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華如水。
    山澗的風帶了一絲沁涼，從我麵上拂過，幾縷發絲被輕輕揚起，又輕輕落下。兩隻螢火蟲於周圍輕靈起舞，忽高忽低，雪獸趴在我腳邊偶爾朝它們揮兩下爪子，更多的時候，隻是將頭靜靜地貼在我的小腿上。
    我望著那兩亮點螢綠的光亮，如此飄忽、微弱，仿若我所剩無多的生命，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隨著山澗的一陣風，消失得四散無跡。
    我隻是一個凡人，我生命的韌性甚至不及身邊這隻靈獸，它享有與其主人同等的壽命，有靈氣護體，而我的生命卻脆如枯葉。
    雪獸名喚“白呺”，而我稱它“小呺”。我低頭看它，它也正仰頭瞅我，之後它便低下頭，輕輕蹭著我的腿。
    我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在一個冰天雪地的山路上，年僅六歲的我被覓食的狼群追趕，跌跌撞撞摔倒在雪地裏。千鈞之際，我忽見銀光一閃，一隻通體雪白的獅子赫然擋在了我和狼群之間！隨即我便感受到了巨大的寒氣！饑餓已久的狼群已是可懼之極，而麵前這隻雄壯威猛的白獅卻更教我心驚膽顫，想著莫不是它也來爭食我這副沒有幾兩肉的軀骨？
    我尚能感覺到白獅的周身寒意，那群餓狼則更為敏感，頃刻之間已是四下逃竄，隨即我便看到白獅緩緩朝我轉過身來。我恐懼萬狀，本能地閉上眼睛等死，可是過了良久仍無動靜，我才又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此時我看清了眼前這隻白獅，它體態雄健，氣勢非凡，額前還有一枚紅色火形印記，它隻是定定地看著我，並無動作。
    我想跑，可不知是害怕，亦或是裹著單薄的衣衫在雪地上趴得太久，僵了身子，我竟無法站起身來。我不知如何是好，我望著它，也不知它意欲何為。
    “阿呺！”突然一個聲音從山路拐角處傳來，這聲音竟讓我一時呆住，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像是源自天際，又像是響在心裏。我無暇思量，抬眼去看，卻見拐角處走來一個身著白袍、發絲飛揚的男人，那是怎樣一種氣質啊！當時的我無法描述，卻忽然想到了婆婆故事裏淩空而降的仙人！
    待他走近，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樣子，劍眉下的那雙眼睛深深吸引了我，它們深邃卻又幽靜，像一潭平靜的湖水，波瀾不驚。他穿了一件白色絲滑的袍子，領口和袖口繪有紅色騰紋，那樣無暇的純白和炙烈的大紅，讓我一下子想到了冰和火，而如此衝突的色彩竟讓他周身透著神聖和高貴，我望著他好看的五官竟不自覺地笑了。
    可我的笑在他看來似乎沒有意義，他隻看了一眼被他喚做“阿呺”的白獅，便默然地從我身邊走過，而那隻白獅也沒再理我，乖巧地跟在他身後，邁著穩健地步子走遠了。
    隨著他們離開，我反而覺得身子不似先前那般冰冷了。我艱難地從雪地上爬起來，沒來由地朝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追過去。也許是覺的跟他們在一起不至於葬身狼腹，雖然他還帶著一隻看起來更為厲害的猛獸，但是是它救了我不是嗎？我那時大概是篤定了它是安全的吧。
    我沿著雪地上的腳印兒，一直追到了一處峭壁之下，我看到那個男人靠坐在一棵樹下，他的那隻白獅趴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閉目養神，像是覺察到我的靠近，它忽然睜開眼瞧著我的方向。
    我不敢上前，躲在一塊大石之後，露出半個小腦袋去看他們。我不知道他是誰，可他們翩然淡定的氣勢讓我覺得安全，我又分明感覺到寒冷，這冷意似是直達骨髓。也許冷是因為饑餓——是的，饑餓！兩天來我隻吃了一塊如我手掌大小的兔肉，又疲於奔命，早已是饑冷難耐。
    那隻白獅大概覺得我尚不如那群餓狼危險，所以在看了我幾眼後，便繼續閉目養神去了，而那個男人始終閉著眼靠坐在樹下，一動不動。而我就這樣一直偷偷地看著他們，或者不能算作偷窺，因為白獅已然發現了我。
    我想去找東西吃，可是又怕再遇到危險，與我相依為命的婆婆就是在山間狩獵時被狼咬死的。此外我還憂心待我尋食回來，他們會消失不見。這種擔憂沒有來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跟著他們，但是卻固執地守在石頭後麵，直到我體力不支，倒了下去。