐起來。
    “存心的?”他嬉笑著說。
    什麼存心?
    “知道我受不了這個,存心燒我!”
    胡說八道!我有點急。赤佬曉得你要來!我覺得這事有口難辯,連上海話都急出來,。
    “睡那麼沉,剛才我想幹點什麼,你也沒轍。”
    你喝多了!出去出去……
    我覺得他一定是喝多了,平時他輕易不說這樣的話。
    “而且……”
    什麼而且,沒有而且,你趕緊回自己屋裏去!
    “……你有什麼理由說你不是存心?”他堅持把他那句特狗血的話說完。
    我罵髒話了,說我有那麼無恥嗎翹著屁股等你來?
    我好憤怒,但我絕不會讓自己哭出來,沒那麼臭屁,也沒那麼不經事兒。
    “就算我誤解了,既成事實了,怎麼辦?”他賊兮兮笑著,“你會怎樣?”
    我不假思索地吼道,殺了你!
    他一愣,沒想到我會這麼決絕。我過去一向是以貧嘴或者玩笑的方式來處置這類事。
    他多半以為我酒還沒醒,終於收起笑臉,像個兄長一樣拍拍我腮幫:“好了,到床上睡去,蓋上點。我替你把門關上。明兒一早我會給你叫早的。”
    他回去後,給我發了短信:我看了你好久,仔細觀賞美景。
    我回信:你是不是一直在陰謀這事?啊呸!
    關機。
    事實上,和他相處這麼些日子來,他一直在琢磨我是不是矯情,他該不該在這件事上強硬一些。
    倆男生既然什麼都能幹,幹嗎這條防線就不能破?這是他最想不明白的。直到我去北京,他跟我進到“昆侖”的客房,還想做一次努力,要一個完滿的沒有缺陷的結果。
    …………
    進了“昆侖”的客房,他沒有坐下。
    我坐床沿,他很有理由靠著我坐,可他偏要造成和我麵對麵的架勢。
    他站我跟前,居高臨下,我不得不衝他仰起臉,。
    他倍加溫情地對我說:“不戴耳釘啦?”
    切!我心想,就為一耳釘,差點擱進去三條命,還提這個?一提心裏就發怵。
    我讓過一頭,說,大了,不搞這些玩意兒了。
    他手快,捏住我耳垂,曖昧地說:“是。可我老想著你戴耳釘的模樣……特別皮,特別好看……不想你長大。”
    他俯身,試圖親我那隻隻有孔沒有飾物的耳垂。
    我冷冷一笑:幹嗎?都快結婚的人了……幹嗎要跟自己過不去?
    “不提結婚的事行不?”他懇求我。
    幹嗎怕提啊?結婚就是結婚。
    他還找我耳垂:“就當是最後的告別。”
    都告別過無數次,還告別?我說。有完沒完?別總給自己找借口……
    “Tony——”Steven在我耳邊輕喚,那低沉的男中音,是喉頭滾動碾磨出來的聲息。
    我不再撥浪鼓似的晃自己的腦袋,由他的唇貼住我耳朵,毫無回應。
    見我態度冷漠,他很無趣地放開我,頓了會兒終於說:“Tony,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我心裏一震,但表現得非常冷靜。
    說什麼呢,我說。心裏想,這種冒傻氣的話你居然也問得出來?你幾歲了?十五嗎,抑或未成年?成年人羞於問這樣的傻話。事實是有時候成年人比未成年還幼稚。
    我考慮了幾秒鍾,說:當時,你是我上司,現在你不做我上司了可還是朋友。我們曾經做過寓友。人非草木,小狗還認主人呢。人和人接觸多了自然是有感情的。何況我們合得來,吃一塊,一起上下班,有時候還……睡一屋。現而今,有福共享有難同當叫“共情”,人本主義的產物,挺管用。在這座城市裏,樓層疊樓層,人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一起泡澡一起打飛機的哥們多了,如果你說這是愛,我也沒必要否認。大愛無疆,城裏人還惦記著希望小學的孩子呢,中國人還博愛著非洲饑民……
    我說著自己都快笑出來,好充分的道理哦,整一個油嘴滑舌,歪理十八條,可我的心分明在流淚。
    我當然知道這愛非那愛,也知道這不是我的真心話,可是和一個準新郎掰扯什麼愛不愛有意思嗎?
    Steven是高智商高情商,他知道我在混淆視聽胡攪蠻纏指鹿為馬,但有那麼片刻,我看他真有點恍惚,尤其我當說到“城裏人還惦記著希望小學”的時候,他似乎在想,我們倆究竟誰是城裏人,誰是希望小學啊?
