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我若成佛  12、讓別人快活是慈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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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讓別人快活是慈悲
    我騎著跩跩的山地車往靜安寺方向去,我之所以說車子跩,因為那是輛紅色的TREK。一路拉風。
    公司的聖誕Party選址“貴都國際”,早先這是幢“公主樓”,粉色的外牆嬌豔奪目,加上樓型婀娜,讓所有到過上海的人印象深刻。如今,“公主”色衰,充其量也就是泰國大公主那風韻猶存的範兒。我不知道公司為什麼那麼小氣,選家“四星”的就打發我們?我們可都是辛苦了一年的員工。
    我哪是幹活的人,見別的部門的人忙著掛彩帶氣球,搬食物飲料,我一個勁在那裏瞎指揮瞎吆喝,就是不動手。現在不都有會展公司嘛,這些事他們做起來可比我們專業,當我把這想法說出口時,即刻被其他部門的同事懟回:“過節就是圖個精神愉悅,講究參與度,不親自幹點什麼,就沒有過節的樂趣了。”我說,也是哦。不過,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這是現代理念的一大進步。他們卻笑著說:“我們這麼大的廣告公司,搞個聖誕派對還要找會展公司,太說不過去了。會戰公司有我們專業嗎?”
    我不想和他們掰扯廣告公司和會展公司的不同,借口和酒店接待部的人對接,看上去也算沒閑著。我知道這家酒店過去是新加坡管理,特別想知道如今酒店裏還有沒有新加坡員工?不管怎麼說,聽到“新加坡”三個字我還是蠻親切的。
    不多會兒,我身邊就圍了一大群酒店的妹妹,有做公關的,也有做會議服務的。我坐在還沒鋪上桌布的桌子上,情緒高昂精神抖擻地跟她們嘮嗑,逗得她們一個個心花怒放,銀鈴般的笑聲在宴會大廳響成一片。
    我說對妹妹們說,今晚你們誰也別回家,和我們一起Party,我邀請你們。
    妹妹問:“你們公司今晚最大的獎品是什麼呀?”
    我說,平板電腦啊,最新款的Apple。
    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獎品是什麼,胡謅唄,挑最吸引人的說。
    妹妹們問:“那我們也能參加抽獎?”
    必須的,都是我請的嘉賓,我說了算。
    妹妹們問:“要是沒中獎呢?那我們不是白耽誤一晚上。”
    我說,沒中獎的我全帶著去K歌,隔壁錢櫃。平安夜,我們樂一通宵,都做麥霸。趕緊給你們媽媽打電話,告訴她們今晚不用留門了。
    妹妹們樂不可支,雖然知道我這話沒多大可信度。
    其實啊,你們今晚最大的收獲絕不在中大獎,我又說。
    “那是什麼?”
    嗬嗬,我們公司帥哥多呀,沒準你們誰誰就中頭彩了,和我們公司的帥哥對上了眼,那不比得個一等獎還賺嘛。
    “咯咯咯,”妹妹們笑著問:“會嗎?”
    怎麼不會?沒聽過嗎?我們公司不帥的不要,哪怕你多高的學曆,模樣要是長得不夠標準也不接納。個個都是一米八的個子,運動型,今晚你們就等著瞧吧,一大屋子全是體育生。
    “和你比呢?”一妹妹歪著頭裝萌地說。
    我說,嗨,我,你們就別打主意了……沒錯,名草有主啦!
    眾妹妹突然齊嶄嶄集體冒出一聲“咦——”,拉出好長的尾音,充滿了遺憾,讓宴會廳所有忙乎的人都回頭……以為發生了什麼。
    酒店的眾妹子聽說我名草有主,大有不甘,說:“鬧半天原來是忽悠我們呀?!”“我們可不來陪你們High!”
    我說,不忽悠,哪裏是忽悠你們,看我像忽悠你們的人嗎?真有主了,失身都好幾年了,拆過封的手機賣給你們你們也不要啊。
    沒想到,這句稍有尺度的話引來更歡實的笑聲。我發現在這兒說出格話並不礙事,反而顯得效果更好,於是更有些嘚瑟:妹妹,原裝進口和二手貨都分不出來?你們也太沒眼見力了。
    一妹妹問:“你女朋友是不是大美女啊?”
    我瞅著她說,不瞞你說,還真沒你漂亮,不過有錢啊,年齡大我一隻手——我舉起手,衝五個指頭看看,又添上另一隻手——還多倆指頭。
    又是一聲集體驚呼:“啊?不會吧。”
    我心想,“貴都”的人力資源部還真會調教人,怎麼出來的聲音那麼整齊劃一啊,女聲合唱似的?
