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佛奈我何  7、押銀員的情感曲線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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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押銀員的情感曲線
    那次公司走廊打屁股“事件”後,我對小鬆不再設防,因為我實在感覺不到他對我有什麼危險。即便小鬆如公司傳言那樣,是那個什麼,可男生就不能和他們結盟結死黨?一旦結盟就是搞CP搞基?那也太教條了吧。公司裏的同事也不至於這麼八卦。
    事實上小鬆在公司裏的人緣挺好,女同事就樂意和小鬆聊天,約著一起去吃飯,甚至看電影逛街。一幫小姐姐,中間夾一個小鬆,萬紅叢中一點綠,是常有的事兒。其他男生哪有這個待遇,連我這大帥哥也夠不上這等級。現而今,風行“男閨蜜”,前提是這款男生看起來沒有什麼危險,而實際上也確實沒什麼危險,小鬆就是這麼一款“全天候”“無公害”男生。
    小鬆對此有一番自嘲,說“小時候我拿玩具當朋友,長大了朋友拿我當玩具”,還蠻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自嘲歸自嘲,可小鬆一點都不打算改變現狀,他那樂善好施,主打帥哥,順帶著撂倒一片小姐姐的戰略戰術越磨越精銳,簡直到了一個能戰善打的境界。
    有一陣,公司興下班以後相邀去“網紅餐館”打卡,每次,我看都有小鬆。這看法也許不準確,但反正有我必有他。那場合,小鬆總是搶先坐我身邊,開始還裝矜持,娘娘地小清新著,漸漸便有些按捺不住,使出全身解數,說、學、逗、唱,製造開心氣氛。高潮時,他會有意無意地綰住我胳膊賣萌撒嬌,完美演繹高甜劇情。凡那些時候,我也隨他,出了公司不就是圖個放鬆嘛,大家都沒正形,何必計較細節。一餐結束,大夥便約定,下回誰都有理由請假,小鬆不可不來,小鬆卻說:“真拿我當開心果啊?不帶這樣的!”
    他說要不是Tony在,誰有心思跟你們浪費青春啊。
    於是同事就有尖刻的回懟,說小鬆你別以為自己長得像潘金蓮,就認定別人是西門慶。人家Tony可是個正兒八經規矩人家出來的好小夥,不是西門慶那廝。
    我一邊聽了,趕緊製止:沒勁了哦說這話。
    一笑了之。
    有一陣,我們用手機聽歌,其實也就是上班路上堵堵耳朵,免得老被報站的聲音吵到。一天,我的手機剛放桌上,轉身就被小鬆拿走了,回頭給我輸了好多歌曲專輯,額滴娘欸,那都是些什麼破歌啊?都是那些聲線妖嬈不辨雌雄的所謂情歌王子的小曲兒,特過氣不說,還特娘,聽多了一準會和小鬆一個德行,走路兩邊屁股都得輪換著使勁。扭捏。
    我當即就把這些垃圾刪了。他知道後挺不高興的,有半天時間沒理我。
    有半天沒見到小鬆的戒指在我眼前晃,心裏其實蠻鬆落的。
    …………
    小鬆自說自話替我把辦公室電腦的桌麵改了,換了個特粉的卡通圖案。那次我可真有點生氣了。立馬電他過來,黑著臉正告他,以後再不許動我工作的東西。
    那天,他真有被嚇到,因著我說了句“你怎麼這麼沒素質”,他表情尬了很久。
    事後,我覺得挺沒必要的,幹嗎要傷到他?
