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為徒那幾載》原版短篇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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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小說的初稿其實是一部一萬字左右的短篇,在大綱寫完後我便想把它改編為長篇小說。
    隻是在寫作途中,我漸漸把這部小說寫變了味,又因為斷更了許久導致我再往下寫的欲望全無。
    我寫作前前後算來也有兩年多,這兩年成長很少卻續續斷斷的依舊堅持著,大概是因為我真的喜歡寫作。
    我現在把這部小說原版短篇發布出來作為這本書的結尾,短篇和長篇中有很多出入的劇情和改動的人物,但大體並無不同大家看到時無需疑惑,我知道這個ending不完美更充滿遺憾……
    題記:
    泛白的骨節死死抓著身旁的岐月劍,宣墨看著門外被釘在木樁之上,滿袍血紅的勝林夕,飲下的毒酒在肺腑裏翻滾著,攪得他內裏天翻地覆。
    他一雙鳳眼藏著淡灰的眸子,暗暗的霧色下,眸子裏溢出了兩行血淚。
    他就那樣與那人遙遙跪著,盯著那人那顆暴露在外早已腐爛的心髒,宣墨可笑道,
    自己大概會死不瞑目吧。
    願來生羨陽東掛,
    岐月將永世西沉…
    一、
    在一腳踏入黃泉前,宣墨憶及平生,想起自己當年救過勝林夕一命。
    宣墨感言,自己平生沒欠過這人什麼。可自打這人出現,就貌似是來報複他的。
    當年,被救活的勝林夕次日悠悠轉醒之時,勝林夕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不是對宣墨說的感謝,而是叫了宣墨爹娘一聲師兄師姐。
    宣墨無語,他爹娘早已退隱江湖多年,不想自己的一念之善,竟活生生給自己找了個小師叔回來了。
    剛醒來認親就罷了,誰知爹娘讓他此後和勝林夕住在一間我放裏,直到勝林夕病好為止。
    他家中這些年算不上富貴,唯有幫鎮上人做做驅邪降妖的雜事來度日,家中沒有空餘臥房,宣墨也就理解了。
    可是這盛夏的天,勝林夕那是第一次出山曆劫,被一千年魔獸傷的很重,狹小的床上他稍微動一動,勝林夕就能因被碰著傷口醒來。
    要是他無意扯住了勝林夕的衣角,勝林夕就能疼得呲牙。
    再加上他總是廝混市井,夜半而歸時身上多少帶著些酒味,勝林夕那麼清心寡欲,出塵脫俗的樣子,自是聞不慣的。
    隻是勝林夕從未和他抱怨過,但宣墨都知道。
    宣墨從他爹娘那了解了往事,知曉勝林夕是在三歲那年被淩仙派掌門人,也就是被宣墨的祖父在勝家莊撿來的。
    爹娘說勝林夕是少有的天靈根,天賦極佳,方入門派就被掌門收做嫡傳弟子。
    勝林夕從小寡言,卻和他們很是相親,在門派中也有了三四年的情誼,直到他們離開淩仙山。
    既是他爹娘的故人,爹娘又待他親如手足,宣墨也起了關照之心。
    望著自己的這個沒正式認過的小師叔能早日病好,他晴夜裏就睡家門前的老樹上,雨夜裏就在門檻前眯一夜。
    他不敢進到屋子裏去,一個是怕吵醒他爹娘,二個是怕驚著了勝林夕。
    可笑當年,勝林夕問自己要出去幹嘛時,他還老不正經地答他出去找姑娘。
    勝林夕是個很慢熱的性子,來了他家之後,不知為何對他這救命恩人總是冷淡淡的,對著他多年未見的故人,自己的爹娘,卻總能笑得像個吃了密的小乖乖。
    勝林夕晚上容易餓,宣墨察覺到了。
    而且勝林夕挨不了餓,每每總會蜷縮著身子到牆邊,默默皺著眉卻不張口和他說話。
    宣墨隻好夜半歸來時,給他在街上買點什麼帶回去。
    第一次宣墨帶的是盛夏裏流行一時的酸梅涼糕,可勝林夕看了一眼寧願挨餓也不吃,他道:“不喜酸。”
    第二次宣墨帶的是鎮子上的油潑辣麵,可誰知勝林夕也拒絕道:“不喜辣。”
    宣墨質問道,“你不喜酸,那我阿娘每日做的酸梅湯酸的牙疼你能一喝喝兩碗?
