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邢！我是你媽媽呀，你怎麼能用這樣的語氣跟別人說我！”
    蘇邢根本來不及反應，一連串的死亡現場已經讓他大腦僵持，放棄了思考。就連錢夏蘭摔手機的時候，他都是呆愣著的，眼睜睜地看著手機墜地，後殼和電池全都迸了出來，在地上彈起又落下，最後滾到了茶幾底。
    “我讓你睡覺是為了誰！你就這樣跟別人說我，你的良心呢！你良心讓狗吃了嗎！”
    饒是再狂傲的狼狗，在遇到比自己還不要命的瘋子後，也會戰略性地示弱。蘇邢站在距離錢夏蘭三四米的地方，低著頭露出自己的頸骨。不說話，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不激怒錢夏蘭的舉動。
    “你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麼了？我哪裏對不住你了嗎，怎麼成這樣了，死皮爛臉還油鹽不進，你娘我容易嗎拉扯你這麼大，你一點感激沒有還這樣說我，”錢夏蘭眼睛裏閃爍著淚花，她用一隻手死命地錘擊著自己的胸口，咆哮道，“就是畜狸玩意兒它也知道感恩，你這個不要臉的玩意，你竟然這樣說話，你沒良心啊你！”
    這些話字字如針，紮在蘇邢的胸口上。紮得他再也受不住了，抬起了頭把傷害反推回去：“我怎麼沒良心了！你大半夜的人來瘋啊？一聲不吭就摔我手機，我不就是還打算上床再聊兩句嗎，你喝鬆花江水長大的啊，管這麼寬？”
    “你不睡覺我不該管你嗎！”
    “我操了，我睡不睡的和你有半毛錢關係啊，你就沒完了，煩不煩人。”
    錢夏蘭的呼吸開始發顫：“蘇邢，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孩。”
    “我哪樣？你說啊，我哪樣？”
    “你不可理喻！！”錢夏蘭一個箭步來到蘇邢麵前，揚起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胳膊上。蘇邢身上單薄的毛衣隔開了他倆的肉體接觸，卻傳遞了這份無可避免的皮肉之痛。
    錢夏蘭眼角蓄滿了淚水，委屈得像一個被拋棄了的孩子。她唇齒都在顫抖著，說出的話串不成一句連貫的話語：“我真是讓你……傷到了，從來沒見過，這樣對父母說話的小孩。你逞能就逞去吧，愛睡不睡，我不賴管你了。”
    說罷，錢夏蘭合上雙眼，眼角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她吸著鼻涕回到臥室，嘭一聲摔上了門。
    躺回床上，她終於忍不住了，抱著枕頭流下了兩串淚珠。
    蘇笠聽到了她熹微的抽泣聲，無言地歎了口氣，沒有轉身，他選擇了繼續背對著錢夏蘭裝睡。
    錢夏蘭流淚流得很卑微，像是噎在瓶罐裏的委屈拔不出來，又像是悶在高壓鍋裏的難過釋放不出。她一直都知道蘇邢說話喜歡帶上三兩句屬於這個年齡段的小髒話，她一直都把這視為口頭禪，也都沒有過多幹涉，可今天這話落在她頭上，她才發現是自己曾經的放縱過了火。
    再也不能讓急湍的小溪放任自流了，否則不知道他會著了什麼汙水的道，與之同流合汙，遺忘掉了自己原本清澈的本性。
    錢夏蘭歎了口氣，決定以後要對蘇邢多上點心。
    而與此同時的客廳裏，蘇邢抬腿猛一腳踢飛手機的外殼，然後自嘲地笑了笑。睡覺？嗬，笑話，這樣鬧一場，誰他媽還有心情睡覺。
    蘇邢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牙也懶得刷了，轉身正欲回臥室，卻迎麵碰上了穿著墨藍色棉質睡衣的蘇及。
    蘇及的碎發有一絲的淩亂，像炸起來的刺球。蘇邢瞥了一眼，覺得有些跳戲，但到底也沒能笑出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對蘇及說：“哥，你醒得正好，借我用下你手機，我手機讓媽那麼一摔肯定不能用了，我剛才還沒跟我同學說完，我得給他再回一句。”
    “行，”蘇及聲音裏帶著慵懶，他側身從蘇邢身邊走過，徑直去往廁所，“手機在我床頭櫃上，你自己拿。”
    蘇邢從洗手間出來，來到蘇及的房間，摸到他床頭櫃上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按鍵手機。
    隻是——剛拿起手機他才想起，他哥壓根沒有王洺的聯係方式，再說，他也記不住王洺的手機號碼。
    謔，那正好不解釋了，跟王洺解釋，這胖子說不準還會笑話他不會暗度陳倉。
    就在蘇邢想要退出短信程序，放下手機回去睡覺的時候，他無意間看到了蘇及短信記錄裏麵有一個備注名為“東哥”的消息框。
    好家夥，給自己的備注都還是連名帶姓，跟一個外人就開始稱兄道弟。
    蘇邢一直很不喜歡薦兆東這個人，說不上哪裏產生的敵意，反正就是覺得他很油滑，做什麼都麵麵俱到，成熟老練又圓滑世故，像用油紙包裹起來的裝逼王，蘇邢見他就煩得慌。
    他一向沒有重視別人隱私的習慣，再說他跟蘇及之間也沒什麼隱私可言，所以毫不猶豫地，蘇邢打開了蘇及與薦兆東的短信記錄。
    最近的一次對話是昨天，蘇及和薦兆東互道新年快樂。
    蘇邢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細想了一下，才明白自己不可思議之處在哪裏——昨天一整天，他哥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新年快樂。
    而且，互相說新年快樂在蘇邢淺薄的觀念裏，就是同齡人之間娛樂的友好方式，就像琥子昨天也給他發了個祝福短信，雖然那一看就是群發的，但琥子也隻是群發給同齡人啊。
    而蘇及和薦兆東，差了得有十一二歲吧，這樣的關係互道新年快樂，在他它看來就很離譜。
    這麼想著，蘇邢按著上鍵，一條一條朝上瀏覽。他們近一段時間的對話都是關於給薦雨菡輔導功課的，蘇邢看著很迷惑，為什麼薦雨菡那麼婊，卻不親自聯係蘇及，還要通過她哥來架中間橋梁。
    蘇邢像是突然間明白了什麼，退出短信找到電話聯係人，從頭翻到尾也沒有看到有名為薦雨菡的那個存在。
    吼，原來他哥連人家小姑娘的聯係方式都沒有。
    再這麼仔細一回想，上次薦雨菡歸還錯題本都是讓他中間帶話，看來這兩個人之間還真是……白如雞蛋清。
    那看來……是他自己像雞蛋黃一樣思想不幹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