    …………
    還有一回,記得也是在外省。出差?對,應該是我們幾個到廈門出差。有天晚上,相約到海邊大排檔吃海鮮。Steven沒去。他說要給公司回郵件,說自己近來吃海鮮有些過敏了。
    我們沒有強求。
    從海邊回來,我琢磨Steven在幹嗎,抄起酒店的電話就打他房裏去:先森,要服務嗎?我操著南方口音拿腔拿調地說。
    他先是一愣,但很快就聽出是我,便說:“回來啦?玩得好嗎?”
    還行,我說。其實你應該去,吃不了海鮮,吹吹海風也好。
    “手裏的事不落定,做什麼都沒心思,還掃了你們的興致。”
    啊,我們才不會呢……公司什麼事那麼急?
    “沒你的事……”頓了幾秒鍾,他說:“不想睡,就過來吧。”
    我去到他屋的時候,他已經把門隙開了,我側著身進去,學著兩不靠的南方話:先森,我來服務了……先森,海邊好多美女哦,不去玩玩?宅在酒店好虧的……辜負了青春也辜負了腎。
    “辜負,還姨父呢——”他正從盥洗室出來,衝我腦門來了一下:“美女多你會這麼早回酒店?”
    我躲過他一擊,轉身抱住他,繼續用二百五的粵調跟他玩笑,青春消耗不起的,先森有木有聽過這樣一句話:夢裏尋你千百度,驀回首,發現自己沒硬度……哈哈哈。
    我放肆地笑著,仰臉倒在他那張攤著文件、手提,顯得淩亂不堪的床上。
    “小流氓!看起來你玩得還挺嗨。”
    缺你啊,你要一起去就更嗨了。
    “你們幾個高興就好。我真有點過敏……鄭凱他們回屋啦?”
    我沒回複他的話,徑自問,起疹子嗎?我看看。
    我就是這麼個不著調的人,先是擼他袖子,看著沒什麼,跟著就快手地掀他領子。我故作驚訝地說,不是吧,這麼大一顆疹子?哦不是,那是奶子,看走眼了……
    他擋開我的手,說:“喝多啦?”
    我說,是不是疹子長在屁股上啊,不好意思讓我看?先森成年了了,怕什麼羞呢,我瞧瞧嚴重不,要不要擦藥啊?
    “別鬧,”他說:“一早起來胳膊上有一些,我吃了非索非那丁,退了。說實話這兩天我挺累的,不想走那麼遠。你們去玩就好。”
    我斜睨著他,先森,這話是不是暗示我,你很累,要很需要有個人替你按摩按摩?
    他笑了:“你怎麼跟虎牌跌打油似的,什麼都會?”
    那是自然,我什麼人嘛。我說,不過,要付錢的哦先森。
    我把他往床邊拉,真心給他按摩,這幾天,作為我們公司的首席談判,他確實比我們誰都辛苦。
    他讓我別鬧,說沒準鄭凱他們一會兒就過來。
    我沒覺得給他做按摩鄭凱過來有什麼關係,便說,過來就過來啦……先森,我替你寬衣吧。
    他一邊解著襯衣扣子,一邊對我說:“去把門口免打擾的燈按上。”
    此時,我心裏突然一咯噔,但還是按照他說的做了。從門廊回來時,他已經把衣服脫齊活了,穿著底褲坐在床上,老實規矩地看著我。
    我說,趴下!
    我輕輕替他揉捏著肩膀、後背。那會兒突然沒話了。
    他比我們位高、年長,出來和商家客戶打交道自然比我們擔待得多。他又不是個善於釋放自己的人,哪像我們,晚上吃一頓好的,酒吧裏鬧一鬧,什麼負擔都沒有了,哪怕第二天還有艱巨的談判,都可以做到一晚上睡覺都不帶翻身。也許這就是年齡的差距,還有性格差異。
    我順手摘了床頭電話的聽筒,不想這會兒有其他事打擾我們,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給了他錯誤信號。
    “這兒好疼。”他說我正摁的那部位。
    我說,坐骨神經。
    他說:“你真懂啊?別瞎掰活了。”
    我說:“不信拉倒。”
    推揉臀肌的時候,我無意中觸到了一個早過了青春期的男人的命門,他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說,給我喝口水。
    我把桌上的瓶裝水遞給他。
    他說:“讓我翻過來。”
    我說,幹嗎?
    他說:“趴著太累。”
    我說,一會兒就好了。
    他說:“不習慣趴著……”
    我說,就不能堅持一會兒?
    他說:“我想看著你……這一整天都沒好好看過你。”
    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正在逐漸在向“陰謀”靠攏。他翻過身,我似乎發現了什麼,意識到了陰謀和危險確實是存在的,於是我笑著問,幹嗎這樣啊?