    你不喜辣,那我阿爹做的油潑辣麵,紅辣子裹滿了麵條,你都能咽的下去?”
    麵對宣墨的質問,勝林夕穿著一襲白衫,眸子隻是淡淡地望著他,望著望著眼中泛起了一層霧,良久無語。
    這神情讓宣墨回想起前幾日,他問爹娘他們當初為何要離開淩仙離開祖父時,他爹娘的神情。
    也是這樣似是夾雜了許多前塵往事的眼神,有如一陣風煙自思緒中胡亂攪起,最後化為悠綿的良久無語。
    宣墨不再多問什麼,帶給勝林夕的宵夜從桂花糕,紅豆糕,蓮蓉酥到打乳酪,蓮子湯,藕合餅…
    基本上方圓所有的點心宣墨都換著花樣給勝林夕帶了個遍,生怕勝林夕會吃膩了哪個。
    等到勝林夕吃完宣墨就翻著窗戶要走,勝林夕後來會問一句,“你要出去。”
    宣墨就擺擺手,“嗯”了一聲,輕飄飄樂在在地去睡他的老樹枝丫。
    一個夏天困下來,宣墨覺得他都快和那棵老樹產生感情了。
    二、
    宣墨爹娘的修為高,卻從不教他修練。隻是宣墨感興趣的要命,他爹娘隻好給了本基礎的經書讓他自己個兒瞎琢磨一二。
    從他們這往前走不到十裏路就是一座千年的枯墳山,所以邪祟妖魔作怪的不少,總有些仙家傑士去那送死,勝林夕也就是在那附近受了重傷的。
    宣墨的爹娘也曾告誡過他,此地界一無仙門駐守,二他並無修為在身,所以讓他千萬輕易招惹不得那座山。
    宣墨打打撞撞十幾年,在那附近混熟了,不去招惹那山裏的邪祟,他就在附近的林子裏瞎轉悠。
    而這些年此處地界太平也是因為那枯墳山雖不安分,但好在四周山林靈氣重也壓得住它。
    宣墨自此找到了一項賺錢的買賣,就是做個引路小童,給那些不知天高地厚,有勇無謀的仙士引進去,待他們被嚇的魂飛魄散,命懸一線,哭著惜命的時候再把他們帶出來。
    而條件就是他們要教些自己仙術。
    這些年來地道的不地道的人他碰見了不少,交得朋友也不少,學得仙術也雜七雜八。
    他歸總了這麼些年,終於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仙法尋出了一個共點,最終自通經脈,有了些靈力。
    這些,他爹娘皆不知道。
    交得朋友多了,約會聚酒也多了,宣墨不明白爹娘為何不肯教他,不過他另辟蹊徑,覺得這樣靠自己也並無不好。
    他常和一些仙士夜裏出去尋些邪祟,長點見識,這些年懂得了不少仙門的法器,布陣的思路,修煉的門道。
    而一直等到大概入秋時,勝林夕才能下床走動。
    彼時金桂飄香,秋高氣爽,粉荷未敗,卻已有粉粉荷蓮搖曳生姿,青山悠遠,江水綿長。
    如此大好之景,所以宣墨的爹娘讓他帶著勝林夕出去散心走走。
    散心走走,就是勝林夕身姿挺直走在前,宣墨無精打采走在後,猶如一條廢狗。
    無聊至極,宣墨毛病犯了,憶及爹娘曾說過勝林夕的修為不淺,他開始搭話。
    和勝林夕搭話也得找個時機,他左思右想怎麼開頭,走了神竟一個不注意撞上了前麵的人。
    勝林夕轉神看著他懨懨的樣子,“你覺得無趣麼。”
    宣墨撓頭心道和你這麼個悶葫蘆在一起,自然無趣。
    再說,光走路不聊天這算哪門子散心,他岔開話題,“嗯…我聽爹娘說子衿君修為頗高。”
    勝林夕,字子衿。
    宣墨第一次叫勝林夕的字,叫的有點咂嘴,不知為何,總是想起那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勝林夕依舊麵無波瀾道,“一般,隻是化神一階。”
    宣墨茫然點點頭,“嗯,那確實一般。”
    到了晚上宣墨和幾個仙士朋友聚在一起時,宣墨提及白日之事,問他們化神一階是怎麼樣個修為,說家裏有個化神級的尊者如今在他家住著。
    幾個仙士如遇著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一般不敢置信,“子沒,你可知當今修仙界三大天驕為誰?”