    又是一善於插科打諢的妹妹出來說話:“隻聽說美女全嫁了有錢的老男人,沒想到帥哥也追風啊?要是帥哥全都跟了有錢沒顏值的姐姐,那我們可真沒指望了。”
    我說,你還真別說,這確實是我們麵臨的最大危機,比金融危機可嚴峻多了。聽過這個說辭嗎,“姐姐,我不想努力了”?能少奮鬥二十年,幹嗎不抓住機會?人生就是機會,有機會才有人生!帥哥也是人啊,看見機會能不眼饞不心跳嗎?再說,有錢的姐姐也不見得都醜得跟八婆似的,即使老一點,打扮打扮定期注射肉毒素還行。
    我見妹妹們聽得直點頭,戲就更足了。
    我在新加坡那會兒,有一女星,未成年前就知道用姿色傍富,幾乎和所有數得上名的富豪啊世家子弟啊傳緋聞,其中多半是醜男。有段時間,大街小巷的八卦雜誌、花邊小報隔三岔五就曝她的頭條。等她熬得差不多了,熬幹了,黃花菜一樣了,也有錢了,可以養家,可以替母親還賭債了,那時候就到片場找個帥哥過日子,蠻實惠的。那帥哥不過是個“武替”——知道“武替”嗎?不是“扶梯”。對嘍,就跟你們的Hotelporters(酒店行李員)差不多級別……這就是今天社會動物的生物鏈——美女在醜男那兒攢到了第一桶金,回頭找個帥哥替她傳種;帥哥拚死拚活沒撈到金,回頭娶個過氣的女星,和她一起花錢。窮的富的、美的醜的,有地位的沒地位的,就這麼平衡了,各得其所,相互依存,資源共享,一起進步,誰也餓不死,社會還進步了,這現象印證了一條人間真諦,那就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帥哥,你可真能說。”一相貌平平的酒店妹妹說。
    那是。
    “又不是北京人,咋這麼能掰活呢?”聽口音,妹妹顯然是東北那旮嗒來的。
    喜歡我不?其實,我也挺……
    妹妹們瞪大眼睛,期待我說出什麼讓人臉紅心跳不著調的話來——
    我也挺……等我關子賣足後,我突然說,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
    意外的轉折,讓一圈人又哄笑了一次。
    “照你這麼說,就數我們這種不好看也不算太醜、沒幾個錢也餓不死的人最倒黴了?左右沒路。”
    沒錯!妹妹冰雪聰明,這叫處在食物鏈的底端——最沒吃的那種……知道女明星幹嗎要找“武替”嗎?
    “嗯哼?”妹妹們一個個把頭歪著,好專注好萌。
    想知道?真想知道?那我就給你們說說,據知情人士透露……
    正在這要緊的當口,濤老大打電話來攪局,劈頭就問:“幹嗎呢Tony?”好像知道我沒在幹正經。
    忙呢,老大。這裏好大一幫妹妹圍著呢。我邊說邊衝妹妹們眨眼睛,讓她們知道這電話是我頭兒打來的。
    “又掉花叢裏了。那兒的活兒幹得了嗎,累不?”
    我回答說,沒事,老大。實話告訴你,沒什麼活兒,我正和一幫酒店妹逗樂呢。
    “你可真有閑心……”老大說。
    我這才聽出老大打電話給我,意不在關懷。
    謝謝領導關心。部裏頭出事啦?我急著問。
    “事倒不是什麼大事,”濤老大說。“聽外聯的人說,那些打算簽約的特模,你一個沒看上?特不待見他們?”
    也不完全是這樣……
    老大不容我解釋,“你要不滿意,趕緊想辦法啊。指著外聯那幫人,成嗎?全上海的模特經紀公司大致就這水平了,你要有特殊要求,得自己去物色。反正我把話撂這兒了,大E的活兒按節點走,一天都不能耽誤。”還說,“別光顧著逗小姑娘高興。趕緊辦正事!”
    哦靠,一會兒要我為公司布置會場,一會兒要我趕緊去找模特,到底要我幹嗎?
    我一直疑心濤老大有焦慮症外加強迫症,年紀輕輕,成天愁眉苦臉。競標多大點事兒,就緊張得什麼似的,和他合作,連肝都顫。
    不過,以我對老大的了解,他是個好人,就是心思太重,可我不能和他一起繃那麼緊啊,一個部門才多點大?一正一副,老大老二,整天苦著臉,其他人還活不活?於是,我故意放輕鬆地說,讓別人快活是慈悲,讓自己快活是智慧。我就慈悲了一小會兒……老大,你別急,我這就按您說的去做,保證不給您誤事。你也試著慈悲慈悲,智慧智慧?!
    掛了老大的電話,我轉身就要離開,一幫酒店妹妹追著我問:“你剛才說,知情人透露的到底是什麼呀?”
    我無心去續剛才那話題,點著她們中間若幹個,說,記得給媽咪打電話!晚上不回家了。
    我都到樓下了,妹妹們還聚在二層的欄杆處,排一流衝我喊:“帥哥,我們粉你,晚上要來哦!”