    每個人都有自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承受的底線。我不願意傷到任何一個人。哪怕他是個蓋。
    蓋的情感花園也不要隨意去踐踏褻瀆。因為那同樣是種植四季鮮花的地盤,而你不是那裏的地主而已。
    那天下班前,我主動到他辦公室,說,下班陪我去買衣服吧。這才讓他微露笑臉。
    我曾立誌要穿得有上海男生的範兒,不讓人一眼就看出我是“外來仔”。可那會兒我對上海的商業街不熟,什麼是上海範兒心裏也沒底,於是就讓小鬆“導購”。我是琢磨半天才決定讓他當這個導購的,覺得還就小鬆勝任這活,陳昊他們不行。而事實上,我和小鬆一起上街,幾乎沒買成過什麼東西。不過,陪我買衣服是小鬆最樂意的一件事兒,盡管他和我在衣服品味上有著不可調和的分歧。
    然而,我不傷到小鬆,終有人傷到他。
    我不提供他情感通道,小鬆總要找一個通道輸送情感釋放自我。
    我拒絕出演狗糧大片男一號,總有人要補這個缺。
    愛情故事總要演繹下去。因為這是人生永恒的主題。
    有一陣,小鬆在公司不像先前那麼熱鬧,來我們辦公室的次數也少了,我第一想到的就是小鬆戀愛了,莫非真遇到生命中的小公主啦?要不就是想扮憂鬱男。他曾說,小昊那樣的憂鬱男也挺酷的,還能和我玩到一起去。於是就想改一改風格,變換一下策略。
    多半是戀愛了。前後兩種猜測比較後,我還是覺得小鬆戀愛的可能性比較大。男生嘛,哪有不戀愛的,哪怕他再C再娘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蓋傾向,茫茫人海中終有一個合適他的人。
    然而對方是誰?我一無所知。小鬆沒跟我透露過半點,我也沒發現任何跡象。
    連昊都覺察到小鬆的變化了。一天,公司例會,昊隔著我,問坐我另一邊的小鬆:“最近挺忙啊,一下班就不看到你影子了。”
    “怎麼?”小鬆斜了斜眼角說。
    “昨天去美羅城吃烤肉也沒約到你。跟那家妹子約會去了?”
    “哪有。”小鬆小羞了一番,小腰一扭。
    “有女朋友是好事啊,說出來讓哥們也樂嗬樂嗬。”
    我說,昊子你有病啊?
    我有意打斷了他們倆。別人暫時不願意公開的事,你一再追問,就沒禮貌了。再說,小鬆拍拖,你樂嗬什麼?要樂嗬自己找一個去!
    沒兩天,我下班回家,碰巧在車站遇到賀斌,他也坐地鐵。這哥們跟我打招呼,上了同一趟車。
    賀斌隨口問我最近公司忙不?跟著就說:“你們公司小鬆怎麼回事啊?”
    怎麼啦?
    賀斌難以啟口的樣子:“你忙著回家嗎?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喝一杯。”
    我說,成。不過十點我要去機場接我老婆。
    “就一會兒。”賀斌說。
    賀斌是我們公司樓下銀行的押銀員,平時早八點將一車錢幣押送到銀行,下午大約在四點半的樣子再將銀行一天的營業款原路押回金庫。除節假日外,一天兩回,運鈔車和押銀員們準時出現在我們公司大廈前。一班押銀員估摸有五六個吧,都是挺棒挺帥的小夥,穿一身黑色安保製服,鋼盔壓過眉毛,脖子底下掛一柄配槍,圍著運鈔車,兩腿大暢,一路排開,特神氣。按公司妹子的說法,沒有身高,顏值不在線的男生,運鈔公司不能要。
    賀斌是其中比較出挑的一個,依我看。不僅個子還行,中等朝上,皮膚還特白,挎槍站那兒,兩眼炯炯有神。