    宣墨搖頭。
    仙士朋友道:“這三人乃皆出自已屹立了數年來的第一仙門淩仙派。而天驕之首乃當年一人力壓群魔的淩仙派掌門陳榭朔。”
    宣墨麵無波瀾地點頭,心中卻詫異自己的祖父原是這麼個人物。
    仙士朋友又道:“這第二位嘛…唉,暫且不說了…”
    “不說?”宣墨疑問,“有何說不得的?”
    卻見仙士朋友為難的抿了抿唇,半晌道出一句“仙家禁忌”來。
    “而這第三位,”仙士忙補充道:“就是同上二位一般已至化神階級的羨陽尊者,勝林夕。
    這世上修行到化神級的也隻這三人了,對了,子沒兄方才說,如今一位在你家?”
    宣墨想起白日自己竟然對這麼個大佬評頭論足,不由麵泛尷尬地點頭,
    “嗯,叫勝林夕的。他在枯墳山附近受了重傷,我恰巧路過救了他。”
    仙士朋友們不由念及如若能受羨陽尊者點撥一二,那他們修仙之路可就是如虎添翼了,厚著臉皮憨笑著,求宣墨把勝林夕帶出來給他們瞧瞧。
    宣墨聽不得好話軟話,一臉為難的答應了。
    出了門,他就心裏沒了底。想了會兒後,他歎聲氣念著如是自己約不到的話,左不過以後避著這些人一些,省的再被他們嘲笑吹了牛。
    可宣墨不想,勝林夕竟然點點頭答應了。
    次日夜裏,勝林夕就帶著自己的羨陽劍,同他前去赴約。
    宣墨看著幾個目瞪口呆的仙士朋友,不由訕訕。
    勝林夕隻道,幾月前的那邪祟自己還沒處理幹淨,今夜正好來斬了它的根。
    宣墨暗暗嘖歎,歎道勝林夕真好狠一人,幾月前的恩怨還耿耿於懷,非得把人家可憐巴巴的一縷殘魂也收拾幹淨了才罷休。
    不過宣墨第一個揚手道,
    “這兒我熟悉,我陪你去。”
    “進那枯墳山?”幾個仙士回想當初不有瑟瑟發抖,假意可惜,“我們還是算了吧。
    我們幾人就在這附近等尊者,尊者保重。”
    勝林夕點點頭,眼皮不抬一下的就往裏走了。
    宣墨是個話嘮,進了那枯墳山就嘚嘚說個不停,一點畏懼之心都沒有。
    可勝林夕卻異常謹慎,他握著劍的手心都有些發汗。
    陡然一具腐屍直立橫衝著撞向勝林夕,勝林夕下意識拔劍,卻被人拉到了一旁。
    那屍體整個身子血肉模糊的,不知從哪橫來,走過之處都散著一股惡臭。
    宣墨碎碎念著,“這東西你永遠砍不完,他們沒頭沒腦的滿山亂竄,隻要你不動靈力他們就發覺不出你,你給二毛讓著點路便是。”
    “二毛?”勝林夕疑惑。
    “喔,”宣墨又看了看那喪屍的背影,“雖然他們都長的差不多,但這個是二毛不錯。”
    勝林夕十分不解,“你給他們起名字?”
    “認識他們久了,總得有個名字打打招呼吧。”宣墨想起陪了自己一夏的那棵老樹又道:“我家門前那顆柿子樹我還叫它阿寬呢。
    不然,我睡著它也不好意思。”
    勝林夕無語。
    二人尋了半天,都沒尋到那早該散了的怨魂。
    宣墨疑問,“你當真那妖怪還有縷殘魂擱這飄著?”
    勝林夕麵無表情的搖頭,“我當日也傷的不輕,所以不大確定。罷了,回吧。”
    宣墨“哦”了聲。
    “你方方要出的那把劍看起來挺俊的。”
    勝林夕握了握劍柄道:“當年在曆練時撿著的,帶回去給師兄們看,說是把上古仙劍。
    這仙劍好似認主,掌門便許給我了。”
    “本來不就是你撿的。”
    宣墨嘖了一聲,“子衿君怎麼時運這般好,撿個東西都能撿到把上古仙劍。”
    勝林夕默然。
    宣墨又問道:“子衿君好似很怕餓?”
