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及雖然是喜怒不形於色，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生氣。
    沉默良久，蘇及開口。
    “考了倒數第幾？”
    他聲音不大，幾個字說得也無波無瀾，但它們組在一起後卻顯現出極強的淩辱性。
    鐺一聲，勺子被摔在了桌麵上。上麵粘連的小米粒被濺飛，落到了蘇及左手的拳峰上，高處不勝寒，小米粒又慢慢順著兩拳峰之間的馬鞍麵墜滑了下去。
    蘇邢蹭一下站起來，椅子摩擦地麵帶起一陣尖銳的叫囂聲，穿破一室的沉寂。
    “關你屁事。”蘇邢扔下這四個字就轉身朝臥室走去，最後嘭的一聲，門關飯涼人隱匿。
    蘇及拿紙擦了擦手背，然後一個人默默吃完了這頓飯。
    賭氣歸賭氣，蘇邢也知道自己說話太騷氣了，他哥聽了肯定反胃，所以才拿成績刺激他。
    嗬，可真會啊，他的這位兄長。
    但再傲氣的心也敵不過的狂躁的胃，蘇邢看了看表，半夜十二點半了。操，他還沒吃晚飯。
    緩緩推開門，蘇邢朝外探頭看，蘇及那屋敞著門，裏麵是一片黑暗。
    蘇邢放心了，赤著腳跑到餐桌邊，他位置上的碗筷都沒收，就好像是特地為了誰而留。
    他摸著黑開始狼吞虎咽。
    吃了沒幾口，蘇及那屋的燈突然開了。
    “我操。”蘇邢下意識地喊了出來，然後筷子一丟，拔腿就往屋裏跑。
    回屋之後，他貼在門上想聽一聽外麵的動靜，但沒想到聽到的卻是如鼓宣天般的咚咚心跳。
    奇怪，他的心難道是長在門裏頭了嗎。
    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他哥幹嘛去了。
    熱菜去了。
    哢哢的炒菜聲與這夜水火不容，蘇邢真怕有人會投訴他家半夜奏樂，深夜投毒。
    七八分鍾後，蘇及走到蘇邢門前，寡淡卻又略顯溫柔地說：“菜熱好了，來吃吧。”
    蘇邢帶上帽子，打開門，蘇及就站在他麵前。
    “穿上鞋再去。”蘇及說。
    蘇邢在屋裏找了一圈，最後把腳塞進棉拖裏，低著頭從蘇及身邊繞了出去。
    蘇邢吃飯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麼自己要這麼沒骨氣地率先朝蘇及舉起白旗。
    真遜呐。
    蘇及拿來了什麼東西，咯噔放在餐桌麵上，蘇邢抬眼想瞥一下，結果帽沿給擋住了，他看不見。
    無所謂，管它呢，吃飽了再說。
    蘇邢跟半輩子沒見過人糧食一樣，胡吃海塞了十幾分鍾，最後終於一個飽嗝結束了這場野人進食活動，他拍著肚皮，抬起了頭。
    等他看到他麵前擺著的東西時，他瞬間就傻逼了。
    他哥把醫藥箱抱出來了。媽的，操。
    看到蘇邢吃完了，蘇及打開醫藥箱，摸出來一管藥膏：“把帽子摘了，我給你換藥。”
    上一秒還默自念叨著要倔到最後讓他哥來給他道歉的蘇邢，下一秒就動手摘下了頭頂的黑帽子。
    “拿雨傘和同學打架了？”蘇及過去給他拆下棉紗布，看著半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問道。
    雖然不是，但也差不多。蘇邢嗯了聲，又嘶嘶了兩聲裝出很疼的模樣，企圖博取更多的同情。
    但是不奏效，蘇及下手跟要剜肉一樣，疼得蘇邢那本就不靈光的腦子直接宣布罷工，抓著他哥的手臂發出見鬼一樣的尖叫。
    “以後還打架嗎？”蘇及問。
    “還打。”蘇邢說完扮了個鬼臉，然後就跟逃犯遇刑警一樣飛躥而跑。
    蘇及無奈地把手中的棉棒扔進垃圾桶，提高了音量說：“回來，還沒包紮。”
    “不用包啦，我睡覺又碰不到它，包了隔應得慌，跟頭上長了個大膿包一樣。”
    “不包留疤。”
    蘇邢乖乖地回餐桌前坐好。
    蘇及給他貼醫用膠布固定的時候，蘇邢很小聲很小聲地喊了他一聲哥。
    “嗯。”蘇及不淺不淡地應道。
    “你別跟爸媽說……好不好？我以後有好吃的都讓你一半。”蘇邢故意把說的內容空了出來，他知道，蘇及肯定明白，他空的地方都囊括了什麼。
    就是……那些說出口會令父母在眾親朋好友麵前顏麵掃地的破事兒。
    外麵的雨已經停了，整個夜寧靜得恍如一爐燒盡摯愛的火。
    哢噠，有人在投他家的門。
    蘇邢出於本能地朝蘇及懷裏麵鑽。蘇及也一把攬住了他的後背。
    鑰匙在鎖眼裏翻不動身，又退了出去。
    外麵的人開始敲門。
    “蘇及，睡了嗎？我看家裏還亮著燈，你過來給我開下門。”
    蘇及收起來醫藥箱，又拿起帽子給蘇邢戴上，這才懶懶地答了一聲：“來了。”
    他往外走出兩步，突然發現衣角被人扯著，再往前就邁不動了。
    回頭看扯他衣角的小孩，蘇及從那一雙溢滿渴求的眼神中看到了倒映的自己。
    他沉默兩三秒，啞著嗓音對蘇邢說：“好，我不說。”
    蘇邢樂了，歡快地跳起來抱了一把蘇及。抱完他還手欠地撓了他哥的胳肢窩，撓完他就跑，邊跑邊大聲喊：“爸，我給你開，我哥沒我跑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