    押銀員除了早晚,平時比較閑,空閑時就進公司大廈來歇腳,特別是大夏天,脫下鋼盔,汗涔涔的,頭發都淌水,於是就進大廈來涼快涼快。
    因為經常見,臉都熟了,樓裏的員工和他們處得挺好的。我們公司的幾個年輕人常邀請他們到公司來坐坐,喝水,或者替他們往水杯裏續水。一來是對他們那種特殊工種感興趣,想通過他們了解些鮮為人知的事兒;再是他們胸前的配槍很吸引人,多半想知道是真是假,能不能打死人,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光能打橡皮彈,嚇唬人不致命。男生嘛,都有英雄情結,打小就喜歡槍炮武器,雖然長大了,但這份童心還有,哪怕是摸一把槍筒也覺得過癮。不過,押銀員從不帶槍來公司,這是規矩,於是我們就一再鼓掇他們哪天瞅機會真把槍帶來。押銀員們老忽悠我們,說成,沒問題。總是這麼說可最終也沒兌現。
    押銀員來我們公司,小姐姐們也情緒高漲,隻要手裏的活兒能撂下,逮機會就和他們天南地北沒邊沒沿地聊,並做出各種蘿莉狀。那會兒公司隨處可聽見朗朗的巧笑聲。畢竟帥嘛,能不動心?小姐姐們是不是有心和押銀員小夥戀愛,我不知道,猜想多半不會,兩個行業畢竟隔得有點遠,但這並不妨礙年輕的心互相撞擊,擦出火花。費事勞神有時圖的並不是收獲。
    事實是,我們公司的小姐姐至今沒一個許身給押銀員的,這就是現實的嚴酷。
    據說,運鈔公司清一色男生,這在生理層麵上是不平衡的。這也是押銀員小夥樂意到各家公司串門的主要原因。小夥子英俊剽悍,有本錢在白領妹子麵前賣弄,也有本事逗每天坐到屁股發麻的白領開心。
    那天,我經過一辦公室,看到一押銀員半拉屁股倚在辦公桌上,油嘴滑舌地說:“有老公怕什麼,有守門員球還不照樣踢進去……”說得一幫圍住他的人笑翻。這類三分色七分巧的話,他們張口就來,都是哄姑娘的。
    然而,“沒人牽手,我就揣兜”這樣的話他們也常掛嘴邊的,哄歸哄,沒有結果也不算賠本買賣,能基本解決陰陽調合的問題也成。後來我總結,這也是一群城市蝴蝶,活躍在樓宇之間的黑蝴蝶。
    有一個現象,我一直沒找到答案,押銀員小夥一色皮膚很白。照理,這不合情理,他們見太陽出車,傍晚也是西曬最熾烈的時候,怎麼會造就膚色白皙?也許是那頂鋼盔老是壓著額頭的關係。不知道。事實就是運鈔車門一開,呼啦啦一群鮮亮白皙的小夥躍出車廂,狐假虎威,蠻有風景感的。
    賀斌有一張圓圓的白臉,敦實,眉眼中帶著一絲秀,一看就是個城市男生的模樣。手臂也是圓滾滾地白著,夏天,穿一件黑色短袖保安服,收腳褲,黑色短皮靴,配一個胸牌,美國大兵似的。
    公司裏是誰起頭約他們一起去喝小酒的?我記不得了。總之,有一陣,他們其中幾個常和我們去泡吧,小鬆是在那場合和他們愈發熟稔起來,繼而有了公司以外的聯絡。
    小鬆是個在帥哥堆裏渾身細胞都活泛的主,好比擱淺的魚,你潑它一桶水,頓時蹦得你眼花。
    我和賀斌在地鐵中途下,出站,就到了衡山路。那是上海一條規模不大的酒吧街,是在滬老外喜歡去的地方。那會兒,還不到酒吧街黃金時段,門庭不那麼喧鬧,正合適我和賀斌說話。
    我說,沒事吧,賀斌?
    賀斌熟絡地要了兩杯啤,喝著,眉頭一會兒舒開,一會兒聚攏。要拍欲言又止的鏡頭,絕對一條過。
    “你了解小鬆嗎?”賀斌問。
    還行吧。
    “他怎麼回事?”
    你問過了,這話。
    接著,賀斌就一直垂著眼簾看酒杯裏琥珀色的液體。
    半晌,“他是不是同誌啊?”賀斌問。
    我一激靈。雖然我預感到賀斌要和我談的事和這有關,但我還是很震。我說,怎麼啦?