    勝林夕點頭,“幼時流浪在街頭,挨餓挨怕了,便總在心裏留了陰影…”
    宣墨不敢想象勝林夕幼時的這一段過往,隻是曾聽起爹娘同他說過。
    他感言,天知道在那種風餐露宿,饑寒交迫的境地下,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到底是怎麼堅持著活下來的。
    “你…”宣墨欲言又止。
    勝林夕淡淡,“我當時什麼都不懂,隻是日日坐在街頭看著街上的糖果點心,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孩童們的嬉戲打鬧。還有那麼藍的天,那麼輕的雲,懵懵懂懂覺得很美,懵懵懂懂想要活下去。”
    宣墨聽不得,起了一層感慨的雞皮,撓撓頭又轉移話題,“呃,其實我時運也很不錯的。
    不過數日,我肯定也能尋一把比子衿君的還要更好的劍出來。”
    後來那劍真的在勝林夕走之前尋著了,當時勝林夕和那群仙士朋友皆羨慕不已。
    隻不過可笑的是,勝林夕的那把叫羨陽,而宣墨的這把叫岐月。
    岐月墨黑的劍鞘上刻著血紅色的小篆,正如羨陽銀月色的劍鞘上刻著的流金,那幫朋友們不由打趣道:“這可是對道侶劍?”
    將命入黃泉的宣墨而今已及而立之年,他灰色的眸子對著刺眼的太陽,躺在美人塌上,憶起自己少時的點點滴滴。
    他感言自己從未欠過勝林夕什麼,也與這人並無多少瓜葛。
    可這人的到來仿佛就是他浮生顛倒的一個起點,勝林夕走後,爹娘不久便離家遠去。
    他在舊日小屋中等了半年之久,卻在次年盛夏遙遙等來了又是通身帶傷,滿袍血跡不清的勝林夕。
    宣墨遙記那時,尤覺得痛惜,因為勝林夕轉醒後的第一句話便是滿腔愧疚的歉意,
    “子沒,對不起,師兄仙逝了…”
    三、
    下天界太平之年的到來,是因為一派一夜之間,平地而起的仙門。
    那個仙門便是以陳榭朔為掌門的淩仙派。
    百家仙士,萬千百姓,不管見過還是沒見過,都能娓娓講道那個終年不見天日,邪祟橫行的歲月裏,陳掌門一力平定群魔,所到之處,方圓百裏,誅邪退避。
    下天界回歸太平之後,眾仙家推崇淩仙為百家之首,而陳謝朔也在這年定年號為永安一年,以冀太平。
    而勝林夕是在永安三年所生,禍亂剛剛平定的那三年裏,大禍全無,小難難避。
    勝林夕三歲那年春,村子慘遭魔徒襲殺,父母帶著他一路顛簸,半路病亡。
    他一個小童懵懵懂懂,徘徊於人間近一載,天知道他是如何活了下來。
    陳榭朔那時在勝家莊第一眼見著他時,見到他在與一惡狗爭食。
    那麼幼小的一個人卻不知哪來的力氣,搬起一大塊磐石,手上血泡磨的血肉模糊卻不知疼痛似的,死死搬著石頭。
    磐石轟隆落地,惡狗受了驚,雖沒被傷著,卻夾著尾巴逃走了。
    惡狗走後,勝林夕望著一直看著自己的陳榭朔,兩隻手還滴著血,眼神裏有幾分畏懼。
    陳榭朔拿了糕點出來,勝林夕就拚命的往嘴裏塞,不管自己還餓不餓,肚子脹不脹,就是往嘴裏塞。
    勝林夕不懂得哭,隻是麵無表情的塞吃的,半會兒陳掌門憐痛道:“你願意隨我回門習仙嗎?”