    他尷尬地衝我咧咧嘴:“身體是誠實的……”
    身體是出賣靈魂的奸細。我說。
    他試圖親我,在努力不果的情況下,退而求其次,能吻到我脖子、鎖骨也是好的。
    他使勁地嘬我頸窩,我怕第二天留下印痕,左躲右閃。一幫男同事出差,某天,其中一個脖子上突然有了吻痕,那新聞絕對勁爆。我可不願意成為風暴眼。
    他吻我的時候,驀地,攬住我脖子,對我說:“……可以嗎?”
    他已經瘋了,瘋子無所謂更瘋些。他滿臉酒紅,那是血液在往腦袋湧。
    我說,休想。我沒跟他玩笑,表情嚴肅,但很鎮定。
    他沒想到會這樣,他以為到這份上,今晚一定可以。
    他驚奇我的自製力。在他心裏,我是個一旦有赤腳機會,就會撒開腿奔跑的男孩,不管是不是會紮腳,隻求爽快。石子兒紮破腳,流出血來,也是一種爽快。
    遭到嚴詞拒絕後,Steven並沒有氣餒,他把內心的激情轉化為對我的撫摸,純粹是賺不到也不想蝕本的意思。他不願放過我每一寸肌膚,手心生發出瘋狂的力量。
    他伺機而動。
    ……高爾夫“阿門角”那樣的角度,進洞難度大,但稍有疏忽,也會造成全盤皆輸城池淪陷的局麵。想到這一點,我像快速打出一杆那樣,傲慢地直起身,如何拿捏戰局早在我心裏篤定。
    他不服輸地看著我。
    如果,如他所說,他之前沒有如此對待過任何一個男生,那麼,這一刻他已經蛻化為一個徹頭徹尾不折不扣的櫃中人,他的貪婪和瘋狂,讓他無法抵賴這一點。
    他說,麵對一個柔軟的身體,給予他的隻不過是溫情;擁抱一具堅實的骨骼,能讓他感受到振奮,而生命中振奮的情緒是何等重要。這是典型的S氏語言和S氏心理。
    到這會兒,屋子裏的氣氛反倒平靜了,剛才瞬間的風暴似乎已經過去,一切都如同激戰前夜,兵臨城池。
    當我們擺出一副新的牌局時,他內心的狡黠狂野、製勝信念全都暴露出來,愛不釋手,愛屋及烏……
    我不願意把遊戲玩成一個騙局,就像不能讓卡丁車開出規定賽道一樣執著。眼下這副牌局就很好——紅心J,或者桃花K,我心裏這樣想。
    他太投入了,我自然不能懶戰,否則是不尊重對手。輕蔑對手比打擊對手更傷人。
    積極應戰總比挑起戰爭要好。
    他說,“強強聯手,默契是一切良好合作的前提。”
    …………
    直至今天,所有的細節都還曆曆在目。他一直認為這一切隻有在愛的人之間才能發生,他不能相信這裏頭沒有愛。結婚前夜,大行曖昧的Steven居然被告知,這是一種自作多情的想法,尤其是當我把這一切比作“城裏人惦記著希望小學的孩子”,他恍惚了,落寞了。
    這……
    誠然,這也是一種答案。
    仔細想去,這確實是答案的一種。
    麵對這種叫人倍加失落的答案,他感覺仿佛是MBA球星遭遇了街邊的籃球小子,交手時,對不上位、接不上榫的不僅僅是技術,還有心態。他還想到,眼下的情景,就跟和一小孩下棋一樣,即便你不思輕敵,恪守“落棋無悔”的規則,可那孩子,一個勁賴,完全無視規則,步步悔棋,步步不認賬……永遠不輸。
    當我說完那段“大愛無疆”的話時,Steven真正是黯然無語了,仿佛秀才遇到了兵。
    要不是那一刻我有電話進來,他用腦袋去撞牆的心思都有。
    他起身進了浴室,給我獨自接電話的空間。
    我疑心他去放空的目的,於是,接電話的時候壓根沒在心。開始時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我一點沒聽進去……
    他出來的時候,一定注意到我情緒驟變。
    我焦慮地對他說,明天一早我必須趕回去……
    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他不禁問:“怎麼啦?”
    我說,我一同事出事了……
    “什麼事?”
    自殺!
    他眼睛立時瞪圓了——在這時刻說這個太不是時候了。
    這情形他顯然不適合繼續在酒店待下去,哪怕他趁撒尿那會兒,醞釀了新的策略。
    “那你自己……小心。”他無限惋惜地說:“……什麼時候再來北京?”
    我完全沒明白他在對我說什麼,兩眼怔怔地望著他,問,知道我同事幹嗎自殺嗎?
    他莫名地搖搖頭。
    同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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