    我頭都沒回,邊走邊說,你們組團,舉支持我的燈牌……
    在旋轉門那兒,我聽到樓上的一眾妹妹對我喊:“寶寶好可愛!”“晚上要來哦!”
    我在旋轉門裏頭兀自一笑。
    出了“貴都”,一路我憋不住想笑。心想,晚上公司Party,一旦妹妹們要是餘興未盡還粉我,我怎麼辦?管他呢,繼續互動唄,飯圈和平,粉絲愉快,誰讓我撩了她們呢?
    我跨著紅色“崔克”山地車,突然沒了方向。我答應濤老大去物色合適的模特,可我哪兒找去?這事可真沒方向,不如在酒店和妹妹們鬥貧來勁。後來,我靈機一動,我現在所處的位置離丁丁哥的“美黑”俱樂部不遠,他在這個圈子裏有人脈,沒準能給點有用的建議,況且我特別相信丁丁哥的眼光。另有一個心思就是我好久沒去他那兒了,一直惦記著要去看看丁丁哥,要不是工作時間溜號,平時還真抽不出時間。
    我騎著“崔克”轉了幾個街,沒多會兒,就到了丁丁哥的俱樂部。看那模樣,他剛忙完。
    在我到那兒之前,丁丁哥在為一芭蕾舞演員試裝,那是即將上演的一部古典芭蕾舞劇的男主演。那人我知道,挺有名的,叫羅淼,一個土生土長的上海男孩,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前一陣我在藝術劇院門口看見和丁丁哥在一起的,就是這個他。
    我聽丁丁哥親昵地管他叫淼淼。據說,淼淼所有的舞台造型都是丁丁哥給做的,號稱“禦用”造型師。經過丁丁哥的精心打造,淼淼飾演的角色總是很成功很拉粉。
    淼淼比我小兩歲。那年應該是21,頂多22。
    丁丁身邊總也不缺漂亮男孩,這也是一種人生境界。淼淼就是個絕色尤物——一小臉,小腦袋,九頭身,當芭蕾舞演員再優質不過,丁丁哥眼光這麼挑剔的人,對淼淼也是讚賞不已,一直說亞洲人有這身材比例太難得了。
    淼淼雖然也有一米八幾,但因為瘦,因為臉小,更因為體格精,看起來並不像我那麼顯高。所謂“體格精”,光看他露出的胳膊和小腿,就知道是怎樣集約怎樣濃縮的肌肉質地了——把脂肪控製到最少,卻能把能量的釋放提高到最大。
    淼淼穿著隨意,一點沒明星範兒。那天,他穿一件白色布襯衣,外套一件灰色運動服,由於襯衣特別大,大部分露在運動服外。下身是同色運動褲,褲腿兩邊都是三條白杠。腳下是淺筒的運動襪,帶粉綠和粉紅的條紋。然後就是一雙運動鞋,白色。看上去是個簡潔幹練的人。
    淼淼的皮膚很白,白到發光,五官也非常細膩,眼瞼、鼻廓、嘴角,都有足夠的餘地供化妝師重新塑造出新的類型,難怪丁丁哥有興致在這張臉上描呀畫啊,如同在一張白紙上描摹最心儀的圖案,想成什麼型就能成什麼型,隨心所欲。用丁丁哥專業的話來說,就是“可塑性強”。可塑性強最得化妝師鍾愛了。
    淼淼的頭發留得有點長,在頭頂靠後部位紮了一個“道士結”,別有一番古典韻味,也顯得與眾不同,有一番獨特的氣質。有一點我也有留心,就是淼淼頭發略有點黃,不像是染的,是天生,就像他眼睛一樣,不是純黑。頭發黃通常有兩種原因,一是洗得太勤,再就是打小營養不良。
    我在淼淼身上還看到了一種當下男孩很少有的貴族氣息——性格沉穩,表情恬淡,喜怒不形於色。而“貴族氣息”也是丁丁哥對淼淼褒獎。丁丁哥認為,這種氣質,不僅得益於淼淼從小受古典芭蕾的熏陶,也是與生俱來。
    後來我才得知,淼淼並非出生在有貴族背景的家庭裏,相反,他的父母很普通,普通到比一般普通人還普通,一度還很拮據。淼淼在成名之前一直過著比較拮據的生活。丁丁哥說,淼淼從開始學芭蕾起,就很少受社會思潮的影響,他的天地很小,也很封閉,這反倒成全了淼淼的個性,使他可以浸淫芭蕾,長年生活在一個虛擬的王子身份裏。幾近隔世的生活,漸漸熏陶出淼淼的浪漫情懷和溫良性格,將他血液裏本來就有的華貴氣質加倍地凸顯了出來。
    看著淼淼,我突然產生這樣一個想法:這樣的男孩,並沒有活在我們同一個時代,有一種隔世之美。後來,丁丁哥對我這話作了糾正,他說,這叫“古典美”。我覺得兩種意思差不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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