    勝林夕點點頭,方才覺得握著糕點的手痛起來。
    勝林夕自小寡言少語,難與其他弟子結為一伍,常受無視。
    不過他並不覺得難過,專心修煉仙法,作為陳掌門的嫡傳弟子,一心想著當年的知遇之恩。
    他不善表達,不知如何與人相處,可還是有師兄師姐常常來照顧他。
    大師兄陳子司吾輩中陣法第一人,二師兄宣子落乃天之驕子,三師姐陳綺珞是他平生所見最為溫柔善良的人。
    掌門嫡傳弟子有四,陳師兄與陳師姐是掌門的嫡子嫡女,他猶記得宣師兄從前常和他打趣道,說自己孤立無援,讓他快快長大,好對付那對兄妹時自己也能有個幫手。
    勝林夕當時訥訥的隻知道點頭。
    久了,他覺得大師兄雖仙骨不佳,但能另辟蹊徑把陣法研究到極致,實為非人,他佩服不已。
    而且大師兄為人溫文爾雅,和善可親,哪有一個會欺負人的樣子。
    當然,陳師姐也更不可能了。
    倒是宣子落會欺負他,常常帶著他到山下的麵館子裏點上一碗油辣子裹滿了麵條的油潑麵給他,問他喜不喜歡吃。
    他看著宣子落吃得起勁,也端著碗吃,一邊吃一邊嗆,嗆得眼淚直打圈也要把一整碗都吃完。
    每次吃完宣子落都帶著他去找陳師姐討一碗酸掉牙的酸梅湯喝。
    那時他也沒多想什麼,隻是覺得師姐哪都好,就是酸梅湯做的好酸。他不喜酸不喜辣,偏偏這兩個待自己極好的人喜歡。
    那他,也就喜歡。
    後來,他才知道宣師兄喜歡陳師姐,所以喜歡陳師姐做酸梅湯給他喝,而且多酸他也歡喜。
    而隻要每次陳師姐看到勝林夕辣的嘟腫的嘴,肯定會做酸梅湯,宣師兄也就能沾光解饞。
    雖然知道自己被欺負利用了,但勝林夕依舊覺得很高興,喜歡師兄對著他嘻嘻哈哈,喜歡師姐一邊擔心自己,一邊問酸梅湯好不好喝。
    這種肆意美好的日子,直到幾年後的一次仙門宗會後,因著宣子落的修為驕縱,有人想借著風頭打壓宣子落的戾氣,一時間失了心,為了顏麵用神器望將宣子落置於死地。
    可誰知宣子落偷習了門派禁術,雖隻略領了皮毛,卻已經達到能摧殘千古神器的地步,一時失控將那仙士挫骨揚灰。
    百家一時驚惶,紛紛討伐墮了魔的宣子落。
    勝林夕記得那時掌門為了穩固淩仙派勢力,有意讓宣師兄與晨熙派掌門之女鍾楚曦結姻。
    可宣子落直言拒絕了,搞得兩家拉不下麵子,最後不歡而散。
    如今淩仙又因宣子落名聲大降,也是自從那件事之後,宣師兄與陳師姐就退隱江湖再無蹤跡了。
    勝林夕從未想到,十多年後的一個夏天,他還能再與師兄師姐相見。
    四、
    那千年的魔獸出山吃人,勝林夕下山曆劫路過恰巧遇著,殺了魔獸卻也險些喪了命。
    昏倒之際他恍惚見到一男子,男子朝他嘻嘻笑著,如時光回轉一般他以為見到了宣師兄,不由放下心來,暈睡而去。
    隱約間腦海裏回蕩著那男子的一句,
    “救你,收二錢…”
    等到他再轉醒之時確真的見到了師兄的臉,那時師兄端著碗紅油潑的辣麵,笑嘻嘻的問道:“看你這身子還能吃的了油潑麵?”
    勝林夕抿了抿唇,清淚從眼角滑落,他良久吐言二字,“師兄。”
    宣子落和陳琦珞兩人依舊常常喜歡嬉笑打鬧著,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幕,勝林夕感慨當年。
    可不會兒有一男子的臉擋在他眼前,打破了他的回憶。
    宣墨筷子敲著碗,揚著眉嘶道:“那麼這位小師叔,您還記得是小輩救得您麼?”