    “你也是大帥哥,”賀斌說。“他就沒怎麼你?聽你們公司的人說,小鬆見一個攻一個。我當然說的是帥哥。要是女孩,那也就沒什麼了。”
    別聽我們公司的那些閑話,我說。小鬆是有點那個……
    “娘炮,”賀斌替我說了我不願意說出來的那個意思。“不是有點,是很嚴重,有時,我感覺他都分辨不出自己的真實性別了。”
    就算是吧,我說。但小鬆人還是挺好的。熱心,仗義。也許就是因為他太熱心仗義了,公司裏的人才有意挑他的弱點說。
    “他是個同誌。”賀斌突然以肯定的口吻說。
    我琢磨怎麼回應賀斌的話。我們有必要在一起討論另一個人的性格問題嗎?我看沒必要。
    反正在我和他的接觸中,沒感覺到什麼。我說。最近他好像還戀愛了,有女朋友了。下了班時常忙著去約會。
    “哼哼——”賀斌冷笑著,在手機上摸索了一會兒,把手機遞給我。
    我看是一條微信:小斌,見不到你的夜晚我很孤獨。
    從字麵看應該沒什麼,但我知道這條短信非同小可,它說明小鬆的已經尋找到了情感輸出的通道,他在醞釀情感攻勢了。一個男生,當他接到這樣一條短信的時候,再說什麼事兒也沒有,那是在自欺欺人。
    哦,還真是啊。我說。
    我問賀斌是怎麼開始的?賀斌說:“沒有什麼開始……前一陣他老跟我說他外祖母去世後心情很差,想找個人晚上出去喝喝酒聊聊什麼,我也是個不願意駁人麵子的人,於是就去了。也在這衡山路。他說了好多話,這些話現在想起來都是廢話。當時,我耐心地聽,也喝了不少酒。後來……”
    賀斌突然打住。我意識到賀斌要說的是一些比較隱私的事,於是說,你要不想說,就不說吧。我明白。
    這時候,賀斌看了下四周,在旁人沒有注意的情況下,將手心出示在我眼前:“小鬆他抓起我手,吻我的手心……我、嚇壞了……”
    還好,吻手心算什麼。我鬆了口氣。轉而想,一個從未經曆過同性愛慕的人,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是會驚慌失措的。我憋不住笑了一下。
    賀斌說:“當時我真怕被抓起來。”
    我說,誰?
    “警察。”
    嗬嗬,警察才不管你們呢。
    “是,”賀斌說。“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個同誌酒吧。開始我沒發現……他把我帶到同誌酒吧。可他為什麼要帶我到同誌酒吧?”
    我說,賀斌,我不知道你對這事怎麼看——怎麼看都是沒錯的——諒解或者是厭惡。我是從國外過來的,可能我的想法比較開通,我給你的建議是,尊重他人的情感選擇。你要不能接受,就直截了當地拒絕,不要拖泥帶水讓他心存幻想,否則這事就沒完了,鬧得雙方都痛苦。再是,這事就到我這裏為止,不要再跟任何一個不相幹的人提起,也不要問別人這是怎麼回事。沒什麼好問的,就是這麼回事。一個男生喜歡上了另一個男生。這跟一個男生喜歡上一個女生沒什麼差別。都是情感的自然流露,腎上腺素激漲,荷爾蒙使然。OK?別去為難小鬆。也別為難自己。總之,別太當一回事。
    賀斌默了一會兒,說:“嗯,我明白。謝謝你Tony。說出來我感覺好多了。”
    我看到賀斌眼睛是真誠的。
    我們結了帳出來,我打算走著回公寓,賀斌說他還要坐幾站地鐵。
    我感覺賀斌還有話要說,於是主動說,賀斌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一次把豆子倒完,也就徹底舒坦了。
    我總是替別人著想。
    賀斌顯然在做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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