    勝林夕看向宣墨狹長的鳳眼,他怕生,一時不知如何做聲。
    晚間,這宣墨還與自己臥於一榻,讓他更加不知所從。
    不過宣墨好似發覺了他的不適,後來都是夜半才來就寢,可無奈勝林夕覺輕,還是醒了。
    之後宣墨直接晚上一整夜皆在外頭,勝林夕知道他天晴時便睡在門前的那棵柿子樹上,下雨時就坐息於屋簷門檻。
    勝林夕皆知一切,卻無從表達。
    幼時挨了餓,他如今便受不得饑腹,可偏偏宣墨發現了,天天夜裏給他帶點點心回來。
    有時勝林夕吃完之後,就看著宣墨翻窗而出,他偶爾忍不住問,“你要出去。”
    然後宣墨便笑嘻嘻的答,“是啊,我出去找姑娘了,子衿君獨守空房,莫要太想我。”
    勝林夕不知該不該說穿。
    他意外的發現,這世上還有這般照顧人的方式…
    而啟程歸山時,已是秋末,寒蟬淒切,依依惜別之情如鯁在喉,如霜凝咽。
    勝林夕並不知下次相見在何時,卻也沒想到相見會來的那麼快。
    大約春初,一對道侶來訪淩仙,眾人看清二人來路後,不由心驚,宣子落而今再現於世。
    消息如林中鳥散,不脛而走。百家不日聚集淩仙,親眼見證昔日魔徒宣子落的死刑。
    勝林夕十分不解,師兄師姐為何要重歸俗世。
    宣子落卻道:“我本早就為一介亡命之徒,隻是琦珞當年已有孕在身…
    不得已苟且數年,師弟諒解,而今特來請罪。”
    掌門也甚是狠心,宣子落陳琦珞二人皆未逃過淩仙的極刑。
    此極刑法先廢道骨後蝕人心。
    勝林夕不語,廢了道骨再蝕人心,那就再無轉寰之地了。
    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根銀針,勝林夕自請代罪,將銀針慢慢紮進了自己的心腑,細汗如麻。
    可本以為這樣便能保住師兄師姐,未想他對宣子落掌刑的那天,宣子落依舊死於百家之前,狼狽而終。
    此事成了仙門不光彩的一大禁事,無人再敢提及。
    勝林夕抱著已經冷了的人萬念俱灰,他恍然發覺師兄用刑前就已經道骨盡斷是個凡人。他雖替他們受了噬心之刑,可師兄也再熬不過筋骨再次斷裂。
    宣子落身上早就半點靈力也無,又怎麼能熬的過極刑。
    陳琦珞拍著勝林夕的背,唇色慘白地安撫道:“小夕,子落本求一死,並不怨你。”
    銀針蝕心的痛,在勝林夕的腦海裏紮了根,等到他把銀針全數逼出時,他的心髒已經爛了。
    五、
    掌門說要把宣墨接回淩仙認祖歸宗,勝林夕應聲便去了。
    路上卻遇到了年前的那個千年的魔獸的殘魂,殘魂化成了他的心魔,鑽進了他的體內就此攪了他一路。
    多少個雨夜裏,勝林夕心口窒息一般疼痛難掩,他拿出羨陽劍便在身上劃了一道又一道深淺不一的傷口,來撫平這蝕腑的難受。
    等見到了宣墨時,心魔已把他折磨得非人,他悠悠昏死過去。
    直到再次睜眼時,勝林夕再次麵對宣墨隻有一腔的歉悔。
    他堅信,他欠宣墨一條人命…
    六、
    宣墨當年從沒想過自己的爹會是死在勝林夕手裏的。
    至於勝林夕一見到他,就對他說什麼抱歉,他覺得就是隔壁王麻子家的傻光棍如果知道他爹去世了,也會和他來說一句,“聽到這件事,我很抱歉…”
    隻是勝林夕說要帶他回淩仙認祖歸宗,他的阿娘也在淩仙等著他時,宣墨感到惆悵。
    曆經半年,實在是物是人非。
    不僅如此,他等了這許久,沒等到勝林夕喊自己一句救命恩人,反倒現如今勝林夕對他說,以後自己就是他的師尊了。
    宣墨無語。
    遙遙歸途中,勝林夕傷的不輕,又急著要回淩仙,他不會禦劍,隻能帶著自己的師尊徒步。
    一路上撿破爛,畫幾張道符坑蒙騙,他要賺點盤纏給他的師尊填肚子。
    漸漸的宣墨還發現勝林夕有一個毛病,就是喜歡自殘。
    每到雨夜,勝林夕就臉色慘白,不過一會兒就拿著羨陽割手臂。
    宣墨要去阻攔,奈何勝林夕周身靈力雄厚,他怎麼樣都近不了身。
    無奈之下,啪嗒一聲,他扇了自己一耳光。
    宣墨臉上的手印子生紅的,把勝林夕都看呆了。
    半晌,宣墨忍著臉疼,奪過他的劍,無奈道:“你到底有什麼想不開的。
    你哪疼?”
    勝林夕手捂著胸口。
    宣墨幫他揉著胸口,揉著揉著掌心癢了起來,他暗暗紅了臉。
    過會兒勝林夕道:“子沒,為師想沐浴。”
    宣墨沒做聲。
    不過幾日,宣墨不知從哪找來的木桶,燒了熱水往裏麵倒,背過身往外走,不在意得道:“那師尊,我先出去轉轉了。”
    他在破道觀外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不見裏麵有聲音,宣墨有點擔心,進了觀裏卻見著勝林夕滿麵潮紅,身上還趴著一個人模鬼樣的狐妖。
    勝林夕軟著聲音低語著他的字,宣墨不由耳朵熱了起來,手起刀落,斬了那狐妖。
    他甚是不解,勝林夕這麼弱的麼,怎麼連是妖是人都分不清。他也震驚,因為勝林夕方才在叫他的名字。
    宣墨隻覺得這是因為勝林夕生了病的緣故,可他不知勝林夕生的到底是什麼病,也不知道這期間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他如今隻想往前看,把阿娘照顧的好好的,他便滿足。
    他還一直期冀著,永遠不要有人告訴他這期間發生了什麼,最好不要。
    之後,一到雨夜宣墨便陪在勝林夕左右,勝林夕也深深記得宣墨臉上那個生紅的掌印,不敢再做那等輕賤之舉。
    一路上宣墨跟著勝林夕學了些心經,在要到淩仙時的一個夜裏,就結了金丹。
    勝林夕那夜似有什麼心事,望著宣墨一直冥冥想著,他總感覺宣墨身上有雄厚內力沉寂著。
    六、
    次日白日裏,宣墨在買糕點的途中,遇到了一個衣著精致的少年,滿大街追著一個魔物跑。
    宣墨揮著岐月,三兩下斬了那魔物的魔根,把那魔物放走了。
    “多管閑事!”
    那白衣少年的袍子上還刺著燙金雲紋,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不可一世。
    宣墨道:“我看那不過是一個未成形的小魔,斬了他的魔根,他不日便能化了原形,不再作惡。
    想來他小小年紀沒行過大惡,還請少俠得饒人處且饒人。”
    少年滿麵不樂的哼道:“別廢話。你放走了那魔物,我必與你沒完!”
    宣墨無法,剛想應戰,就聽那少年叫起自己師尊來了。
    他回了頭,見著勝林夕在自己身後。
    勝林夕看了那少年一眼,淡淡道:“回山吧。”
    宣墨垂了眸,鳳眼裏漣漪閃爍,麵對這淩仙他一無所知…
    一年裏,許多事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宣墨回了淩仙,認祖歸宗,知曉了那個紈絝少年叫陳子昂,是陳子司和鍾楚曦之子,是淩仙的少宮主。
    在淩仙定居後,宣墨發現陳琦珞甚少出門,總是在院內呆著,待宣墨回來後有時給他準備一碗酸梅湯。
    勝林夕一到雨夜裏心腑還是疼得厲害,有一天雨夜裏,宣墨待陳琦珞熟睡後才想起勝林夕,熄了燈打算去找他。
    可他一推開院門卻發現勝林夕正呆呆地立在雨裏,看到宣墨的人時,哽咽道:“子沒,我難受。”
    宣墨無奈的把人牽進去,斥道:“真矯情,難受就想不開,站在雨裏讓自己病上加病,病死自己麼?”
    而陳子昂心高氣傲的很,每每與宣墨作對,宣墨隻是不理。
    陳子昂不服宣墨的劍比自己的劍要好,不服宣墨竟然一生來也是天靈根而自己不是,更不服宣墨學的比自己通透,結丹比自己要早。
    自從宣墨歸來之後,陳掌門就沒正眼再看過陳子昂一眼,私下裏他聽到那些弟子說,他這個少宮主與宣墨比起來無非一介草包…
    春日裏的獸穀大會,陳子昂和宣墨應邀參加。
    這一輩的新生弟子皆聚集於此,想來拔個頭籌,響個名號。
    宣墨知道陳子昂見自己不愉,一路上也甚少搭話,幾乎是各走各的。
    他無心爭輸贏,可陳子昂受了別派的小弟子激將,不由冒進起來,一下子便落進了人家布下的陷阱裏。
    也是遇上了心思歹毒,下手很辣的,他們掉進了萬蛇穀裏頭去了。
    陳子昂發現自己的佩劍不知何時丟了一時又急又慌,宣墨那日帶的是淩仙弟子的配劍,見陳子昂看到蛇臉色慘白宣墨知道陳子昂大概是怕蛇,便把劍給了他讓他先禦劍上去。
    可陳子昂上去了之後,宣墨就再也沒等到他。
    最後天都黑了,宣墨都聽煩了蛇吐信子的聲音,宣墨才隱約聽見了人聲。
    勝林夕在上頭皺眉丟了一把劍下去,歎氣道:“快上來。”
    等他從坑裏出來的時候,看見滿臉是土的陳子昂一幅高貴模樣不再,隻眼巴巴地望著他。
    旁邊鍾楚曦臉色不大好地道,
    “既然人都救上來了,就走吧。”
    歸途中,宣墨見著陳子昂一瘸一拐地,疑惑道,
    “怎麼了,白天還好好的?”
    陳子昂抹抹臉上的灰道,
    “上來的時候又和那些人打了一架,不止腿劍也被打斷了。”
    宣墨心道難怪陳子昂來得這麼慢。
    後來陳子昂忽然和他話多了起來,陳子昂和宣墨講,外麵人都說,陳子昂的爹娘並不相愛,是掌門硬撮合的。
    陳子昂這大嘴巴的還說,當初掌門要把他娘親許給宣墨的爹。
    宣墨心頭哽咽,微微皺了眉。
    但是宣子落拒絕了,陳子昂說,兩派聯姻失敗,他娘親很沒麵子。
    陳子昂的娘親鍾楚曦是個很傲氣的女人,被人拒絕後,即使頂著一身的風言風語,也似是沒事人一般。
    陳子昂低了首失落道,直到我爹的到來。
    他們說我爹第一次去晨熙派提親,被我娘親當麵撕了文書,還扇了一耳光。
    可是我爹卻一點也不生氣,撿了文書回去一點點的拚好第二天又給送了過去。
    我娘親見到那本被拚好的文書時,氣的差點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說我娘親是個母老虎。
    宣墨看著陳子昂的眼睛問道,
    “那你覺得是麼?”
    陳子昂搖頭,“我娘親是我見過最堅強的女子。你看見了我這把劍了不?這把寒冰劍是我娘親去寒山之巔呆了七日給我求來的,她說這是送給我第一次打通經脈的禮物。”
    宣墨感概點頭。
    “子沒,”陳子昂愧疚道:“你別怪我娘親對你態度不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麵上漠不關心似的,但知道你掉了陷阱裏以後,她很著急,還把我訓斥了一頓。”
    宣墨眨眨眼,輕輕一笑,“我根本沒放在心上啊。”
    陳子昂寬了心,又惆悵起來,“你說我阿爹真的喜歡阿娘麼?何況阿娘當年那樣對他…”
    七、
    宣墨重蹈了前人的覆轍,習了那早該被天誅地滅的禁術。
    修煉禁術的這段時日內,他還發覺自己體內的靈力異常衝沛,綿綿不絕一般引導著自己。
    為了不使自己失控,他閉關數日,纂寫了一本心法,使自己能將此力量收放自如。
    可出關一月後,宣墨便發現自己的那本心法丟了。
    此事不過數日,淩仙掌門突然暴斃橫死。此事不日聞風三界。
    宣墨看的很清楚,掌門的死法是被那禁術反噬而死,他不由思慮起第一次他碰著這禁術的時候,就是在掌門的藏經閣裏最顯眼的地方那麼擺著的。
    不解禁術為何被人那樣大意丟棄,宣墨猜測此事中可能會大有蹊蹺,私下時一人去翻找,果然在掌門的臥房裏找到了自己的那本心法。
    此心法因人而異,於他可控,可於掌門卻不然。
    宣墨看著陳琦珞,越發覺得心寒,他絕不能因著術法暴斃,不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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